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一旁看著三人圍著郭滿打轉,垂在小腹的纖纖玉手手指顫了顫,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素來對自己在西風園的地位是十分自信的,上上下下都尊她一聲清婉姑娘。可自從這新奶奶進了門,感覺就變了。她還是大丫鬟沒錯,院子裡什麼事兒卻不必她過問。如今她整日除了端茶遞水,就跟個隱形人似的,被上下的奴婢排斥在外。
清婉不知這是怎麼了,難道就因為她不願往新奶奶的跟前湊?簡直荒唐!她是公子的貼身大丫鬟,又不是伺候那女人的下人,憑什麼!
心裡不忿,她攔住了端空碗出來的清歡,臉色陰沉。
清歡如今不太願意搭理她,清婉黑著臉,她的臉更陰沉。
上次那事兒,清歡心裡還耿耿於懷呢。今兒最好清婉別再惹她,否則鬧起來,別怪她把她心裡那點子事兒全捅給少奶奶聽!
清歡是真的寒了心的。
清婉私心裡,怕是根本沒拿她當姐妹在看。但凡真拿她當姐妹,又怎會挑撥她去給奶奶下馬威,自己則在一旁唱白臉裝恭順?不過拿她清歡當了盾牌擋前頭,好惡心了新奶奶罷了。
若惡心到了,她自個兒心裡歡喜。沒惡心到,也能試出公子對她們倆自幼伺候在身邊的大丫鬟底線如何。
以為她想不明白?越是清楚這些,清歡就越覺得骨子裡發寒。清婉心思太歹毒了,十幾年姐妹情誼,她說使絆子就使絆子,半點不帶含糊的。根本不在乎她清歡會不會因此觸怒公子和大夫人而被撵到鄉下莊子裡或者發賣出府。
現如今想起,清歡還在後怕。但凡少奶奶鬧一回,她就不會有好果子吃。她如今這算是把清婉這個人給看透了,再不願搭理她,多說一句話都嫌浪費。
這般暗道,清歡落下臉便要走。
“站住!”清婉一見清歡不搭理她,頓時也放下端著的架子,小跑著又去攔,“清歡!”
郭滿喝了藥,正要準備歇下。清歡不想在此處喧哗,隻能黑著臉叫她有話去旁處再說。清婉雖說心裡不痛快,卻也不好在管蓉嬤嬤眼皮子底下吵鬧什麼。僵著臉衝不遠處聽見動靜出來瞧瞧的管蓉嬤嬤行了一禮,隨清歡去後院。
西風園的後院有片林子,平素除了兩個灑掃的婆子在,沒什麼人。
清歡氣衝衝的,腳下走得十分快。清婉心裡也存了氣,兩人一前一後跟要打仗似的,嚇得樹蔭下躲懶的婆子一個鯉魚打挺就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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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婉瞥過去一眼,那婆子連忙小跑著避出去。
兩人挑了一顆枝葉茂盛的樹,面對面站著。清歡全程冷著臉,就聽清婉到底要說什麼。清婉沒想到先背叛她的人居然還有臉撒氣,心裡的火氣蹭地一下就冒出來:“清歡,你什麼意思?這麼快就給郭氏那女人獻殷勤了?”
清歡不愛聽這話,眉頭倏地皺成了一團:“你放肆!敢直呼奶奶姓名!”
清婉話出口也意識到不妥,倒不是覺得自己不懂尊卑,而是怕隔牆有耳。可即便心裡覺得不妥,此時跟清歡嘔上了,就不願改這個口,“難道我說的不對?你可真是好樣的啊,十幾年的姐妹情你說丟下我就丟下,狼心狗肺!”
到底誰狼心狗肺?清歡都要被氣笑了,她怎麼就沒看出清婉是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呢?
“清婉,這是看在咱們相依相伴十年情誼的份上,我最後一次告誡你。”
頓了頓,清歡冷冷道:“有些人你莫要妄想,想了也無用。”不跟她拐彎抹角,清歡直接把她那塊遮羞布給扯下來,字字句句戳到清婉心裡去,“公子什麼人,想必你心裡清楚。別指望一個端茶倒水的下人在天之驕子的公子心目中能有多稀罕!”
清婉被她這紅口白牙的說得裡子面子都要被扯出來,一股子火就衝進了腦子裡。
她素來自詡溫婉端莊,嬌脾氣上來,當下衝過來就扇清歡嘴巴子。清歡這一張細皮嫩肉的臉當場被扇偏到一邊去,眨眼就腫了老高。
清歡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整個人都懵了。
誰知清婉還不解氣,見她沒反抗,又趁機扇了幾巴掌。嘴裡說著:“誰是下賤的下人?誰是端茶送水的下人?你才是!”
清歡被她連打了幾下,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是個潑辣性子,但素來對自己人厚道仗義。清婉這幾巴掌打下去,把她心裡剩的那點姐妹情一下子就打碎了。她迅速抓住了清婉的手腕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歡可不像清婉,她手勁兒大著呢,這一巴掌直扇得清婉耳中翁鳴。
這哪兒還得了?清歡居然敢打她?
清婉娘老子是福祿院伺候公主的人,自幼就沒受過這等委屈。五歲被娘老子送來周博雅身邊,更是到哪兒都被人尊一句‘清婉姑娘’。清歡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因著得她眷顧才在周府裡在活得這般體面,如今居然敢打她?!
