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慢慢將杯中花茶飲盡,等人下去才慢慢開了口:“有毒沒毒,過量了才會顯出危害。滿滿你的話,就不必太過於杞人憂天了。”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淺啜,“畢竟你沾染的那點兒量,還不如吃你口脂的為夫沾染得多。”
郭滿突然被噎住,想了想,她覺得有道理。
……不過,周博雅這廝何時想通了,居然坦然開這種幼兒水平的黃,腔了!郭滿表示震驚。
她於是又瞄了眼周博雅,見他唇角沾得口脂被茶水暈開,化成指甲蓋那麼大一塊紅暈。冷不丁瞧著,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郭滿的眼睛不由地直了。
周博雅捏著杯子的手一頓,挑了眉不解:“怎麼?”
“沒,”郭滿淺淺一笑,“突然發現,今日的夫君格外俊美。”
周公子愣了一愣,嘴角隱隱有些上揚。他不著痕跡地把嘴角往下壓了壓,轉過身,淡聲斥了句道:“小丫頭片子,盡會說些花言巧語哄人。”
郭滿:“……”
……
說來周公子翻過年二十有一,他月份大,這年歲也實打實的。雖說他從未對自己的子嗣有過期待,但郭滿若真給他生,周公子心中也是歡喜的。鳳目幽幽地在郭滿的小腹轉了轉,眸色漸漸轉了濃墨之色。
滿滿的去年臘月才來的初潮,子嗣於她的身子骨來說,到底還是太早了些。
桃扇莊純粹遭了無妄之災,然而動手的人是大公主,店家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追究。聽說這胭脂鋪子的背後東家還不是平常商戶,是宮裡三皇子的母妃,柳妃。柳妃是當初惠明帝潛龍時期的老人,清秀樣貌,無寵多年。若非幸運得了一子,被封了妃位,怕是要蹉跎一生。
不過即使有皇子,她的處境跟盛寵無雙的淑妃是沒法比的。若非三皇子逢年過節能在惠明帝的跟前露露臉,惠明帝怕是都記不起她這個人的存在。
撞在大公主的手裡,隻能說,自認倒霉。
桃扇莊那麼紅火的鋪子,大公主說抄了就抄了。雖說事後大公主有意彌補,但鬧了一場壞了的名聲,怎麼也補不回來。慘淡如斯,柳妃從頭到尾連個屁都不敢放。
胭脂之事告一段落,大公主立即又請蘇太醫上門,給郭滿把平安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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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尚算不錯,隻是事後蘇太醫將周公子拉到一邊,隱晦地告訴他,若想要子嗣,夜裡房事不要太頻。且不說這直白的話鬧得周公子一個大紅臉,就說大公主的心思卻又活了。
這日在佛堂禮佛,大公主念了一遍經文就問起了身邊伺候的王嬤嬤。
“四年前求的一籤,斷定了,謝氏與雅哥兒的婚姻乃天命注定。”親眼見著金孫小夫妻倆越來越和睦恩愛,大公主心中也有些動搖,“我怎麼瞧著,越看越不像?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懷恩大師斷錯了?”
說著,不等王嬤嬤回答,她自己又搖了搖頭,“不,懷恩大師鐵口直斷,不可能有錯。當年給我斷得兩支籤,如今四十年過去,每一籤都分毫不差。”
王嬤嬤拿不定自家主子什麼意思,於是試探地說:“那主子不若請大師重斷一籤?”
這麼說著,她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若懷恩大師那麼好遇的話,大公主這般尊貴的人,哪裡會幾十年才得三次籤文。王嬤嬤於是有些訕訕:“大師性情高潔,為求佛法,雲遊四海,行蹤不定。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
大公主白了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身邊伺候的老人她素來寬容。此時提起了謝思思,她面上一臉的厭煩:“若非大師斷言,我能看得上謝氏那蠢貨?她除了一張狐媚皮子和會投胎,得了個好家世。身上還有哪點能配得上我孫兒?”
