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御膳房早已備好的粥被端到她面前時,她瞪著朕,如果她有行動能力,朕估計那碗粥得扣到朕的頭上。
朕坐在床邊,接過那碗粥。
從沒有伺候過誰的朕,一勺一勺地給她舀著粥。
還怕燙著她,每一勺都先吹涼了再送。
她好像很感動的樣子,看上去有話要對朕講。
朕彎了腰,去聽她的聲音。
「餓……死了,你……喂快點,」她半天憋出七個字。
朕:「……」
朕無言以對。
是皇帝在給你喂飯,你好歹感動一下?
31
她對養病的日子深惡痛絕。
吃不了想吃的東西,每天還得有幾大碗又苦又澀的藥。
她本性向往自由,更不願被困在屋檐下,連白天黑夜都開始變得模糊。
朕隻好開始給她畫餅,說等她快點病好,能趕上之後的京城燈會,到時候朕帶她去看。
她一聽能出宮,眼睛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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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總會被她偷偷摸摸倒掉的藥,也會被她老老實實喝掉。
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轉。
還不能下床時總是纏著小東子和小西子聽宮中八卦。
等到能行動後,她就開始每日跑到御書房,躺在朕休憩用的搖椅上,看朕批閱奏折。
「陛下陛下陛下。」她在搖椅上睡醒了,開始吵鬧。
朕甚是不悅,不悅的原因倒不是她的打擾,而是她總是會忘朕的要求。
朕明明說過,她私下裡不用稱朕為陛下。
於是朕沒理她。
她這才想起不對。
「燕尋山燕尋山燕尋山!」
朕抬眼看向她,她也不知道在搖椅上翻了多少次身,頭發亂糟糟的,就這樣一副散漫的模樣,偏偏眼睛熠熠生輝。
朕移走眼神,淺咳一聲:「說。」
「你到底多久帶我去燈會啊!」她第一百零八次問出這個問題。
「等你的傷完全好了,」朕也是第一百零八次回答。
她赤腳站在搖椅上,像個猴子一樣揮舞四肢。
「我早就完全好了,不信你看,我都能這樣了。」她說幹就幹,直接從搖椅上跳了下來。
很自信,但腳滑了。
還好朕早就料到她的下場,在她開始揮舞四肢的時候朕就走到搖椅旁邊。所以當她從搖椅上摔下來的那一刻,朕已經伸手接住了她。
平日裡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抱在懷裡時卻這樣嬌小。
朕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她倒好,還在心裡悄悄地擠兌朕。
「牛逼啊,這小子的心像是在唱搖滾,咚次噠次的……」她的敏銳力突然拉滿,「臥槽他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她猛地抬起頭,似乎想要在朕的臉上確認些什麼。
她不看朕還好,一看,朕就慌了。
為了掩蓋朕的慌亂,朕給了她腦門一彈指,她連忙捂住額頭後退兩步。
在她完全脫離朕的懷抱前,朕聽見她在心裡罵道。
「直男注孤生,活該沒老婆。」
心裡罵完似乎還不解氣,她嘴裡也開始了:「燕尋山!我這腦子價值連城,你敢打我,我讓你娶媳婦兒的錢都賠光!」
朕有些話已經到了嘴邊,但卻變成了:「可笑,朕又不差錢。還有,再亂蹦跶,燈會的事就沒戲了。」
她頓時安靜如寂。
她不知道,燈會的事不可能會沒戲。
她什麼時候傷好出宮,什麼時候便是燈會。
因為朕要在那天——向她表明心意。
32
大概是因為她想要出宮的意願太過強烈,又或是之前在御花園過著野猴生活的那段時間將身體素質提上去了。等她痊愈的時候,秋風雖然莽撞,不過沒有到冬天,離初雪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朕如約將她帶出了宮。
