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驸馬又納了一個妾,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染指甲,瓷碗裡紅紅的花汁像是少女的鮮血。


不知道這一個……又能活多久呢。


五年前,剛剛及冠的沈風在秋闱一舉奪魁,那時,他還沒見過我,也不是驸馬。


父皇賞識他的才學,留他在京城入朝做了史官。


京城傳言中,在他入朝兩年後,也就是距今三年前的中秋,他奉旨入宮赴宴,對雲柔公主——也就是我,一見鍾情了。


事實上,三年前他見到的不是我,而是父皇的妃嫔。那位年輕的婉貴人六年來從未見過年紀相仿的男子,情急之下謊稱自己是公主。


於是就在那個寒冷的春節,沈風接連向皇上上了兩封奏疏,一封請辭官職,另一封,求娶那位在宮宴偶遇的公主。


長公主早在幾年前出嫁,當時宮中的公主隻有我。人人都說驸馬對我一往情深,為我放棄光明前程,隻有我知道,那個偶遇他的女子,那個讓他一見鍾情的女子,不是我。


我原以為那是個不懂事的宮女,再不過就是哪位大臣沒有腦子的家眷。我想著找個由頭拒絕求婚便也罷了,卻萬萬沒想到,那個傍晚哭著跪在我殿前的,是那位入宮六年,從來足不出戶的婉貴人。


整整一夜,她跪在雪地裡哭著叩首,我吩咐人砸了三個花瓶出去,碎瓷片把她的手肘和掌心扎的鮮血淋漓,她不肯走,我也不肯見她。


我和她都知道,如若是個宮女與大臣私下來往,即便事情敗露也不過是那宮女受些皮肉之苦,可她是妃嫔,一旦父皇起了一絲疑心,查出來葬送的就是她和那位大臣的兩家人。


若我幫她遮掩,那便是要真的出嫁,若我不幫她,便是兩樁天大的重罪,壓在兩個不堪重負的尋常人身上。


她跪了一夜,我也一夜未睡。


黎明的時候,我梳妝妥當,穿了玫瑰紅的宮裝,出門見了她。問她:"在宮宴那天,你真的對他動心了?"


她瑟縮一下,在冰雪裡浸了一夜的身軀微微顫抖:"臣妾,一心隻有皇上。"


我便穿著那身玫瑰紅的宮裝,去領下了賜婚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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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終,這件事裡最高興的人隻有被蒙在鼓裡的沈風,直到他在洞房花燭夜掀開我的蓋頭一角,與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


他那時氣的幾乎要殺了我,以為我頂替了哪一位同為公主的姐妹嫁給他,於是我告訴他宮裡隻有我一位未婚公主,另一位長公主早在五年前誕下了皇外孫。


我並不敢告訴他婉貴人的真相,自己動手取下了綴滿金玉的紅蓋頭。宮裡來的人守在喜房門口,我和他誰也出不去,便在放滿蓮子和花生的紅繡床上坐了一夜。天明時,他割破了手指,在白帕上滴了血。


我和他像是尋常夫妻一樣,生活了半年。他後來對我的態度好轉了些,也會記得我喜食的甜點,也會在雷雨的夜裡抱著我睡,也會陪我進宮看望父皇。他像是照顧姊妹一樣照顧我,如果說從前他是一位好史官,如今他也是一位好驸馬。


直到有一天,他陪我進宮,再一次在御花園,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婉貴人不著珠翠,手裡拿著一個白瓷的花瓶,穿著與他初次見面的那身淺青色的衣服,遠遠地從我和沈風的視線裡掠過。


那樣子,我都要以為她真的是一個宮女。沈風應當也是那樣以為的。


沈風並沒有失態,也一直拉著我的手,他似乎連眼神都沒有在她身上多留。


回去以後,沈風卻獨自在書房呆了兩天,他不來見我,我也不去找他,以為他隻是需要安靜。


當我知道他拿著一副墨跡還沒幹的畫像出了府,拿走了我入宮的令牌時,我險些嚇暈過去。


我在宮門前追上了他,我求他先跟我回去,別再執著於那個與他兩面之緣的所謂宮女了。他不和我走,隻是一遍又一遍,溫柔卻無比堅決地對我說,抱歉,他隻會給她一個最低的的侍妾的名分。


