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這麼擺譜的人。
這時候她腦子也轉過來,“那奴婢這就去李媽媽那兒,嘿嘿!”論打人,她可是利索得不得了,“等李媽媽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見老爺。”
郭滿覺得自己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兩個丫頭,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將古董字畫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放進箱子。然後從妝奁裡取了一個小銅鎖,將箱子鎖了起來。鑰匙弄了個紅繩竄著掛脖子上,然後塞進衣領拍了拍:“雙喜你隻管去後院,叫人的事兒,讓雙葉來。”
雙葉口舌厲害,懂該怎麼說話。
雙葉點點頭,轉身眉眼就耷拉下來,變臉不過一瞬的功夫。
郭滿看得嘖嘖稱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小郭滿能活到十五歲沒夭折,怕是多虧了身邊這兩大護身丫頭。
雙喜雙葉的行動力十分強,得了郭滿肯定,便立即行動。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僕真是應了雙葉的話。這邊雙喜喂了李媽媽一頓棍子炒肉,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院子裡傳喚,說是太太要見六姑娘。
郭滿面上妝還沒卸,正好方便了後面行事。
來人氣勢洶洶,看見郭滿一臉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們見過小郭滿,私下裡沒上妝都是這幅要入土的模樣。郭滿原本想著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來真假,準備把臉洗了。誰知她們都沒瞧出來,她便理所當然裝慘。
雙喜攙扶郭滿,一行人浩浩湯湯地往正院而去。
正院離得有些遠,走了將近一刻鍾,才將將看到正院的牙門。進了正院,郭摳摳的心十分迅速地經歷了從容淡然向仇富的轉變。
隻見這正院裝點得金碧輝煌,雕梁畫棟,恍若這人間富貴窩。
地上鋪著繁復花紋的地毯,從入門的門檻延伸至屋內。牆上掛著山水魚鳥,正前方擺著一封繡十二仕女圖的屏風,處處精致,處處華美……連掛在門廊上的珠串,也彰顯出一種囂張的雍容。
兩個字,“有錢,”三個字,“很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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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像怕郭滿不曉得恨似的,在她耳邊嘀咕:“主子,這兒大半擺設都是我們太太生前的嫁妝。太太去世後,按理說屋子裡的東西該取下來放庫房。可繼太太卻跟不明白這些道理似的,就這麼厚臉皮佔了。”
郭摳摳心尖兒一抽:“……哦。”
“還有不少好東西,不能明面上擺的,”雙喜又說,“估計被繼太太鎖緊私庫了。”
郭滿面無表情地嘴也跟著抽抽:呵呵!
“姑娘……”
雙喜剛微微張了口,屋裡走出來一個高瘦的婆子。那婆子的身後兩個清秀丫鬟攙扶著一個一身水紅衣裙的婦人。隻見那婦人的相貌生得十分清淡,膚色偏白,一雙眼睛彎彎的,別有一番溫柔韻味。
那婆子扶著婦人坐上主位,轉頭一指郭滿,厲喝:“六姑娘,跪下!”
郭滿站得筆直,沒動。
上首的金氏柳眉一豎,那婆子立即更嚴厲地呵斥郭滿。嗓門大得跟悶雷似的,耳膜都能叫她吼破了。郭滿琢磨著要不然就跪下的時候,那婆子已經氣勢洶洶地衝下來。看樣子,是想踢她的膝蓋。
郭滿當機立斷,兩眼一翻,往地上倒。
正當這時候,外頭傳來一聲暴呵:“狗奴婢!誰給你的膽子踹郭家姑娘!”雙葉紅著眼睛,跟在郭昌明身後小跑著過來了。
第4章
郭昌明十分震驚,從來都溫柔賢淑的金氏,私下裡竟是這樣一幅面孔。
看著上首高高在上的金氏,他快步走過去將歪倒在地的郭滿給扶起來。觸手便是一把骨頭,摸得他心中就是一驚。再抬頭瞧金氏,珠圓玉潤,三十好幾了保養得粉面含春,比郭滿這十幾歲的姑娘家還白嫩。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為人父的心酸,“小六啊,你快些起來!”