她自穿過來後第一次離開皇宮,馬車的簾子就沒放下來過,她無論看到啥都要開心半天。
到護城河時,沿著河畔街道已經熱鬧非凡。
數千盞花燈懸掛在高臺,星光流轉,一夜放花千樹。
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商販們铆足了勁叫賣。還有雜耍的,舞劍的,她看得不肯走,就站在那裡一直叫好鼓掌,掌心都拍紅了。
為了防止她把手拍廢,朕隻好牽著她走。
她倒是老實不少,任由朕牽著。
如果不是心裡想著「笑死,牽我牽得那麼緊,他就這麼怕迷路啊?」就更好了。
朕牽著她走到了護城河前的淺灘上。
這裡是朕蓄謀已久的目的地。
遠處的煙花絢爛似火,熱烈又明亮地炸在墨色中。
她興奮得快蹦起來:「快看快看!!居然有人在放煙花,我們也太幸運了吧!」
傻不傻啊。
這明明是朕送給她的煙花。
她卻以為隻有手裡那花了幾個銅幣買的天燈是朕送的,看了煙花後嚷嚷著要放天燈。
「我那一百個願望已經迫不及待了!」她點燃了天燈。
「這紙玩意兒根本承載不了你的貪心,沒一會兒說不定就墜下來了,」朕看著手裡的天燈往上空飄去。
「呸呸呸,你少烏鴉嘴!」她的天燈比朕飛得更高,臉上寫滿了得意,「要墜也是你墜得更快!」
我倆看著逐漸變小的天燈,默契地沉默,又同時開了口。
「你——」
朕隻好謙讓:「你先說。」
她偏過頭看著朕,天燈的明火似乎還沒在她眼裡散去:「燕尋山,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她先發制人。
緊繃的弦在朕腦子裡斷開,理智和克制被她這句話碾得粉碎。
她可真是……
在她微微驚愕中,朕扯過她的手腕,將她圈進懷裡緊緊抱住,她沒有掙扎。
煙花還在一聲聲地炸著。
「不僅僅是喜歡,」朕說。
「是朕,心裡有你。
「隻有你。」
33
她將頭埋在朕胸口,那片衣襟逐漸湿了。
還沒聽到她的回應。
她腦中的系統搶先說話了。
「恭喜宿主攻略皇帝成功!
「宿主的條件我們已經完成,現在所有系統都將永久撤離這個世界。
「宿主,永別了。」
恍若驚雷。
原來……是這樣啊……
朕愣了許久,最後猛地推開了她。
她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地看著朕。
很多事情一下就明了起來。
半天,朕的嘴中滾出了一聲笑,隨後大笑出聲。
「你從一開始……」笑著笑著,朕的聲音卻哽咽了,「就在騙朕。」
她抖著唇想說什麼,偏偏最後選擇了沉默。
朕沒辦法沉默啊,一腔愛意讓朕咄咄逼人。
「你知道朕能聽到你心裡所想,所以你連在心裡……也騙朕。
「看著朕的好感度不斷提升的時候,你應該覺得很可笑對不對。
「隻是施舍一點虛情假意,朕就淪陷。
「很可笑,對嗎?」
她終於開了口,聲音嘶啞又狼狽:「我說我並非假意,你還信我嗎?」
「不會。」朕冷冷道。
周圍的暗衛已經跪在朕腳下。
朕下達指令:「將她打入大牢。」
34
她被打入大牢的日子,朕縱情聲色,在一眾宮妃中左擁右抱,好不風流。
這些宮妃不再是穿越者,穿越者們都回家了。
再也不用聽到她們和那破系統的對話聲。
取代她們的是這些真正的宮妃。
她們沒有了被穿越者附身這段時間的記憶。
但和穿越者也不謀而合,隻知道費盡心思想討朕的歡心。
「宮中皇儲空缺已久,趁著這段時間陛下放縱,我得好好努力生下皇長子,在這後宮中有一席之地。」
「父親說我得抓緊時間獲得陛下青睞,到時候將庶妹送進宮,我們姐妹二人同心,一定要好好穩固家族的地位。」
她們的心聲依舊讓朕不適,但這一次朕不管不顧地沉溺其中。
這些時間大賞後宮的消息估計也傳入了她的耳中。
趁著夜色,朕去了一趟大牢。
小東子和小西子向來和她交好,打點了獄吏,她在牢中的日子並不算難過。
可她還是病了。
一聲聲咳嗽像是砸在朕的心上。
但朕不甘示弱,依舊冷漠地站在獄前。