這話王嬤嬤可不敢點頭附和,謝思思再怎麼不討喜,在大公主心裡可還是孫媳。不得不說,胭脂的事兒,為謝思思在大公主心中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王嬤嬤不好說,大公主則捧著佛經,望著香爐幽幽地嘆氣。
佛堂裡香燭幽幽地冒著青眼兒,半晌她才又開了口道,“雅哥兒的生辰也快到了。方氏那性子,太直,怕是不會邀謝家人來。”罷了,她來安排吧,“你這就去一趟芳林苑,叫方氏不必太過忌諱。去年雅哥兒弱冠禮就沒辦,今年算補一場,生辰便辦得熱鬧些。”
王嬤嬤點點頭,表示知道。
轉身正要離去,就聽大公主兀自沉吟片刻,又交代了句:“謝家的請帖,你囑咐她莫忘了。”
且不提福祿院裡大公主的打算,就說郭滿數著日子,眼看著就迎來了周博雅的二十一歲生辰。本來說好要她籌辦的生辰宴,如今又回到方氏的手裡。不僅沒有依照方氏原先交代她的隻需小辦一場,方氏把能請來的人都請了。
生辰宴當天,郭滿心裡慌,一早爬起來。跟小和尚念經似的,就這麼跟在周公子屁股後頭念。
“不準喝酒不準喝酒不準喝酒不準喝酒不準喝酒,不準靠近水榭不準靠近水榭不準靠近水榭不準靠近水榭不準靠近水榭……你若敢去喂魚,我打斷你手!”
周公子:“……”
第111章
既然大公主交代了可大辦,方氏便順了她的意。不僅親近的世家,平日裡與周家有人情往來的人家,方氏也都命下人送了請帖。
說來,周家不是一般人家,沒哪個人家認識得有如今深刻。且不提女眷的身份一個頂一個貴重,當今聖上的嫡親姑母,就說家主周紹禮周太傅三朝元老,帝王之師。這般膝下兩子,無論哪一個拎出來,也是旁人家羨慕都不羨慕不來的出息。
長子年少從政,不過不惑之年,已官居三品。次子雖未曾下場科舉,但子承父志,以一己之力創辦舉國有名的山麓書院,囊盡大召各地英才。二十年傳道解惑,兢兢業業,不說桃李滿天下,京中一半有識之士都要稱他一聲師長。
若這還不算昌盛,便提起這在下一輩的孫輩子嗣。
周家子嗣不算豐,但無論哪一個都能誇一句少年俊才。不僅沒辱沒父輩的成就,反而後來居上,青出於藍。其中最惹眼的當屬周家長孫周博雅。年僅二十有一,已然官居四品。年前才破獲一樁震驚朝野的貪汙大案。以雷霆之勢拉正二品大員下馬,撸下大大小小不下十五個朝廷命官。手腕之厲害,叫人又怕又贊一句厲害。開春後品級往上提,十拿九穩。
不得不說,周家這一個一個的單拎出來都能獨當一面。湊在一起,哪朝哪代都沒有這麼出眾的世家。本就是百年望族的一流世家,周家如今的聲望更是被推到尋常人家難以望其項背的高度。京中想攀關系的人能排到城門口。
這不辰時剛過,周家門前已然車馬雲集。
府上管家一早便在門口迎客,驗過請帖,再由小廝引進門。
進了門,男客女客要分了兩撥走。周家規矩大,方氏不會在這種小事兒上犯錯。男賓進來之後,自是隨小廝繼續往外院那邊去。女眷則由著丫鬟婆子們引路,從花園穿過,去後院會客花廳歇息。
天兒還沒轉暖的跡象,廊下還有風。然而這刺骨的寒風也擋不住來人的熱情。素來清靜安寧的周家裡外都是人,穿著統一服飾的下人們行色匆匆。
方氏天麻麻亮便起了,忙了一個時辰沒歇。
連軸轉地才將前後院兒打點好,難得抓到一個空檔兒坐下歇口氣兒。她邊慢慢拿杯茶潤著唇舌邊招來了小丫鬟,命她去西風園走一趟,請郭滿過來。作為長孫媳婦,郭滿這時候自然是要去花廳陪女客的。