我哭著死死抓住他的手,我知道如果他真的去了他就完了,即使他不愛我,我也不能看著他去死。


宮人們自覺地側開了臉,不看我滿臉是淚的狼狽模樣。


"沈風,你會死的!"那句話已經在我心中藏了太久,終於藏不住了。


"婉貴人,她是父皇的妃子。"


他就是從那天起性情大變的。


我知道他一直都不甘心,他願意為了那個與他在宮宴偶遇的「公主」放棄官職,可若隻是為了我,當一輩子隻有個名頭的驸馬爺,他怎麼能甘心?


說出真相之前,我擔心他恨父皇,擔心他恨婉貴人。我甚至擔心他會怨他自己的冒失,我唯獨沒想過他會恨我,還是以那種令所有妻子覺得恥辱的方式。


他開始頻繁地出入煙花酒巷,與王公大臣結交,欣然接受歌女用嫣紅的唇蘸著嫣紅的酒汁在他的外袍上留下唇印。


京城風聲四起,未等父皇震怒,他先一步納了瑤紅,他的第一個妾。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把定禮下到了那名女子所在的青樓。


一封詔書著驸馬入宮面聖,驸馬卻在九仙閣喝了一天的酒,那封詔書被他送進了我的書房。


那時我已經半個月沒有見他,他卻先來找了我。告訴我昔日的婉貴人已經成了婉嫔,日日陪伴君側,與我父皇如膠似漆。


他一身的酒氣,笑著問我:「如果宮宴一事真相大白,你說,我們三人會如何?你父皇——又會如何?」


第二天,我去求父皇,我說我身體不足,難有子嗣,驸馬納妾本就合理。至於那些荒唐行徑,我會規勸驸馬,他必不會再犯,求父皇不要費心插手。


後來我又去找了父皇身邊的太監。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隻消我一句話,關於驸馬的傳聞便再也流不進父皇的耳朵裡。


我走進了京城的小巷,後來編排驸馬的說書先生不見了,三日內,關於驸馬的傳聞,也迅速地消失在了坊間。


於是,除了那些曾經出現的,沈風他自己根本不以為恥的風言風語,他沒有受到一丁點傷害。


可他還是恨我,我也開始恨他,連帶著恨婉嫔,恨那個即將進門的瑤紅。


終於到了那一天,公主府掛上了稀稀落落的粉綢,一頂用鮮花點綴的小轎,把那個女人從側門送了進來。


瑤紅梳著小小的發髻,穿著天青色的薄衫,不像是新進門的妾,倒像是宮裡的丫鬟。


她的面容有五分像婉嫔,她跪下來給我敬茶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年前跪在我殿前的婉貴人。