郭滿幽幽地低垂著眼眸,似哭非哭的憋著臉,扶著郭昌明的肩膀艱難地站起來,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小身板,臉就半張手掌大,大腿還沒他的胳膊粗。他來了她也不曉得告狀,就這麼睜大了極黑的眸子巴巴望著他,“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澀直酸到了心坎兒裡。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負也不曉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沒冒過頭的父愛一下子湧上心頭,眼淚都叫自己給酸出來,“你這孩子,你這丫頭……”
郭滿捂著胳膊怯生生的:“爹……”
雙喜雙葉小碎步過來搭把手,垂頭斂目地站她身後,一走一有地攙扶著郭滿。正院不是她兩能說話的地方,兩人老老實實地垂頭斂目聽著。
金氏冷眼瞧著這一幅父女執手相看淚眼的場面,吃點沒繃住臉給擰變了形。
她快步從高坐上起身走下來,想說話,見郭昌明沒搭理她的意思。轉而狠狠一瞪晚雙葉一步小跑著追上來的婆子,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郭昌明人來了正院,怎地不曉得提前通報一聲?
心裡氣下人辦事不利,金氏牽了嘴角,硬湊上來軟笑:“老爺怎地這個時候過來?”她故作不知錯地說,“平常這時候不是該在書房處理公務?怎地有空來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麼知道你金氏私下裡還如此厲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當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擺著欺負,也不會認,“老爺誤會了。妾身此時喚六姑娘來,是有事兒要詢問她呢。”
還在狡辯?他都親眼瞧見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開她的手,幾步走到上首坐下,還是不搭理她。轉臉掀了眼皮子,又衝正院這群倚老賣老的婆子們不滿,“做什麼?一個個傻站著,還不給六姑娘看座!”剛才不還一個個的威風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來說罰就罰。婆子們面上一白,連忙拿眼睛去覬金氏的臉色。
金氏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前腳她才把小短命鬼喚來,後腳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小短命鬼倒是學聰明了,還曉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裡一陣冷哼,面上卻還是點頭。
見金氏點了頭,下人們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剛才還趾高氣昂的,此時都含胸縮背地,恨不得自個兒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這麼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這人素來好臉面,下人這一番前後突變就等於打了她的臉。她再瞄了一眼這一會兒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滿,鼻子都要氣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這死丫頭的乖巧都是裝的,她就說嘛,哪有人能窩囊成那樣!
不過當著郭昌明的面兒,金氏隻能裝傻,柳眉擰著倒打一耙地責問:“老爺這是幹什麼,難不成你還覺得妾身在苛責六姑娘不成?”
“難道不是?”郭昌明袖籠裡的手指蜷縮著,一把骨頭的觸覺揮之不去。他終於舍得轉過臉,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滿,拔高了嗓門道,“你自己睜大了眼瞧瞧,小六都成什麼模樣了!我還冤枉你?”
“這能怪妾身?!”
才這點程度的責問,金氏自然沒在怕的。當即一臉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與冤枉,道:“六姑娘早產,本就是養得艱難。病弱不是娘胎裡帶出來的麼?”
郭昌明滿腔翻湧的父愛與怒氣忽地一滯,突然語塞。
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兒?
郭滿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一見不對,連忙不小心地打翻了茶杯。隻聽瓷杯在金絲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轉了個圈,噼啪一聲落地而碎。
上首兩人的目光投了過來。
她仿佛一隻手足無措的小犬,單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縮。然後抬眼對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閃而過害怕之色,低下頭,特別小聲道:“……爹,母親說的是呢。女兒身子不爭氣,是女兒天生沒福氣……與母親無關的。”
金氏:“……”小賤人!
果然,郭昌明剛緩和的臉色又繃了起來。
“你還說沒苛責她?”郭昌明就是個牆頭草,哪邊可憐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麼樣兒了!”
金氏氣急:“六姑娘天生膽兒小,哪裡是妾身害的……”
郭滿立即接茬,聲音都帶顫兒的說:“是,是,是女兒天生膽小。”
郭昌明手指伸出來,指著金氏點點點。
“六姑娘!”金氏的脾氣被激起來了,“你這般故作可憐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亂麼?挑撥我跟老爺的情分與你有何好處?”
郭滿捂著胸口,歪倒雙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嚇昏過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