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6.

教資面試終究還是沒報名。

我這個人有點道德,但不多。

不適合做老師。

爸媽都在出差。

我最近每天都在忙競賽和論文。

為保研做準備。

這天晚上學到十一點,肚子又餓了。

於是照例下樓買燒烤。

路邊的小攤子,煙火味很濃。

正吃著。

「姑娘,那拐角坐著的俊小伙和你什麼關系啊。」

老板娘貼著我耳邊悄悄道。

「每次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你走了他才走,自己點的也不吃。」

我循著方向看過去。

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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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沸的人聲裡,他獨自坐在角落,昏暗的燈光看不清神色。

「阿姨,他是我朋友。」

見我看的怔愣,阿姨了然一笑便繼續招呼客人了。

我假裝沒發現他。

有些東西得自己確認一下。

神色自如地吃完。

出門時,餘光中掃到角落裡的身影也準備起身。

我默不作聲往前走。

猝不及防轉頭。

一股沉默又尷尬的氣氛在蔓延。

「蠻巧。」

他單手插兜,強作鎮定。

「不巧,你故意的。」我笑瞇瞇。

「……」

被我拆穿,他也不裝了。

並排走我邊上。

「下次這個點出來,記得喊我。」

「你網抑雲還要人陪?」

他嘆了口氣:

「我是怕你大晚上的不安全。」

他很少這麼直白。

戧人的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

「所以我最近出來,你都在是嗎?」

他看了我一眼:

「不隻最近。

「我一直都在。」

不等我疑惑,他繼續道:

「明天來我家吃飯嗎?我廚藝真的很好。」

「好。」

剛想搖頭,嘴已經不過腦了。

我有點唾棄自己。

眼巴巴往上貼。

明知道他心裡有人。

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好像都不大管用。

17.

席城說下午六點來接我。

一覺睡醒,發現已經六點半了。

都怪他。

害我睡了好幾個回籠覺。

昨晚做夢,夢見他拿著戒指單膝跪地向一個美女表白,然而美女有老公了。

所以席城被人老公打了一頓。

夢裡的我抱著他就心疼地嗷嗷哭,麻溜地把戒指套手上,邊哭邊說別人不要的我要。

他垂死病中驚坐起。

說,戒指還我,你還太小。

我硬生生給自己氣醒了。

撓了撓頭。

還有些迷瞪。

這時候電話響了。

是那個罪魁禍首。

「收拾好了嗎?」

「還沒。」我慢吞吞道。

對面似乎在思考怎麼開口。

「到哪步了?」語氣帶點試探。

「睜眼。」

他笑了下:

「卿卿,需要我幫你嗎?」

語氣輕柔,帶著點誘哄的意味。

讓我以為還在我們戀愛的時候。

「那你進來,密碼沒變。」

我暈暈乎乎的。

習慣性倚著他。

他幫我擠好牙膏,溫水給我擦臉。

等我腦子清醒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正幫我梳頭發。

「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醒這麼快。」

他嘖了一聲,眼神說不出地可惜。

趕他出去後。

回想自己剛剛是怎麼一點點撒嬌的。

我紅著臉倒在床上抓狂。

啊啊啊啊這比殺了我還難受。

再推開門,我又是那個席▪烏拉那拉▪卿卿。

18.

一起去超市買菜。

他扶著車籃,下意識空出右半部分。

讓我扶著。

自己在外側擋著人流。

他推著車在一排排奶制品貨架旁停下。

微弓著背,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兩種不一樣的旺仔。

我從小就喜歡喝。

「盒裝還是罐裝?」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是大人我都要。」

不假思索地說完。

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明知道答案,他還是每次都會問,我每次都會答。

樂此不疲。

他各提一箱放進推車。

慢悠悠地往菜品區走。

路過看到什麼好吃的零食,都會下意識看我一眼。

隻要我沒有明確表示不喜歡,他都會放推車裡。

我倆在一邊認真挑著菜。

突然注意到身後有個面容秀麗的女士。

穿著修身的長裙,拎著挎包。

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

她巧笑嫣然,走向席城:

「帥哥,你在挑菜嗎?能幫我也挑一份嗎?我覺得你比較會挑。

情景再現,我心中警鈴大作。

面上卻不顯,甚至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作掩飾。

呵呵。

菜不會挑,挑人倒是挺會的嘞。

專注的動作突然被打斷,他眉頭微擰,看上去似乎不太理解。

女人側過身子貼得更近。

我默默攥緊了拳頭。

下一秒,他往後一閃。

伸手往右方招呼:

「阿姨,這位女士覺得菜不新鮮,想讓您幫忙挑下。」

接到呼喚,售貨員阿姨噔噔往這走。

女人失落的表情中還帶著不可思議。

席城一把拉過我的手,向她晃了晃:

「挑菜最重要的是眼神要好。」

直到坐在沙發上吃著水果,我都沒緩過來。

默默往廚房忙碌的身影豎起大拇指。

我席哥的嘴欠,對外還是挺有殺傷力的。

我默默湊近。

刀落時,手背青筋明顯,骨節分明。土豆絲切面分明,根根勻稱。

和人一樣,賞心悅目。

我捻起一顆草莓。

遞到他面前。

他低頭慢悠悠瞥我一眼:

「卿卿,我沒手。」

我看了下,確實。

於是自己一口咬了下去。

「……」

突然一雙帶著濕意的大手包住我,將剩下的半邊咬進自己嘴裡。

手指碰到了什麼,軟軟的。

他喉結上下一滾:「我的意思是,喂我。」

「……」

19.

當天晚上吃完飯,我又住下了。

不為別的,我發燒了。

飯吃一半,頭暈目眩,胃裡泛酸。

一開始我開玩笑,說自己可能有了。

席城呼吸一滯,臉色變了又變。

過了很久。

他才開口:

「孩子有爸爸嗎?沒有可以看看我。」

聲音悶悶的,辨不出情緒。

此時的我感覺渾身發熱,整個人頭重腳輕。

不得不老實下來。

啞聲道:「我燒了,發燒了。」

看我臉上開始發紅,他迅速俯身額貼額量了量溫度。

面色一冷。

然後彎腰將我抱進他的臥室,輕放在床上。

恍惚間,我看見他神情焦急地打電話給家庭醫生。

額前冰涼的毛巾換了又換。

有人在不停地給我擦手。

嗓子裡突然有一絲哽。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別的。

就很後悔。

剛剛不應該逗他的。

困倦感來得又急又重。

我來不及開口,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過來,聽見他在跟醫生爭吵。

二人語氣熟稔。

「她是不是不能用這個藥?她懷孕了。」

「?她明明沒懷啊。」

「懷了,她親口說的。」

「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

我嚇得瑟瑟發抖。

諾諾出聲:「確實沒懷。」

年輕的醫生眼神立刻堅定了起來。

看著臉色黑如鍋底的席城。

我默默補充:「那什麼,孩子剛剛燒沒了。

「你不用當繼父了,你不開心嗎?」

說完,他臉色更黑了。

醫生在那一個勁地憋笑。

後面他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發現,我的抗原檢測是兩條槓。

一時間詭異地沉默。

席城思索後,讓醫生開了藥就離開了。

我想回家,他不讓。

我爸媽,他爸媽都在出差。

短期內回不來。

他讓我就在這住下,他會照顧好我。

我怕傳染給他。

他卻打趣安慰我,初陽給了我也不虧。

心裡的那個沙漏在無線下墜。

20.

