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該怎麼做……」
我抽泣著低喃。
「砰——」
一股猛烈的撞擊驟然襲來。
世界顛倒旋轉,我被甩出了車外。
我摔在地上,靜靜仰望天空。
雪花似終於變得輕盈。
一片一片。
晃晃悠悠,墜入我眼中。
08
再次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在醫院的病床上。
耳邊傳來尖叫。
樂樂滿臉激動地衝過來,抱著我就哭。
「阿璃,你終於醒了!」
「你昏迷了 18 天你知不知道?」
「你再不醒,秦慎就要死你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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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虛弱低喃,「秦慎……」
樂樂連聲安慰我。
「在的在的,醫生剛把他趕回去睡覺,唉,你一會看見他就知道了,你這場車禍,可把人家折磨慘了!」
醫生給我檢查身體時,樂樂在我耳邊一直說個不停。
我在 ICU 搶救了三天。
秦慎在門口守了三天。
粒米未進,一步也沒離開醫院。
我終於被推出來時,他「咚」一聲直挺挺後仰倒下,嚇壞了所有人。
接下來昏迷的半個月,他日夜守在我床邊,默然靜坐,日漸憔悴。
「他唯一離開醫院的一天,去了長山的寺廟。有路人拍下了他傳在網上,我給你看。」
樂樂點開手機湊到我面前——
大雪廟前,秦慎直直跪在雪地裡。
他低垂著頭,身上裹了厚厚的雪,卻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絕望又固執的冰封雪人。
視頻的標題是:【是什麼樣的虔誠,讓他在大雪中跪了幾個小時……】
樂樂聲音含了一絲哽咽。
「阿璃,他真是愛慘你了,我好羨慕你們的感情!」
我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
灰暗陰沉、模糊不清。
我輕輕閉上了眼。
秦慎氣喘籲籲出現在門口時,我第一眼竟沒認出來。
他看上去憔悴、疲憊,一向明亮有神的眼睛深凹了進去,至少瘦了十來斤。
他怔怔地走進來,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我的眼,似乎不敢置信。
「阿璃,你醒了?我不是做夢對嗎?」
他眼眶通紅,嗓音顫抖得厲害。
我默然不語,靜靜看著他。
秦慎在我床前蹲下,哽咽著說:
「別怕,阿璃,那些傷都會好起來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雖然醒了,我仍隻能虛弱地躺在床上。
秦慎親力親為地照顧著我。
每天耐心地喂我喝水,認真幫我擦拭,計算我每天的換藥時間,牢記每一種藥的名字。
晚上,他輕輕摟著我,語氣溫柔得仿佛要化開。
「阿璃,是我沒把你保護好,我以後也不吃晚飯了,一下班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你知道我在 ICU 外面時在想什麼嗎?還是不要告訴你,你最容易多愁善感,會嚇著你的。」
「阿璃,你永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記住了嗎?」
醫生和護士都唏噓感慨,說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深情體貼的丈夫。
樂樂信誓旦旦,說以後找老公就以秦慎為模板。
我慢慢能進食,慢慢能下床,隻是情緒消沉,整天不發一言。
秦慎反過來安慰我,說這是創傷綜合徵,不想說話就不說,有他在,我什麼都不用管。
我像隻把自己封閉起來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在日復一日中慢慢等待。
等待身心痊愈。
那天,秦慎正低頭認真削蘋果時,我一抬眼,看見了林錦站在門口。
我與她,隔著秦慎,靜靜對視。
林錦一改以往戰戰兢兢的模樣,目光直直注視著我。
「林秘書來了。」
我歪頭,慢慢吐出這幾個字。
秦慎垂著眼,泰然自若地削完最後一圈,將蘋果遞給我,才不慌不忙轉過頭去,蹙眉問:
「林秘書?」
「文件不是都電子籤完了嗎?」
09
林錦走進來,神情怯怯:「財務有份重要的文件需要您手籤。」
秦慎沉著眉,沒作聲。
我淡淡開口,「財務文件為什麼是你送啊?」
林錦看了眼秦慎,嗓音裡溢出些委屈。
「我馬上要離職,手裡沒那麼多事,就替財務同事跑一趟。」
「離職?」我咬了口蘋果,轉頭問秦慎,「林秘書不幹了?」
秦慎用抽紙慢慢擦著沾了汁液的手,露出好笑的神情。
「我堂堂董事長,怎麼清楚底下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林錦眼睫一顫,忽然紅了眼。
「秦夫人,也不怕您笑話,是我孩子的爸爸想讓我們出國,他——」
「好了。」秦慎起身,打斷了林錦的話,「我妻子需要休息,不能被打擾,出去籤吧。」
兩人出去一分鍾後,我下了床。
走到拐角,就聽見電梯間後側,林錦帶著哭腔的嗓音隱隱傳來。
我悄無聲息走了過去。
「程程已經一個月沒見你了,他很想你,每天問爸爸為什麼不回家。」
「我已經答應你出國了,今晚就陪程程過一次生日吧,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沒被爸爸抱過。」
「我們也需要一個正式的告別不是嗎?阿慎……」
林錦仰頭看著秦慎,泫然欲泣,無助又可憐。
秦慎颀長的身影筆直站著。
我自始至終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秦慎回病房時,是和醫生說笑著進來的。
