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州眸色寡淡,半笑不笑地抬眼,話卻說得十分不客氣,“你還挺把自己當回事兒。”
平淡的一句,帶著警告的意味。
短發女人的臉色暗了下來,她咬了咬唇,沒料到他半點臉面都不給。
氣氛微妙,擺局的人見勢不好,趕緊打哈哈緩和,“都出來玩兒,安安平時說話不太過腦子,沒衝撞的意思。”
顧娆扯了扯沈良州的袖子,“就是說笑嘛,玩一局又不會掉塊肉。”
“沒什麼好顧忌的,不想就不用搭理。”沈良州淡淡的。
“沒事。”顧娆彎唇笑了笑,“你真的要陪練?不會太委屈你了嗎?”
“自然。”
“好啊,不過我急著走,”顧娆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局定勝負?”
她的漫不經心讓人訝異,沈良州心底微動,捏了捏她的手腕,壓低了聲音問她,“你會玩嗎?”
“略知一二。”顧娆意態散漫,“而且你剛剛不是教我了嗎?”
“別胡鬧。”
短發女人心底咯噔一下。
不過這時候她也不會打退堂鼓了,臉面剛剛都被拂幹淨了,這下不把場子找回來自然不痛快。
“玩什麼?”
“就你桌上的殘局,斯諾克玩法。”顧娆揚了揚下巴,“你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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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紅球已經盡數落袋,隻是一部分彩球了。剩下的球角度難度比較大,第一球還算比較容易,算是送分的。
“不如你先來吧。”盡管不知道顧娆哪裡來的自信輕狂,她也不想贏得太輕易。
“你不應該先給我一個示範嘛。”顧娆偏了偏頭,面上露出一份真誠,“到時侯輸不起不是不好看?”
盡管顧娆沒有挑明,她話裡的意味再清楚不過了。她說得輸不起,絕對不是指自己,而是說對方。
弦外之意還是在挑釁。
“有自信是好事,希望你玩得愉快。”短發女人冷笑了一聲,話語微酸。
她也懶得同顧娆客套,彎腰貼杆,一杆推出去,黃球以一個意料不到的角度撞向一側,推著綠球滾動。
黃球又飛快撞回,先行落入袋中,然後綠球的勁頭不減,推著另一顆球,重復了黃球的路線,最後雙雙進洞。
黃、綠、咖啡,順序分毫不差。
“漂亮。”顧娆彎唇笑了笑,並不吝嗇贊美。
一開場,短發女人就把所有的視線賺足了。
別說顧娆過會兒能不能贏,就算能贏,還剩三個球,風頭別人已經出過了,顧娆如果不能更勝一籌,壓不過她。
第78章 遊刃有餘
剩下藍、粉、黑三顆目標球, 對應分數5、6、7。如果一杆三球,自然得分高,不過想要玩得出彩, 卻很難。
短發女人直起身來,“不用著急, 慢慢來就好。”
顯而易見, 她對現在的眾人折服的局面十分滿意,話裡藏著的鋒刀利劍不加掩飾。
周圍靜默下來, 對這場景直抽氣。
顧娆默不作聲地笑了笑,端過託盤上的高腳杯,指尖微微一挑, 褐紅色的酒液貼著杯壁打旋兒。
這個短發女人確實有本事,她的桌球數一數二的好。一杆三球,還能以順序進洞, 不管是角度的計算還是力道,都精準無誤。
短發女人以為顧娆摸不著門路,根本不知從哪兒下手, 勾唇笑道:“需要我……”
風涼話沒說完, 顧娆輕抿了一口紅酒,將酒杯撂在託盤上。
她掃了一眼, 從果盤裡挑了一隻小甜橙,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然後腳步輕挪, 將橙子放在了球桌上——
那枚橙子不大不小, 和目標球相差無幾。不過她放的位置, 是藍色球的必經之路。
“你想做什麼?”短發女人微微怔住。
懂點桌球的人都知道,將這顆橙子放在這裡,相當於加了障礙球,難度自然而然地加大了。“當一擊後,由於死球的阻礙使得對手不能夠擊打主球使其同時直線完全通過任意球的兩邊,即稱為斯諾克”①。自己增加障礙的,這還是頭一份兒。
除非擊中橙子,否則根本無法傳球。
但顯而易見,顧娆既然放的是橙子而不是目前球,那她就打算繞過它的。
“說好了一局定勝負,當然是速戰速決。”顧娆拎過球杆,慢條斯理地解釋了一句,“加點難度才有意思。”
微挑的眼尾稠豔流丹,慵懶的意態收斂,先前的散漫變得清寒冷肅,像冷兵器一樣凜冽而富有攻擊性。
和最初不同,她難得的認真起來。
很多時候細節處就能估量實力,短發女人看得出來她遊刃有餘的姿態。如果真是一個新手,根本看不出門路,也無法精準無誤地將那顆橙子放在那兒。
她的嫻熟不似作偽。
短發女人這時候才驚覺顧娆是玩斯諾克的高手,隻可惜這時候叫停也來不及了。
“我這個人,沒有和別人平手的習慣,也不打算讓別人搶我風頭。”顧娆捏著球杆,微微彎下腰身,長發垂落在肩上,半闔著眼眸,彎翹的睫毛輕顫,殷紅的唇勾起淡淡一笑。
姿勢標準又優雅。
在眾人的視線中,她漫不經心地推杆。
她將手邊主球一記衝球擊出去後,主球在反面的桌壁撞擊,然後巧妙地反彈,以一個刁鑽的路線傳球,撞上了剩下三顆目標球。
一聲輕響,藍色球繞過了先前所有人以為必經的橙子。
接連的撞擊、反彈,一種沒有預料到的路線和角度,藍、粉、黑,三顆目標球紛紛進洞。
無聲無息。
顧娆直起身來,將球杆丟給了身側的工作人員,彎唇一笑,“所以,我不喜歡平分秋色,我喜歡一枝獨秀。”
輕狂得讓人恨得牙根疼。
可她剛剛那一手漂亮的球技,看得旁人頭皮發麻,讓人情不自禁地心悅誠服。當之無愧的斯諾克女王。
房間內的波濤洶湧瞬間沉寂下來,明明是一場死局,她就在眾目睽睽下,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贏得迅速又利落。
不論是計分還是難度,她都勝得實至名歸。
“嫂子,你太帥了。”梁博目光灼灼地圍過來,“跟你一比我覺得顧哥遜斃了,你以後就是我老大了。”
沈良州面無表情地推開聒噪的梁博,上下唇一碰,冷淡地掉落一個字,“滾。”
梁博還想堅持不懈地往前湊。
沈良州不耐地將視線從他面上刮過去,“滾遠點。”
短發女人瞳仁縮了縮,她的臉色微變,難以置信地看著顧娆,“你會玩斯諾克?”
