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牧雲,你是在害怕嗎?我聽到你的心跳聲了。」
「不是害怕。」顧牧雲輕聲說。
「阿黎,這是心動,別弄錯啦。」
心緒頓時像放進了融化的蜜糖,裹一裹撒上霜糖,比我吃過的任何糖葫蘆都要甜。
我結結巴巴:「那,阿黎的心跳也很快,阿黎也心動了嗎?」
顧牧雲淺笑,眉眼比畫上的人還好看:
「這個問題,阿黎要問自己啊。」
我無措地摸摸手鏈,又捏捏香囊,有個答案在嘴邊打轉。
心動的,ťũₐ阿黎也心動了。
橋頭燈下卻見到熟悉的人影。
蕭景鈺不知站了多久,聲音比夜風還涼。
「阿黎,今夜玩夠了嗎?該和孤回宮了。」
13
燈火明明滅滅,照得蕭景鈺一向君子端方的臉上出現化不開的陰影。
「顧將軍,阿黎是孤的救命恩人,也是孤的未婚妻。」
他視線掃過顧牧雲,仿佛看死物一般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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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未來太子妃深夜同遊,顧牧雲你的三族夠孤砍幾回?」
我很想再提醒蕭景鈺,我們明明沒有成親啊,不要在外面胡亂敗壞阿黎的名聲。
顧牧雲卻站到我身前,笑得頑劣:
「我是孤兒,太子殿下若是能找全我的三族,那我還要多謝您了。」
我忍笑忍得好辛苦,顧牧雲指尖勾了勾我的手心,得意地向我邀功。
彈幕又出現了:
【太子在朝堂鉤心鬥角一整天,回來看到這一幕天都要塌了。】
【被小情侶甜到,如果男二體面一點就自行退讓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蕭景鈺的神情竟然有一絲脆弱。
「阿黎,我已經求父皇賜婚了,以後沒人能讓你受委屈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
「蕭景鈺,其實除了你,沒有人能讓我受委屈啊。」
蕭景鈺的臉色瞬間比燈籠紙還白。
我掰著手指頭和他數數:
「那些二世祖嘲笑我傻,被我揍得滿頭是包,錦陽總是欺負我,但我都當場欺負回去了,隻有你……」
說ṭũ₎到這裡,我控制不住地眼淚大滴落下。
「隻有你讓我難過了,可我卻沒有辦法。」
蕭景鈺眼圈也紅了:
「阿黎,對不起,可我有苦衷,錦陽的生母是大長公主,是我的親姑母,我離京多年根基不穩,隻有錦陽能幫我……」
他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說:
「答應你的事我都記得,我說過要陪你遊京城,給你買燒雞,吃酥鴨……」
我抽回手,將眼淚很快擦幹淨:
「我早就知道了呀。」
彈幕總是說,錦陽和蕭景鈺是互相救贖的青梅竹馬,而我是拖後腿的炮灰女配。
我雖然聽不太懂,可也知道錦陽能幫上蕭景鈺,而阿黎不可以,所以阿黎就被舍棄了。
「阿黎是用來釣魚的餌,雖然沒有受傷,可阿黎也會痛的。」
「痛的次數多了,就不喜歡你了。」
「至於欠我的燒雞。」我看著顧牧雲,眉眼彎彎,「我已經找到人和我一起吃了。」
蕭景鈺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可顧牧雲是將軍,他也沒有辦法舍棄一切陪你的。」
我想了想,確實有這種可能:
「那阿黎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日子不過是打獵蓋房,種瓜種豆,這些阿黎都會的,不用依靠任何人呀。」
「……」
離開京城時,夏柳依依。
掌事太監帶來了皇帝的旨意:「阿黎姑娘,陛下說若你後悔想留在京城,他可以封你為郡主,食邑百戶,和錦陽平起平坐。」