他神情愉悅,握著我的手說:
「阿璃,醫生說你這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你總算熬過來了。」
我點頭,認真地說:
「嗯,我總算熬過來了。」
他似想起什麼,不經意說:
「哦,林秘書送來的那份文件有點問題,下午我回公司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
我抬眸,看著他,「多久啊?」
「舍不得我離開是嗎?」他笑了。
「放心,7 點前能回來。」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聲說:
「好。」
……
下午 5 點,我辦完了出院手續。
護士們很驚訝,「這麼重要的時候,您先生居然不在?」
我朝她們微笑。
「沒關系,我自己一樣可以。」
下午六點,我打了輛出租車,來到那個別墅小區。
門崗小伙子還記得我,客氣寒暄,「您又來看朋友啊?」
我點頭,「能不能麻煩開個門?」
「當然!」
六點十分,我站在林錦家門口。
手機震了一下,秦慎發來條信息。
【阿璃,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去。】
我面無表情關上手機,輸入密碼。
「滴答——」
門開了。
屋內三人正圍坐在餐桌前。
桌上擺著生日蛋糕,林錦滿臉笑意地唱著生日歌,在給程程戴生日帽。
秦慎背對著我,低頭在看手機。
「生日蛋糕吧。」
歌聲中,我慢慢吐出幾個字。
林錦的歌聲戛然而止。
她轉頭看我,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秦慎的背影沒動。
明明姿勢沒有變化,卻仿佛驀地變得僵直,凝固。
「阿姨,你是我爸爸媽媽的朋友嗎?你也是來祝我生日快了的嗎?」
程程小臉紅撲撲,天真稚嫩的嗓音響起。
我淺笑點頭。
「是的,阿姨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阿姨!」
「我能先和你爸爸說一句話嗎?」
「可以!」
我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秦慎身邊。
垂眼看著他。
秦慎坐在那裡。
側臉繃得緊直,捏著手機的指骨泛白,一動不動。
「抱歉,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一家三口的愉快時光,可有份文件需要你手籤一下。」
我把手中文件,輕擲在桌上。
扉頁上赫然幾個黑體大字:離婚協議。
秦慎整個人開始微微發顫,卻始終沒抬起頭看我。
「盡快籤好吧,秦總。超過三天,我就去法院起訴,你是政府合作單位,應該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
我轉身,看林錦。
她眼睛睜得極大,惶然,畏怯……似乎還有隱隱的得意和興奮。
我低笑了聲。
「林錦,你成功了,這個男人我送給你了,你們別讓我失望,可一定要綁死啊!」
我說完,回身準備走。
始終垂著頭的秦慎,驀地攥住我的手,聲音抖得厲害:
「阿璃——」
我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
「別碰我。」
「髒。」
10
在醫院躺著的那些日子,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生死面前,都是擦傷。
未經此劫前,我敏感、不安,面對背叛,痛苦、猶疑,甚至連直面的勇氣也沒有。
經厲此劫後,我明白了,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比好好活著更重要。
活著。
好好活著。
意味著坦然接受生命裡的無常。
意味著面對欺騙、背叛,面對人生至暗時刻,也能慢慢站起,慢慢強大。
《離婚協議》是我趁秦慎不在時,找律師協商擬定。
秦慎創業初始的天使輪資金,是媽媽投的,佔了公司 30% 的股份。
媽媽的投資眼光向來狠毒,秦慎的商業才能絕佳,當年的 200 萬,如今增值百倍,足夠我衣食無憂一輩子。
其他的,房子、首飾、包包、秦慎,我都不要。
生命很長,我不想再跟惡心的人和事糾纏。
我沒回家,直接打車回了媽媽的房子。
擬定好《離婚協議》後,我就找人重新打掃了這幢房子。
晚上睡前,我認真蓋好被子,在黑暗中對自己說:
「江璃,沒關系,你一個人可以。」
「一切都會好起來。」
11
第三天清晨,我在空蕩蕩的房子睜開眼,看見了秦慎。
他靜靜坐在床頭,離我有些距離。
窗ťűₑ簾透出些許天光,模糊了他的輪廓,眼神晦暗不明。
我平靜地注視著他。
「秦慎,告訴我你是來送離婚協議的。」
秦慎定定看著我,神情悲傷之極,啞聲開口:
「阿璃,我不會離婚。」
我漠然,閉眼。
「你能離開嗎?我不想再找人重新打掃房子。」
耳邊寂然片刻,低沉的聲音響起。
「最初,我是真的想把林錦看作其他人一樣的,可我把她調離那天,她突然跪下,說她早就認出了我,向我懺悔說那天如果不是她強烈要求喝醉酒的爸爸去接她,也不會造成我父母雙亡的慘劇。」
「我原本以為她是完全無辜的,尚可以說服自己,可她卻告訴我,她才是一切的根源!」
「我突然就受不了了,憤怒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一直知道自己性格中有暴戾的一面,和你在一起時,我明明能很好控制,可那天突然就爆發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林錦似乎專程就是來向我贖罪的,我每次罵她打她,甚至抽到她暈過去,她卻總來,仿佛樂此不疲。直到有一次,我喝醉了,毫無知覺地和她發生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