“如果我一定要在這裡吃呢?”和悅睨視反問,對方像是機器一樣,沒有情緒的重復。
“先生讓您回去吃飯。”
和悅氣笑了,徑直轉頭,似乎是預料到了她的反應,馬路邊,早上那輛車飛快停了過來,恰好在和悅跟前。
保鏢一人坐在副駕駛,一人在她身側,兩邊車門緊鎖,仿佛押送著犯人一般,把她送回了家。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整整齊齊的三菜一湯,滿是熟悉的香味,秋清安給她盛著飯,那句“回來了”剛說出口,和悅就一陣風似的越過他回了房間,重重一聲響,嚴實的門板把一切隔離。
秋清安話頭戛然而止,唇張了張,最後無力合上,客廳安靜,他望著那個方向,手慢慢垂落下來。
須臾,他獨自一人在餐桌旁坐下。
天色漸黑,和悅坐在飄窗上,面無表情的望著外面,出神發呆。
秋清安敲了敲門,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在看什麼?”他把手裡東西放在一旁矮桌上,語氣如常的出聲問。
和悅沒理他,仍怔怔看著外頭。
“吃點東西,今天做了你喜歡吃的排骨,我剛剛試了,味道很好。”
秋清安低聲勸著,端起碗筷,夾了塊排骨送到她嘴邊。
“你嘗嘗”
他低三下四哄著她,可和悅視若無睹,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連情緒波動都全無。
直到秋清安手腕都酸了,才頹然放下,片刻,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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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在這裡,你記得吃。”
遲緩的腳步聲,手握上門把,他沒有回頭,聲音輕輕傳來。
“就算生氣,也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
那兩盤飯菜放在那裡,一直無人問津,秋清安忙完工作再次進來時,和悅已經上床,大半張臉蒙在被子裡,看不清面容。
他站立在床邊,突然湧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房間靜謐得失去了所有聲息,就像是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泯滅。
周蜜突然約她出去,和悅怔了下,答應了。
兩人像往常一樣逛著街,隻是身後一直有兩個冷面男人跟著,周蜜不習慣,挽著她的手靠近,悄聲道:“悅悅,你就讓他這樣?”
她擔憂地望著她,有些難以接受。
“我覺得秋清安這次太過分了。”
“你應該朝他發一次火,你就是對他太好了!”
周蜜握緊拳頭義憤填膺,和悅垂著眼,滿臉漠然。
“我不想和他吵。”
——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兩人隨意逛著,和悅興致不高,周蜜也由一開始的興高採烈變得低迷,最後她們什麼都沒買,反而進了一家餐廳。
“吃點東西吧,我有點餓了。”周蜜眨巴著眼睛說,和悅笑了下,沒拆穿她。
“好。”
她似乎松了口氣,連忙叫服務員點菜,看著菜單報出一堆菜名,隨口問她:“悅悅,你想吃什麼?”
“我不吃,你隨便點吧。”
“啊”周蜜放下手裡東西,神色愕然。
“可是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她焦急地脫口而出,說完便自知失言,垂頭喪氣的坦白。
“好吧,其實是秋清安找我的,對不起悅悅,你現在這樣我卻一點都幫不上你,但是你不能和自己身體過不去啊!”
“我就是不想吃。”和悅盯著桌面輕聲道,“你不用再勸我了,我吃不下。”
“悅悅”她欲言又止。
“你快點菜,吃完我們回去。”和悅抬頭望著她淡笑,周蜜咽下嘴邊的話,用行動表示著自己決心,誇張的用著餐,一整頓飯都在試圖引誘她。
可惜和悅已經胃裡麻木,早已餓過了頭,徹底失去食欲。
她淡定地注視著周蜜,就像欣賞一場與她無關的表演,最後,周蜜沮喪的放下筷子。
“走吧,我們回家。”
“不吃了?”
“飽了。”
秋清安估計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時刻關注著她的動向。和悅到家不久,門就被重重推開,他怒氣衝衝,又極力隱忍。
“和悅,你到底想幹什麼?”
“絕食?威脅我?還是報復,抗議。”
他步步逼近,牙齦緊咬,和悅坐在床上,無動於衷。
“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得給我吃。”
他氣急敗壞,打電話對著那頭吩咐,語氣急促不耐。
“白粥,對,軟一點,不要加其他東西”
三言兩語,掛斷電話,秋清安把目光又放到她身上,一點點靠近,蹲在和悅身前,仰著頭,神情堪稱溫柔。
“你到底想要什麼,告訴我。”
和悅仍舊不答,抿著唇沉默的看著他。從昨天起,她就沒有再和他說過一個字。
“阿悅,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把保鏢撤掉讓他們不跟著你了好不好?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去肆城,我陪你回去,我不打擾你,分開住好不好?”
“你說話啊,阿悅,求求你,和我說句話,嗯?”
秋清安雙手放在她膝上,幾乎跪在她面前,一聲聲的哀求,眼睛都紅了,可和悅依舊無動於衷,視線像落在他臉上,又像是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明明她整個人就在他眼前,卻怎麼抓都抓不住。
秋清安快要崩潰了。
門鈴響起,房間壓抑窒息的氣氛驟然被打破,他終於從中抽離出來,漸漸平靜,整理好情緒起身。
手裡白粥溫度適宜,可秋清安還是吹了又吹,細細感受了溫度之後才送到她唇邊,和悅依然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秋清安繼續耐心的哄她。
“阿悅,你吃一口,任何要求我都答應你,就吃一口?”