我搖搖頭,向皇帝表達感謝:
「不用啦,阿黎不想當郡主。」
「給阿黎一點錢和一個大宅子就很好了。」
從始至終,阿黎想要的就是這些,再多就貪心了。
蕭景鈺也來了,他紅著眼,嗓音哽咽:
「阿黎,若是我當時……」
顧牧雲打馬過來:「阿黎,走了。」
我高聲應和道:「好啊。」
又擺了擺手,策馬朝燕州奔去,答案逸散在風中。
此去山高水迢,往事不必回頭。
14
很久之後,我聽說錦陽郡主要出嫁了。
對方是草原的新任可汗,年紀輕輕便以鐵血手腕統一了幾大部落。
皇帝身體日漸虛弱,朝堂由太子監國。
蕭景鈺親自選定了錦陽郡主,特封她為和親公主,嫁去千裡之外的草原。
聽聞錦陽郡主大哭大鬧,砸了寢殿所有東西,還鬧出了絕食抗議的笑話。
可聖旨已下,不容更改,蕭景鈺讓人看著錦陽,不給她逃離皇宮的機會。
彈幕久違地活躍起來:
【終於等到男主出場了,先婚後愛 YYDS 。】
【竹馬和天降好難取舍,女主不能都Ṭṻ₍收下嗎?】
【這個想法好,愛看雄競修羅場。】
原來這個厲害的可汗就是傳說中的男主啊。
我感嘆了一句後,又認認真真搗鼓我的葡萄架,今年雨水太多害得葡萄都不甜了。
可錦陽最終沒有嫁成。
她在一個深夜闖進了東宮,將匕首狠狠扎進了蕭景鈺的肩頭。
她鬢發散亂,狀若瘋癲:
「若沒有我替你打點周旋,皇室那些宗親早就把你廢了,可你竟然要把我送去和親。」
「蕭景鈺,你到底有沒有心。」
蕭景鈺額頭痛出冷汗,語氣依然冷靜:
「錦陽郡主突發惡疾,神志不清誤傷儲君,今日起禁足宗人府,無召不可出。」
錦陽被侍衛制住,突然笑了:
「你在報復我,報復我欺辱阿黎。」
一句話讓蕭景鈺臉上血色盡褪,狠狠打了錦陽一巴掌:
「你怎麼敢提阿黎,若不是你屢次陷害於她,阿黎才不會離開京城。」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惡毒善妒,孤沒有殺了你已經是仁至義盡。」
錦陽狼狽地跌坐在地,話語卻如刀鋒一般精準割在蕭景鈺傷口上:
「可這一切明明是你造成的,若是你真的在乎她,便不會冷眼旁觀,任她被人欺辱,說到底你最愛的隻有權勢。」
「是我被迷了眼,有心算無心。」
血色彌漫,將她價值千金的煙波裙染紅。
錦陽將匕首插進自己的心口,抬頭露出一個鬼魅的笑容。
「蕭景鈺,我在地獄等著你。」
錦陽在匕首上抹了毒,蕭錦鈺重傷昏迷數日,醒來後近乎自虐地沉浸在朝堂事務中。
太醫斷言他活不過十載,死ŧŭ̀₎前五髒六腑慢慢潰爛,日日經受剜心之痛。
可京城的一切,遠在燕州的阿黎都不知道。
兩國締結和平盟約,互通商貿。
燕州很快富庶起來,村裡人紛紛蓋上了大房子,不至於再有凍死餓死的事發生了。
邊境平定後,又一年春至,燕州冰雪消融。
闲下來的顧牧雲突然對我坦白:
「其實那年夏日,我是故意等在你院牆腳下的,香囊也是我很早前就做好的,阿黎會怪我騙你嗎?」
我搖搖頭,彈幕早就告訴我啦。
想了想,又把簸箕塞進他手裡:「那你去把雞喂了,我就不怪你了。」
顧牧雲說好,然後很沒形象地撸起袖子喂雞去了。
我靈光一閃,在紙上寫下此生最有文化的一句話:
【幸得花下與君逢,從此阡陌多暖春。】
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下一句。
不過沒關系,這一生還長,阿黎慢慢想總能想出來的。
蕭景鈺番外:
「阿黎,跟我去京城吧。」
蕭景鈺又在夢中見到阿黎了。
他有多久沒見過阿黎笑得這麼開心了呢?
好像和他來到京城後,阿黎總是哭。
剛開始,阿黎不是這樣的。
她總是拉著他的袖子,好奇地問東問西:「蕭景鈺,這是什麼呀?」
像誤入塵世的山野精怪,天真爛漫。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阿黎不再找他了。
是太傅指責他耽於情愛自甘墮落時,還是京城傳出太子與野狗搶食的不堪流言時?
