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今年因為她懷孕,年味兒重了許多。


  傍晚時分外面開始飄雪。庭院裡掛了紅燈籠,橙黃的燈光從大紅燈籠裡透出來,雪無聲無息地落在梅花枝頭,庭院中心的湖面還沒結冰,因為雪落泛起漣漪。


  除夕夜,氣氛一片祥和融洽。


  怕她應付得太累,都在勸她早點休息,顧娆也樂得自在。


  隻不過才不到兩個月,她就覺得快悶氣了。沈良州現在是連油畫都不讓她碰,說是擔心顏料有問題,什麼東西都沾不得碰不得。


  不過為了逗她開心,他也算是想了不少辦法了。她喜歡國外一個十分出名民謠歌手,不知道他想了什麼辦法,把人弄來給她開私人演唱會;怕她還想著之前那些死亡極限運動,他帶著她拍賣會、畫展、音樂會的逛,專挑溫和的;他甚至承包了她晚間故事。


  顧娆覺得,他好像比自己還辛苦。


第96章 終章:對你俯首稱臣


  窗玻璃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 顧娆輕呵了一口氣,霧氣氤氲, 然後模模糊糊地映出漆黑的夜晚。


  燕京這些年禁止煙花爆竹,不知道誰在五環外折騰了個焰火盛宴,大半個小時過去了都沒停。老宅附近沒什麼高建築物遮擋,半個夜幕被映亮了。


  顧娆自己一個人無聊,她打開小提琴的琴盒,低眸調了調琴弦, 然後試了試。


  很多年沒碰過小提琴了,第一遍還很不連貫, 順了一遍下來, 充滿力感的旋律流淌而出。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最膾炙人口的第五號。


  速度多變, 節奏自由。


  她順著窗玻璃上化開的一小塊, 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沈良州正在樓下, 雨雪夾雜在一起,他撐著傘, 在雪地裡深深淺淺地往這裡走。


  就像是有心裡感應一樣,他默契地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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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窗外落滿積雪的梅花枝,兩人視線交錯。


  顧娆也形容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感覺, 見他停住了腳步,默默地放下小提琴, 屈指在玻璃窗上敲了敲。她隔著夜色描摹他潤朗清冷的模樣, 手指在玻璃上勾了勾他的輪廓。


  窗外夜色濃, 他未必看得到。


  其實是一個很幼稚的舉動。


  顧娆覺得他笑了,盡管她也看不到。


  沈良州進來的時候,在門邊站了一會兒,“你怎麼不彈鋼琴?剛才聽到你低了半個調。”


  升f小調的鋼琴曲,被約阿希姆改編成小提琴獨奏的時候還升了半調,將“查爾達什舞曲”豪放粗獷的特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小提琴剛好在手邊,我懶得動。”顧娆歪了歪頭,枕在身後的窗玻璃上,“而且是四手連彈,你又不在,沒人陪我啊。”


  沈良州短促地笑了笑,確定了自己在路上捎帶的寒氣散了,才走過去,“別往窗戶上靠,涼。”


  他伸手把她拉過來,攬進自己懷裡,一手環著她的腰身,遞給她一個小盒子。


  “這是咱媽給以後女兒的。”


  “嗯?為什麼不是兒子?”顧娆不太關心別的,下意識地反駁道,“咱媽肯定沒這麼說。”


  沈良州的堂兄弟都是女兒,所以雖然沈母和老爺子不提,自然還是希望男孩。這話不可能是沈母提的,明擺著是他的心思。


  顧娆挑開盒子看了看,一對金镯子。


  很小巧,似乎還沒完工,內圈刻名字的地方還空著。


  這種小玩意兒男式女式基本沒太大差別。


  並不是重男輕女,顧娆是純粹想要個兒子。她哥哥家裡添的小不點簡直太招人喜歡了,顧娆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羨慕她哥哥。


  偷孩子是行不通的,所以她很認真地考慮自己養一個。


  她垂了垂眼,不大樂意地扣上小盒子,“我還是對培養兒子感興趣。”


  沈良州沒料到她反應還挺激烈,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沉緩的嗓音裡帶著笑,“女兒其實也挺好。”


  如果像她的話。


  “成心吧你?”顧娆氣笑了,她不吃他這套,“我不管,我要兒子,我覺得就是兒子。”


  說著她從他腿上下來,走到書桌前,掀開一本詩詞集,朝著他晃了晃,“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她蘸了蘸墨,之前練字用的墨還沒幹。她提筆在素箋上寫了一個字:晏。


  沈晏。


  很標準的簪花小楷。


  顧娆平時也不算是雷厲風行的性格,但是真認準了一件事,就沒有拖延症這一說法。她闲著沒事,翻了一下午詩詞,想了許多名字都覺得不滿意,最後看到的一句:


  河清海晏乾坤淨。


  聽著波瀾壯闊,就起了。


  “你這也太不公平了。”沈良州掃了眼字,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萬一是個女孩怎麼辦?”


  “我就要男孩。如果不是男孩,”顧娆對他這種煞風景的行為極其不爽,抬眸,一字一頓,“你以後也都自己睡吧,反正十個月你也適應了。”


  “……”沈良州唇角抻了抻,微眯著眼睛不滿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不能收拾你,所以說什麼都行?”