她給我端的茶涼了,我沒有喝,隻在唇邊蘸了一下。她好像也不在意我喝不喝她的茶,敬茶的主要目的應該是不經意地把她袖子裡正紅的繡帕露給我看。


我沒有刁難她,她也沒有假裝被我刁難。她好像並不把我放在心上,敬茶隻是個過場,她很快就被沈風牽著手去看她的院子了。


瑤紅在公主府得意了幾天,因為我作為公主府的主人,並不約束她,而驸馬作為我的夫君,又寵著她。她不叫瑤紅了,沈風給她改名為瑤晚,叫她晚晚。


那時婉嫔已經成了得寵的婉妃,我隻好囑咐沈風,在外別提晚晚這個名字,免得落人口實。


我對他是有氣的,我能理解他的苦悶,卻不理解他恨我。


「雲柔,」他忽然叫了我一聲,「我今晚去陪你。」


我ṭú⁴覺得有點好笑,隻覺得這句話仿佛在惡心我。


沈風那晚確實來了,給我帶了我愛吃的糖酥,他還給我梳了好久的頭發,睡覺的時候一直拉著我的手。就好像我與他剛剛成親的那半年一樣。


第二天,頭一晚第一次獨守空房的瑤晚在院子裡對著一朵花哀哀地哭,她仿佛格外喜歡出現在花園,次次都能讓沈風拉著她走。


那天沈風也如她所願,未到日落,便與瑤晚關上了她寢室的大門。


第三天,瑤晚第一次主動來找我,敷了厚厚的脂粉,不像她往常素淨的模樣。


我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於是當她第三次欲言又止地說出驸馬爺這個詞的時候,我皺著眉請她離開我的院子。她居然立刻跪在地上哭了出來,嘴裡含糊不清地求我饒命。


她趴在地上哭的樣子全然沒有婉貴人好看,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我更覺得她是來惹事的,又不願真的與她衝突,隻好起身回房去。我自始至終沒打算聽她一個字,後來,我常常想如果當時我聽她好好說了,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沒有如果。


哪怕我聽到她絕望地喊出,「驸馬爺要殺了我」那句話時,我也隻是瞬間地心驚了一下而已。即使沈風後來的性情陰晴不定,但他對瑤晚,好像一直是和顏悅色的。


後來他們好像真的有了矛盾,瑤晚開始塗厚厚的脂粉,卻掩飾不住氣色的憔悴,她再也不在花園裡等沈風了,反倒有意無意地與我待在近處,似乎離我近點就能遠離沈風似的。


再後來的某一天夜裡,有人聽見瑤晚不知為何在沈風的書房裡哭喊怒罵,沈風摔門而去。第二日,瑤晚就被送去了沈風的莊子上,說是病了要靜養,誰都知道是與沈風有了矛盾。


她是那天凌晨走的,沒人見到她本人,隻看見她的貼身婢女跟在馬車邊上走了,那婢女也不哭,也沒有多少愁緒,隻是面無表情。


所有人都以為驸馬的納妾風波就這樣過去了,一般被送去莊子上的妾就再沒有回府的日子了。我也以為不會再有瑤晚的消息,即使我對她的那些話,心裡還存了一絲疑慮。


我沒想到,半個月後,瑤晚坐著四人抬的小轎,從莊子上回來了。仍然是那個面無表情的婢女跟著轎子在走,那頂灰色的轎子徑直抬進了瑤晚的院子,我想走進看看,沈風攬著我的腰,側身擋住了我的視線。


公主府裡似乎仍是一妻一妾,瑤晚的院子還是照例發著銀錢和布料,廚房的人一日三餐送過去,裡面的丫鬟有時候也會出去買些東西,有一次聽說是瑤晚染了風寒,還倒過藥渣出來。


沈風也不再去她的院子,重又天天陪著我,有人以為瑤晚是懷孕了,我便在某天就寢時旁敲側擊地問他。


「懷孕?」沈風在我耳邊笑著,「我可從沒碰過她,她懷你的?」


我有些不敢置信。


「她多髒啊。」沈風在黑暗中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打了個冷戰。


沈風很快納了第二個妾,是一個畫舫上劃船的姑娘。這一次京城裡沒什麼波瀾,或者說,剛剛興起的一丁點流言就被扼殺在了萌芽狀態。


於是這個姑娘進府時比瑤晚更低調,一頂灰灰的轎子把穿著天青色衣服的她抬了進來,仍然是小小的發髻,與婉妃幾成相似的臉。她幹脆沒有名字,沈風依舊給她賜了名,竟然就叫晚晚。


那瑤晚呢?我不敢去想。


晚晚敬了茶,顫顫的聲音很是可憐。


我沒有心思搭理她,她也不裝作被我為難,我和她與沈風三個人在廳裡草草地走了形式,沈風便攬著她走了。


我怔怔地坐著,瑤晚的出現和隱匿簡直像是一場夢,好像包括沈風的整個公主府都已經忘了她,隻有我還在夢裡沒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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