氣瘋了的清婉顧不上溫婉風姿了,當場就撲上去,與清歡扭打了起來。
林子裡打得不可開交,覺得不對又折回來的婆子一瞧這情況。轉頭就把事兒告到管蓉嬤嬤那兒去。
西風園的一等大丫鬟,躺在地上跟潑婦似的扭打。簡直不成體統!
正巧女主子已經睡下,管蓉嬤嬤立即就找來兩個粗使婆子來把兩人拉開。
拉開之後,兩人氣喘籲籲。兩張如花似玉的嬌嫩臉龐都不能看了。清婉當真心狠手黑,指甲在清歡那漂亮的臉上摳出了個長長的血痕,從眼角一路劃到耳朵根,破相了都!就是這般清婉還不解氣,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罵了句賤人。
清字大丫鬟統共就倆,她們今兒算是徹底鬧翻了。
清歡破了相,清婉要比她好些。顯然清歡對她還留了情面,除了臉頰那塊腫得老高,發髻蓬亂些,清婉別的大傷沒有。
管蓉嬤嬤一看這兩人的德行,臉就陰沉下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貼身丫鬟素來代表著主子的臉面,身份高些的人家,對貼身丫頭的教養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仔細。清歡清婉是周家悉心調教出來的,從頭到腳都體面。如今清歡這好好的臉蛋破了相,當真可惜了!
臉上疼自己哪兒沒感覺?清歡心中冰涼一片,她眼淚都要流下來。
第37章
“管蓉嬤嬤。”兩人見管蓉嬤嬤過來了,不敢再動手。
清婉心裡有些虛,她因著老子娘都在福祿院裡伺候,最是知道這管蓉嬤嬤的分量。平素為著能賣個好,就愛在她跟前裝得溫婉大方。見是她,下意識就想露出個笑來。奈何這一張臉太腫裝不出來,她便隻能僵硬地笑著。
清歡是實在笑不出來了。一等大丫鬟臉毀了意味著什麼,她隻要一想就笑不出來。
冷眼打量眼前倆人,一掃清歡臉上的傷,管蓉嬤嬤便是重重一哼。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做事留一線,這是為人起碼該有的厚道善良。瞧這血痕剌的,這清婉小小年紀心眼子當真狠毒的。十多年的伴兒,毫不含糊地就直往人家臉上招呼。還一抓就衝毀容去,一點後路都不給人留,就沒見過這麼做事的人。
就這還情同姐妹呢?笑話,她看是仇人差不離吧!
心裡的惱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管蓉嬤嬤那臉孔仿佛黑雲壓城,十分迫人。先前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此時立在她面前,是知道怕了。平日裡最是光鮮的兩個人此時髒得跟街上的乞丐沒兩樣,她倆所謂的體面都快被自己撕下來踩了個稀巴爛,傲也傲不起來。對著管蓉嬤嬤,方才還一口一個的,現如今安靜地一個謾罵的字說不出口。
說實話,這兩人要處置的話,是真不好辦。
她雖說如今被公主指派為西風園的掌事嬤嬤,也有管理西風園裡下奴的權利。但到底才來沒多久,清歡清婉這倆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邊,身份情分不一般,不屬於她能輕易能處置的。若非要處罰,也等請示了主子之後,得了應允。
“清歡姑娘先去上個藥吧。”
沉默許久,那晦暗的眼神,直盯得兩人後背冷汗冒出來,管蓉嬤嬤才沉聲開了口,“你這臉若救得及時,用了好藥,許是還有得救。”
清歡本就憋著一口氣在,一提及臉,當場眼淚撲簌簌地留下來。
清婉心中十分快意,對她口出不遜!活該!
雖不清楚這兩人會突然鬧起來是為何,但瞧這下的死手的架勢,事兒怕是不會善了了。
眼睛來回在兩人身上轉悠,她又多瞥了幾眼模樣格外慘的清歡。目光在她那臉上傷口沾了下,心裡到底有些唏噓。說不上憐惜還是同情,就衝這指甲摳得深,她得心下意識就偏了。這人啊,尤其是看主子臉色活的下人,不管多大龃龉,毀人前途就是斷人生路,這叫清婉的心委實不善。
心裡落了這個麼印象,問還是得問。
她話一落,清婉頓時身子就是一僵。慌張地轉頭去看清歡,果然傷了臉清歡就不想再給她留顏面,張嘴就要道明緣由。清婉怎麼可能由她說?攔又不敢攔,於是便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
她生的柔弱,人也纖細。這般抽抽噎噎的,若非清歡就在這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
雖說梨花帶雨,口齒卻十分清晰。她搶先了一步就長篇大論,根本不給清歡開口的機會。
管蓉嬤嬤一看就明白了,由頭鐵定是清婉。
清歡自幼就喜歡清婉口齒伶俐,如今隻覺得惡心得要命。以為搶話就能叫她說不出口?冷冷一笑,聲音拔得老高地就把事情全抖出來:“回嬤嬤的話,清婉私下裡琢磨著爬公子的榻!我看不過眼便想勸勸她,誰知她嫌話難聽,衝上來就甩我嘴巴,這才打起來。”
這話一說完,管蓉嬤嬤的嘴角就拉了下來。
本就是個十分嚴肅的相貌,此時這麼一拉著臉,十分迫人。她聞言轉過頭,冷冷一掃還站著沒走的婆子。正偷摸瞧得津津有味的婆子冷不丁迎上她眼神,心裡頓時被嚇了一跳。婆子的臉頓時就僵硬了,笑意全僵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