“阿悅”
“阿悅——”
她的無視終於消磨掉了秋清安僅存的理智,他驟然變了臉色,紅著眼,咬牙切齒。
“行,你不吃是吧。”
臉頰被人捏住,稍一用力,和悅嘴唇就被迫張開,一勺溫熱的粥被送了進來,軟膩香濃,剛一入嘴,和悅胃裡就是一陣翻滾,她捂著唇立刻推開秋清安,往洗手間奔去。
陣陣嘔吐聲從裡頭傳出來,隔著一扇虛掩的門,瘦弱的身影伏在上面,不住顫抖。
秋清安盯著那一處,面露絕望,恍然才發現,她這段時間已經瘦了很多,原本便纖細的骨架如今更是瘦小,令人觸目驚心。
裡頭動靜稍歇,秋清安就緩慢起身走了進去,他伸手去扶和悅,卻被她一把打開,面前的人撐著牆壁艱難站起,雙腿都在打顫。
“我扶你”他不忍,聲音艱澀沙啞。剛伸出手過去,便被和悅再次掙開,這次動作更為劇烈,和悅用力推開他之後,秋清安還沒來得及抓住她的手,就見她雙目一閉,身體不受控制往下跌,面色慘白的暈了過去。
“阿悅——”
秋清安驚恐的睜大眼,失聲叫道,立即把她從地上打橫抱起,疾步衝出了門外,保鏢還站在外頭,見狀立即去按電梯。
車子飛快行駛在夜色下,劃起一道疾風,秋清安看著懷裡悄無聲息的人,連呼吸都在泛著疼。
他視線幾近模糊,耳邊嗡鳴,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在錚錚作響。
隻要隻要她好好的,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第60章
和悅醒來, 已經在醫院,四周都是雪白的牆壁, 右手打著點滴,秋清安伏在床邊,趴在一旁睡去, 手裡緊緊握著她的手。
格外虛弱, 連維持大腦的清明都耗費了不少精力, 和悅試著動了動手指頭,軟綿綿的, 好像這具身體快要不屬於自己。
她沒有驚動他,側頭靜靜看著窗外,快下雪了,外頭樹木都是一片蕭瑟, 灰蒙蒙的天, 恰如那一年的肆城。
那個穿著T恤站在便利店內明淨溫和的男孩子,一點點, 變成了如今陌生的樣子。
這裡頭, 她功不可沒。
和悅眼裡不自覺盈上了淚水, 薄薄的一層, 晶瑩剔透, 仿佛睫毛一顫就會落下來。
“阿悅”秋清安慢慢坐起, 神色怔怔望著她,伸出手,想去觸碰她的眼睛, 被和悅一扭頭,輕輕躲開。
秋清安手停在半空中,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又很快釋然,松開她站了起來。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問完,才想起和悅現在什麼都不肯和他說,於是又自顧自添上一句。
“我去叫醫生,你別亂跑。”
醫生很快便來看過,隻是許久不進食造成的暈厥而已,本來和悅就有點低血糖,加上那麼一折騰,身體一下承受不住。
她的胃這兩天餓壞了,現在隻能先輸著葡萄糖,慢慢吃些流食,醫生說一定要好好調養,不然往後情況肯定沒那麼樂觀。
臨走前,那個中年男醫生看了眼兩人,嘆氣,語重心長。
“再怎麼鬧也不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有什麼問題可以好好溝通嘛,唉,現在的小情侶”
他搖搖頭,走了。
病房內依舊一片安靜,和悅沉默的望向窗外,秋清安坐在那裡,微垂著頭,輕聲道:“我覺得醫生說的很對,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好好溝通。”
“阿悅,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說出來,我都改,不要像現在這樣,不聲不響,就傷害自己——”
“我難道沒有說嗎?”和悅驀地出聲,轉頭看他,說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句話。
她嗓音還是幹澀沙啞的,帶了點不流暢,卻字字句句都像箭一樣扎在他肉裡。
“我的所有要求都被你駁回了,我就像是一隻被你關在籠子裡的小鳥,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感到窒息。”
他當即僵在那裡,手足無措,茫然的動了動唇,目光哀哀地望著她,和悅不忍再看,轉回臉,望向了別處。
許久,他聲音低低的響起,帶著說不出來的死寂。
“那我現在給你自由,從今往後,你做什麼我都可以不幹涉,這樣行嗎?”秋清安抬起頭注視著她,眼裡藏著哀求、痛楚、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和悅握緊手,同他對視,耳邊仿佛沒有一絲聲音,萬籟俱寂,周遭一切都化為空白。
她緩緩開口,滿是決然。
“那我想回去繼續讀書,行嗎?”
話音落地,秋清安的臉迅速蒼白了下去,他眸光顫抖,後槽牙咬緊,放在病床上的手不自覺握成拳,又松開。
空氣凝固,眼角紅了又紅,最終還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艱難詢問。
“阿悅你一定要去嗎?能不能、能不能換個其他的,我一定都答應你”
“我隻有這一個要求。”和悅殘忍地說。
“我考慮一下。”片刻,他伸手抓住了頭發,倉惶從椅子上起身,低頭眼神躲避,背影慌亂的消失在門外。
和悅安靜地望著他的身影,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體本就虛弱,又經過這樣一番交談,和悅體力不支,在秋清安走後,閉著眼,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不知道,那個原本走掉的人,又悄無聲息的回到她床邊,長久地坐在那裡,靜靜地,凝視著她。
這次醒來,臨近傍晚,一睜開眼,仍然看到的是守在一旁的秋清安,他不知道多久沒休息過了,臉色憔悴不已,頭發凌亂,嘴唇有幹燥造成的起皮。
見她睜眼,秋清安立即揉了揉臉,扶她起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醫生說你要進食了。”
“嗯。”和悅頓了許久,回答,秋清安替她端來洗漱用品,和悅皺了下眉。
“我想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