  顧娆彎了彎唇,拍開他的手往一旁躲,心思不言而喻。


  沈良州不依不饒地扣著她的腰身,又不敢碰著她,最後將就著一個很別扭地姿勢把人攬在懷裡,“快到三個月了。”


  顧娆瞪了他一眼,輕咳了一聲,“根據醫囑,這樣對孩子不好。”


  “根據醫囑,隻有頭三個月和後三個月不能。”他低聲道,沙啞的嗓音讓她心尖顫了顫。


  “我膽小,你做夢。”顧娆在他懷了掙了掙,“你沒我之前不也這麼過的嗎?”


  “這不一樣。”沈良州在她耳邊咬著字,“你天天在我眼前,還不能讓我想,我沒這種自制力。”


  兩個月了,顧娆沒覺得有什麼,除了悶了點。但是沈良州很不好受,溫香軟玉再懷結果隻能看不能吃,一想想這樣的日子還有八個月,不亞於一場酷刑。


  “那我們今晚分房睡?”顧娆輕聲笑了笑,在他懷裡抬頭,“我就不為難你岌岌可危的自制力了。”


  “別鬧。”沈良州攬著她,提筆思索了幾秒,在她寫的名字旁邊加了一個字。跟她風格不同,他習慣寫行楷,筆力遒勁,力透紙背。


  顧娆低頭掃了眼:


  妙。


  “沈妙?沈妙……”顧娆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還挺好聽。”


  說著她忍不住皺眉,抬眸盯著沈良州,“欸,你是不是早就把名字起好了?是不是?”


  沈良州捏著她的下巴吻她,“別胡鬧。”


  其實這個問題沒有絲毫意義。


  三個月顧娆顯懷,就已經看出來不大一樣,建卡做B超時檢查出來雙胞胎。


  四個多月確定了一男一女。


  現在正好,名字兩人很早就起好了。


  沈晏和沈妙。


  --


  顧娆分娩的時候,沈良州對小孩最初的熱情退卻一半。


  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這話很常見,但大多數人沒什麼概念。雙生子,比平常生孩子多遭了一倍的罪。剖腹產很方便,但是顧娆顧忌後遺症,說什麼也不願意。


  然後沈良州等在外面的時候,徹底認識到她說的“怕”是什麼了。


  她當時聲音很低,輕描淡寫地一句,他沒想那麼多。


  很長時間了,醫生都出來一趟了,別人家屬喜極而泣,他看著更煩。沈良州在外面等著,沒往病房內看,就面無表情地站在窗邊,像是一座玉石雕像一樣,低氣壓覆蓋了全身。


  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他戒煙戒了很多年,從顧娆伸手,從他唇上抽掉了那支剛點燃的煙開始。現在突然覺得煙癮犯了。


  他現在就像是火星燃上煙頭一樣,一點一點燒灼,煩躁卻沒有宣泄口。


  沈母看他一天一句話都沒說,嘆了口氣,過去拉了拉他,“你過來坐著吧,現在像什麼話。”


  “媽,”沈良州微微皺了皺眉,“早知道如此……”


  還不如領養一個孩子省事。


  沈母怕他腦袋一熱說出來什麼混賬話,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


  沈良州也沒再說什麼。


  正在這時候,產房內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相差的時間不長,幾分鍾之後,又是一聲。


  護士推門出來,面露喜色,“誰是顧娆家屬,母親和孩子都平安。姐姐五斤四兩,弟弟五斤六兩。”


  孩子是沈母和沈良州的二嬸接過來的,顧娆還沒被推出來,沈良州已經大步走過去了,抱還沒抱一下。


  沈母笑著搖了搖頭。


  顧娆渾身沒什麼力氣,嗓子裡幹澀得難受,動都不想動一下,她閉了閉眼睛,一道陰影從頭頂壓了下來。


  沈良州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他在旁邊,隻是不太想說話,捏了捏他的指骨,算是回應。


  “對不起。”她聽到他說。


  顧娆微微怔了怔,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眼睛發澀。她看了看他,輕聲笑了笑,“傻子。”


  沈良州薄唇抿起,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顧娆在病房裡熟睡了很久,沈良州一直在旁邊坐著,什麼也不做,就一瞬不瞬地看著熟睡的她。


  沈母都覺得自己這個兒子跟得了癔症似的,不想吃也不想喝也不想說話,孩子現在還沒看一眼,就守在這兒。


  她知道自己兒子寶貝顧娆,但是從沒想過他寶貝她到這種地步。


  沈良州性格冷淡,這麼多年對誰都是冷情冷性的樣子,所以當初沈母知道了自己兒子和顧娆的事,還挺意外。


  門當戶對,小丫頭漂亮又討喜,這是燕京圈子裡出了名的一對,婚事半點不好都挑不出來。沈母當時還怕他考量的是這些,日後過膩了就不好了。


  結果還真不是,她這個兒子,滿門心思都在這小丫頭身上了。


  沈母也不好勸,心說等顧娆醒過來就行了,反正是小兩口的事兒。


  顧娆醒過來的時候,沈良州正趴在她身側。


  他還握著她的手,清朗的輪廓沉在陰影裡,薄唇緊抿,眉頭微鎖。


  外面天色都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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