夜裡,我再次發起高燒。

退了又起,反反復復。

他坐在床邊,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喂我喝水、吃藥、擦身、量體溫。

直到後半夜,溫度降下去。

再次睡醒,是第二天晚上。

中間迷迷糊糊醒過,記得他喂我喝了粥。

但是沒什麼胃口。

幾乎吃什麼吐什麼。

到後面沒有辦法,他隻能喂我溫水。

燒了兩天,終於退了。

昏黃的光線灑落,他稜角分明的下巴半明半暗。

他把我的右手牢牢攥在手裡。

我不敢動,再輕的動作,他都會醒。

也許是高熱燒糊塗了腦子。

我無比自私地希望。

拒絕他的人,一輩子也不要回頭。

書上沒有教我破鏡如何重圓。

我隻能靠本能。

它總說感情是做出來的。

可我現在覺得似乎不是這樣。

我從沒得到過他。

但日積月累的情愫,見了面之後絲毫未減。

從我第一次見他起。

與日俱增。

21.

高燒退了之後,全身的疼痛更加明顯。

像是有人拿著棒槌一下又一下,在敲我的肉,敲我的骨頭。

同時,眼睛控制不住地淚失禁。

渾身發冷。

一陣陣,刺骨地冷。

裹再多被子,暖氣再開都沒用。

最後,他躺在床上抱著我。

熱源隔著布料源源不斷傳來。

我突然鼻子一酸。

就像是和大人哭糖的孩子。

「席城,我疼。」

我縮在他的懷裡。

眼淚止不住地流。

他一直抱著我。

倉惶地吻我的眼睛。

一下又一下,輕拍我的後背。

他在發抖。

下巴抵在我頭頂。

漸漸地,我感受到越來越多的濕意。

黑暗中,男人的神情近乎灼燒般地痛苦。

我疼。

他比我更疼。

仿佛受到了鼓舞。

理智在一點點被蠶食。

「席城,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她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你看看我。」

是得寸進尺的無理要求。

我見過他垂眸,摩挲錢包夾裡幾張泛黃照片的模樣。

也見過,夜裡他深沉凝望月亮卻又不可得的無奈。

我隻想讓他回頭。

瞧。

他在望著月亮,我在望著他。

身後的人一僵。

他猛地低頭盯著我。

並不打算放過我臉上的絲毫神色。

渾身的熱氣倒流。

凝固。

我垂下眼瞼。

沒關系,我可以等。

「隻有你。

「從頭到尾隻有你。」

尾音隱隱顫抖。

心底在開花。

22.

五天後,我徹底痊愈。

下午,他拉著我去領了證。

一路面無表情,直到兩個紅本本落手,才笑得像個二傻子。

他一個人揣兩個證。

我的那個他說幫我保管。

特怕我給弄丟了。

當天晚上,帶我去了他準備好的婚房。

每一處都很符合我的審美。

我當時就很震驚。

他說,兩年前他就開始準備了。

我們結婚的第一個月。

他說帶我見兩個剛回國的朋友。

到了才發現是一對外國小情侶。

女生和當初給席城發消息的頭像一模一樣。

結果一介紹,男生叫小美,女生叫華德。

一下把我整蒙了。

我深吸一口氣,假裝鎮定。

但是還是沒能逃過席城的眼睛。

晚上,他面無表情地把我壓在床上。

說多少好話都不聽。

他問我,是不是遇到更成熟的了,後悔跟他結婚。

我一聽,這誤會更大了。

顧不上自己犯的陳年舊賬,一股腦地把當年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他憋了半天。

說,你是真的 6。

你長嘴不用來問,光用來當刀子戳我心口了。

我默默往後蹭,不敢說話。

「我嫌你小。」

「嗯?」

「我不喜歡你。」

「是嗎?」

問一聲,重一度。

「早知道就不心疼你了。」

薄唇低嗅我耳根後的發尾,語氣卻愈發低啞危險。

意識沉淪裡,隱約聽見他娓娓誘哄。

「寶寶,你看的什麼書?」

我幾次啟唇,最後又咽了下去。

最後的面子了,不能丟。

23.

後來,我在他書房的櫃子裡發現厚厚一疊。

從英國到 A 市的機票、高鐵票。

最遠的一班,是我們分手的那個晚上。

婚前體檢的時候。

我才知道,他並不是天賦異稟不會感染。

而是,他硬撐著高燒的身體在照顧病中的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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