人來之時,郭滿正巧梳妝好,便隨小丫頭去了。
周家雖說聲望高,但越是站得高就越要謙虛謹慎。生怕郭滿不熟悉出了錯,把郭滿叫來,方氏是細細地囑咐了她一番。見她點了頭,才放她去花廳。
郭滿到花廳時,謝家人已經到了。
方氏親自發的請帖,謝國公夫人領著長媳妯娌,以及大房二房幾個未出閣的嫡姑娘一起都來了。周謝兩家因著謝思思鬧得那一出,融洽的關系早就生了龃龉。然而因著政見相同,同屬東宮一脈,男人們還維持著交集。
按理說,和離的女子不好還往前夫家跑。
王氏心裡也清楚,來之前便打算好了不告知謝思思。然而謝思思不知從哪兒得知的消息,出發前,她人已經在馬車裡了。王氏好說歹說叫她下來,跟常人不一樣,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吵著鬧著就非要去。
王氏根本拗不過她,十幾年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閨女,她一哭王氏隻能認。
此時謝思思端坐在花廳右側的玫瑰椅上,手捧著一杯茶慢慢地吹著,一身正紅。她本就生得豔麗多姿,身子前凸後翹,又高挑。這一紅裙自是襯得她整個人恍若一團烈火,能燒得人心裡滾燙。然而實在不巧,郭滿今日也是一身緋色。不如謝思思的囂張,但色澤實在相似。她卜一進了門,莫名叫花廳裡飲茶說話的夫人們都是一靜。
當初周謝兩家的官司,整個京城都聽說了。
雖說不解謝家這位貴女緣何舍得放棄周博雅這麼一個夫婿,就說謝四如今不畏人言追上門的架勢,可不像是對男方恩斷義絕的模樣。
轉而在一看周家的這新婦,在座之人不由得心中生出了玩味。
郭家雖說家世在這京城高不成低不就,可這郭氏卻當真生的花容月貌。一個謝思思便足夠叫頭一回見的人驚豔得不得了。如今又來一個不相上下卻風格迥異的美人兒,前後兩個都是少見的美人,在座免不了都在感嘆周公子豔福不淺。
前妻與繼妻撞在一起,針尖對麥芒的,可不是好看得不得了?原本闲話寒暄的人也不寒暄了,端著杯盞,有意無意地將目光全投到謝思思這邊來。
郭滿自然看到謝家人,不過卻沒理會謝思思突然凌厲的眼神。兩步上前,客氣地與國公夫人王氏見了禮,方氏還記得上回謝思思在郭滿這兒踢了鐵板的事兒,心裡對她很有幾分膈應。然而這是在周家做客,王氏知道分寸,十分客氣地回禮。
郭滿於是再一一與世家夫人們見禮,才尋了合適的位子坐下。
下人們早奉過熱茶,離開宴還早,花廳空出來就是為著給世家夫人們說話用的。見了禮之後,夫人們見郭滿一個眼風都不給謝四,鬧不起來,便就各自說話說開了。原本她們來,可不是衝著看熱鬧。等大公主那邊禮完了佛,桂嬤嬤的人一出現在花廳,夫人們便全部起身都去了福祿院給大公主見禮。
大公主身份貴重,並非誰都能見到的。她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喜靜之人,稍稍有心的人都能打聽到。今日來客等在此處不過就是想去拜訪拜訪這位金貴的公主,怕擾她清淨,她們全也是不敢帶太多人打擾的。
去了幾個上年紀的夫人,剩下的都是與郭滿差不多年歲的姑娘家。
沒人拘著,年輕的姑娘們交頭接耳地說著話,一時間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