「你應該沒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吧?」朕知道用什麼樣的語言能刺痛她,「明明皇後之位也曾唾手可得,現在卻淪為大牢囚犯。」
她還是咳嗽,沒有答話。
朕繼續道:「說來也可笑,你們攻略者和那群系統未免也太自信了些,總覺得好感度滿了後就不會再降,也總覺得攻略成功後被攻略的人便不會再喜歡上別人。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朕能在這宮中活著成為唯一的勝家,並非是會因區區情愛而撼動之人。
「帝王之道,向來薄情。
「更何況,你從異世而來,在這個世界是異類,你所了解的事物朕不明白,朕所喜愛的東西你也不懂。現在那些宮妃恢復原身,朕才知道,原來朕和她們才有共同語言,美人在懷,也不差你一個。
「不過看在你也曾讓朕甚有興致的份上,朕決定不殺你,朕給你兩條活路。
「一,留在朕的後宮中,安分守己,從今以後以朕為天。
「二,滾出宮去自生自滅,再不要出現在朕面前。」
她卻反問朕:「陛下想要我選哪一個?」
朕毫不在乎地回答:「無所謂。」
「我會選第一個,」她很快便作出決定,「我欠陛下的,今後慢慢償還。」
朕哈哈大笑:「朕便知道你會這樣選,你這虛情假意的女人哪會出宮去過苦日子,什麼償還朕,分明是還覬覦著皇後的位置。」
她透著牢窗的月光,整個人比月光更慘白。
「你想待在後宮,朕卻並不想再看到你,」朕長袖一揮,轉身離去,「滾吧,明日一早,就滾出宮去!」
35
趕她出宮的時候,朕站在宮牆上看。
她除了一紙良籍什麼也沒帶。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朕的目光,她走著走著,突然回頭往宮牆上看了一眼。
朕立馬蹲下身,並將反應慢的小東子和小西子也按了下來。
待朕扒著圍牆偷偷看一眼時,她已經繼續往前走了。
「暗衛們跟在她周圍了嗎?」朕問。
「回陛下,所有暗衛都已經到達崗位,」小東子匯報道。
「事情都妥當了?」朕還是不放心。
「回陛下,萬無一失。」
朕再三囑咐:「她若餓了一定要有人給吃的,若渴了也得有水,缺錢的話想辦法讓她掙到錢,沒有住所那就得有人收留她,馬上要入冬了,引導她往南走,別去飢寒的地方,她的風寒還沒好,找個太醫打著濟世的名號免費給她治病,還有……」
「還有,姑娘若是想做的事都讓她去嘗試,成功了要有人為她祝賀,失敗了也沒事,陛下會給她兜底,不過是悄悄的,不要讓姑娘知道。」小東子搶答說。
「然後至少每個月要向陛下匯報姑娘的情況,這事越頻繁越好。」小西子也跟著道。
他們想必也聽膩了,畢竟朕都不知道自己重復過多少次。
深秋的風還是不太體貼啊。
朕站在那裡,整顆心都被吹得蕭瑟。
一時之間,什麼話都不想再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向來大膽的小東子終是忍不住問:「陛下,恕奴才多嘴,既然陛下如此不舍,為何不將姑娘留在身邊呢?」
朕已經不太能看清她的背影了,但還是緊緊地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莫名地,就有些酸楚。
「她不屬於這裡。」
朕輕聲道。
「為了朕留下,不該是她最後的歸宿。
「她啊……
「該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朕不是沒想過,借著她的愧疚,折了她的風骨,將她強留在身邊。
那日去大牢前,朕都會時不時這樣想。
可一看到她,就放棄了。
朕留不住她的。
來自未來的她,怎能被困在小小的宮中。
青山綠水,野花爛漫。
她的歸宿,是在自由的天地間。
36
從什麼時候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