顧娆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也沒理會她。
她隻背靠著球桌,歪著頭晃了一眼沈良州,手指輕輕拽了一下他的領帶。
顧娆沒用力,不過沈良州順著她的力道,微微傾身,手掌撐在她的身側。
“畢竟是你……剛剛‘親身’教出來的,”顧娆翹了翹唇角,潋滟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地光,“我也不能給你丟臉,是不是?”
沈良州低聲笑了笑,嗓音沉緩,“你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驚喜?”
“沒有多少了,你都知道了。以後都驚豔不到你了,你要是沒新鮮感了怎麼辦?”顧娆佯作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還好我聰明啊,一學就會。”
兩人旁若無人的行為太過肆無忌憚,刺得短發女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冷聲打斷,“你故意裝作不會,戲弄別人,很有成就感是嗎?”
“鬧呢?我說易安你這不是攪局嗎?”梁博話說得直白,不耐煩地扯了她一把,“沒看見人家兩情相悅,你是多喜歡煞風景?”
“這怎麼能算戲弄別人,”顧娆淡淡地,抬眸看向她,“學無止境嘛,我又不是無所不能。而且我就樂意讓我男朋友教我,有什麼問題?”
“難道你沒有故意示弱,刻意引導別人?”她攥了攥手心,因為太過用力,手指關節都被攥得發白了。
“易小姐,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啊?”顧娆微微一笑,語氣極度和善,表情十分無辜,“我跟自己男人相處,難道非要講究什麼勢均力敵、棋逢對手嗎?沒道理嘛,我為何非要什麼都會。”
易安快被她氣炸了。
偏偏顧娆好聲好氣,禮貌又溫和。
“至於你說的誤導,如果是因為最後這場比賽,我沒強迫你參與。”顧娆打量著她刷白的臉色,悠悠然補了一句,“先前是易小姐好心,主動陪練,如果是因為輸了一局讓您不開心的話,是我不好,我可以給您賠個不是的。”
易安被隔應得嘴唇都在抖,她的指尖掐了掐手心,拼著最後一分理智和教養,冷聲道,“不必了,玩得開心就好。”
她還能說什麼?
原本顧娆打算走了,沒有主動找茬,是她自己非要打著“陪練”的名義,讓顧娆下不來臺。
現在好了,顧娆是正經地應戰,所有的舉動都是被她強迫後的無可奈何。而她,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這時候,她如果不接受結果,有任何的質疑,都是輸不起。丟人已經丟到姥姥家了,連結果都接受不了,傳出去隻能更難看。
再不舒服,也得忍著。
“當然,我很開心。”纖麗的眸子微微眯起,顧娆扯了扯沈良州,“走吧?”
兩人剛到門口,身後有東西掃落的聲音。易安一伸手掃落了桌上的酒杯,臉色難看得駭人。
顧娆雖然清楚她肯定心底不服氣,不過沒料到她連這麼一會兒都忍不了,這時候索性回眸補了一刀。
“易小姐,順便糾正你一下。這不是示弱,這叫情、趣。”
言罷,顧娆也失去了看她什麼神色的興趣,也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直接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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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繼續折騰,看了會兒賽車兩人就回去了。沈良州一早知會過,東山墅那邊有人又重新打掃了一遍。
顧娆出來時就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現在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地想想,肩膀又抖了抖。
沈良州揪了揪她的臉頰,有些無可奈何,“這麼好笑嗎?”
“是啊,第一次遇到這麼上趕著找茬的。”顧娆搖了搖頭,“這人真的對我有誤解,雖然我也覺得我挺漂亮的,不過,我挺想問問她,誰給她的自信,漂亮一定要跟撈女劃等號。”
“雖然知道這是幸災樂禍,不過我怎麼那麼不爽呢?”沈良州攬了攬她的腰身,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你好像也沒因為我這麼高興過。”
似乎是被提了醒,顧娆瞬間收斂。
“等等,”顧娆止了笑,輕咳了一聲,嚴肅地盯著沈良州,“我平時還是很善良的,我今天心情不好嘛,遇到個送人頭的,當然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