皇室顏面不可受損,於是他開始逃避和阿黎的相處,這樣就不會聽到那些流言蜚語。
等阿黎成了太子妃,他再好好教導她,就沒人能再欺辱她了。
阿黎走後,他來到她的住處。
桌上放著孤零零的一個木雕娃娃,蕭景鈺將它放在了寢宮,不準任何人碰。
還是一個燕州來的老嬤嬤說:
「這娃娃模樣像奴婢老家的風俗,成婚前新人親手做木雕娃娃向神明許願,就能保佑相愛的人一生順遂,恩愛平安呢。」
蕭景鈺聽後怔愣片刻,突然瘋了似的跳入水中,聲音嘶啞絕望:
「阿黎,阿黎……」
宮人攔不住,一行人找了很久終於撈到那個被丟掉的木雕娃娃。
可它的木料實在太普通了,被水泡了許久,長滿青苔,輕輕一捏就碎了。
蕭景鈺花了很大力氣將髒汙一一清理幹淨,又將它拼好。
木雕顯示出它原本的模樣,和蕭景鈺的眉眼有七分相似。
蕭景鈺手指顫抖地摸索著一刀刀的刻痕,想著阿黎懷著什麼心情為他雕刻, 又是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它被棄如敝屣地丟掉。
手指突然摸到角落小小的落款,蕭景鈺一筆一畫地描摹。
【蕭景鈺。】【平安。】
蕭景鈺嘔出血來, 抱著木雕時哭時笑。
肩膀上的傷口在湖水中泡了太久,當晚蕭景鈺便發起了高熱, 夢到掉進陷阱的阿黎哭著向他喊疼。
思緒渙散間, 他又見到了燕州的阿黎。
她穿著嫁衣, 抱著木雕娃娃, 緊張又期待地等著她的新郎。
村裡鞭炮作響, 連大黃狗都戴上了大紅花。
他伸手想觸碰她, 卻見她笑起來飛奔進另一個人懷裡。
夢醒後,蕭景鈺落下淚來。
太醫說錦陽在刃上抹了毒, 不出十載他的五髒六腑就會慢慢潰爛,直到藥石罔效。
蕭景鈺想這樣也好, 他這一生壽數短暫, 餘下的都還給阿黎了。
從此山河皆異景,不念過往夢已拋。
顧牧雲番外:
顧牧雲第一次見阿黎是在餛飩攤。
她呵斥了幾個戲弄女子的紈绔, 卻被人纏上。
顧牧雲勒馬,準備出手幫忙。
沒想到阿黎放下碗,俯身撿起石子就衝了過去。
幾個騰挪間,綠色的襦裙攀上牆頭, 打得幾個紈绔毫無還手之力。
阿黎擲著石頭, 側臉像隻驕傲的小豹子:
「阿黎的箭術是村裡最好的,再讓我看到你們欺負姑娘, 我還打你們。」
隻言片語傳進耳中,顧牧雲恍然,原來她就是救了太子殿下的獵戶阿黎啊。
顧牧雲有意無意增加了去餛飩攤巡邏的頻率,他看她幫腿腳不便的老婆婆拎菜,看她爬上樹,將果子摘下來和小乞丐一起分享。
阿黎生機勃勃,和這無聊的京城一點都不一樣。
可突然有一天,他再也沒有遇到阿黎。
直到錦陽郡主發瘋,掌事太監讓他去救人。
「阿黎被郡主關了兩天了。」
顧牧雲心下發沉, 翻身上馬帶隊趕了過去。
沒想到他到場時, 阿黎正按著錦陽打。
她眼中含著淚,獸血和眼淚混合著打湿了她的下颌。
顧牧雲心中抽痛,又松了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
他剛要把人帶回去, 阿黎就撲了過來。
她眼神太亮, 顧牧雲一時晃神,手上一痛被咬出血來。
離開時, 阿黎偷偷瞪著他, 顧牧雲卻很開心。
因為陛下說,阿黎要回燕州了。
京城無聊,顧牧雲自請外放戍邊,陛下問他想去哪。
他想, 燕州就很好。
第三次,顧牧雲站在宮牆下等了一個時辰,終於等到了想見的人。
阿黎視線飄忽,沒話找話:「那你要和我出宮玩嗎?」
她局促不安, 小心翼翼地揪著衣角。
木槿花紛紛揚揚,花瓣落了她滿頭。
顧牧雲手心緊緊攥著一個香囊,上面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豹子。
「好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