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王府的門楣是倒了麼?用得著上周家來討一口點心?”周公子冷淡淡地說著,“隨便給他送一盤,告訴他,本公子過會兒再去。”
本來心中糾結了許久想說些什麼的石嵐,悻悻地閉嘴:“……是。”
且不說周公子這邊身為壽星公還得招呼男賓,就說謝思思牽著裙擺,不知不覺也走到了水榭。與郭滿一樣,謝思思也是頭一回發現住了三年的周家,竟然還有這麼個地方。穿過了花園的角門,此次別有洞天。
望著眼前一池清澈的池水,腳下是一條隻夠一人走的小路。小路彎彎曲曲,搖搖地可以看到半架空在池面上的水榭亭臺。
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顯得格外的寂靜。
謝思思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刻到骨子裡的對新事物的好奇。哪怕前世已經吃過無數次好奇心的虧,她這輩子依舊改不了。想著正巧她闲來無事,那便探一探這院子,興許能發現什麼好玩兒的東西。
說幹就幹,謝思思下定了主意就不會在意自己此舉會不會撞見周家什麼隱私,也絲毫不在意,會不會惹怒了周家人。
她今日的裙擺有些長,拖在地上,怕絆到腳不敢走快。於是每一步落在地上,都隻有輕微的腳步聲。若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就在她走得有趣,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清婉的女聲。謝思思整個人恍若被雷劈中,整個人呆在了當場。清婉的聲音字裡行間有一股我見猶憐的柔弱,仿佛扎出血一般,刻在謝思思心頭的聲音。
是趙琳芳,上輩子害她蹉跎了半生,苦命如斯的那個佛口蛇心的安陽郡王府趙表妹!
謝思思連忙屏住了呼吸,貓著身子湊了過去。
“你這婆子怎麼做事兒的?”小楓插著腰都快要氣死了,“這個藥給你是叫你看準了時機再投入火盆,誰叫你這麼早就丟進去?”
趙琳芳氣得要命,側身做在亭臺的圍欄上胸口一起一伏,臉都氣白了。
她弄到這種藥費了多大功夫這蠢貨知不知道?為了這包東西,她把她壓箱底的銀錠子都拿出來用了。統共就那麼三包,就備著蠢貨給浪費了一包,“蘇婆子,本姑娘再給你一副,你這次可別再胡來!且等小楓給你遞信!”
蘇婆子,也就是水榭看院子的婆子辯解道:“表姑娘,老奴也是頭一回做這種事,您也諒解諒解。周家不是一般人家,規矩大,整治手段更是嚴苛。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老婆子一家的命怕是都得送了去,你看……”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錢!!
小楓氣得要死,張嘴就想罵她獅子大開口。然而趙琳芳冷冷一眼掃過來,她話就咽在了喉嚨眼。趙琳芳長長吐出一口氣,給小楓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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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楓捂著荷包心頭都在滴血,為了姑娘能大庭廣眾之下一舉拿下表公子。光是打點上下,她們都快將自家姑娘的嫁妝底子給掏出來。猶豫了猶豫,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拆了荷包,從裡頭取出來一個銀錠子丟到地上。
跪在地上的婆子眼睛蹭地一亮,撿起來就塞到懷裡。
“這下夠了嗎?”小楓陰陽怪氣的嘀咕,“託你辦點兒小事還得打兩回賞!”
那婆子卻聰耳不聞,隻嘿嘿笑得身子直抖:“表姑娘放心,午膳之後,老奴就在院子門口等著。小楓姑娘信兒一來,老奴保證這次萬無一失。”
她一笑,那張肥碩的臉上肉擠成一團,別提多惡心人。
趙琳芳嫌惡地別開頭,不鹹不淡地點了頭。小楓見自家姑娘心情不好,惡聲惡氣地把蘇婆子給趕開了。轉身想安撫趙琳芳兩句,卻見自家姑娘盯著遊廊欄杆上精美的雕花眼睛亮得出奇,她知道,自家姑娘對表公子,對這潑天的富貴乃至於周家偌大的家業,都是勢在必得的。
等這一對主僕說了一番話後相攜離去,謝思思才黑著臉從假山後頭冒出頭來。一雙潋滟的鳳眸裡燃著兩團烈火,恨意與興奮交織在一起,纏繞不休。
呵!她就知道趙琳芳這賤人是心悅博雅的啊,怪不得上輩子栽得那樣悽慘!不過這輩子都被她聽到了,哼,有她在,趙賤人就別想得逞!
第113章
趙煜嗜甜,比周公子有過之而不及。汝陽王府裡養來為他制作點心的師傅就有十多個,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燉甜湯有一手好。就是他養在利豐巷子的淸倌兒粉頭,為了討好他,也都會學那麼一兩樣拿手點心。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說他為口吃的惦記了大半年也能說得過去。周博雅雖說心中不悅,但作為與趙小王爺不相上下的甜食狂魔,他其實也能理解。
周博雅冷著臉過來,他正歪在軟榻上挑剔下人送來的點心沒有新意。
今日趙煜一身利落的緋紅錦袍,頭束金冠,玄色繡金紋的鹿皮靴子。老大的個子,懶散散地癱坐在軟塌之上,兩條長腿粗放地伸展著,渾身冒著一股子妖氣。
見著周博雅進門,他將點心往碟子裡一丟,拖著嗓子就在笑周公子太小氣。
“弟妹平日裡給你做多少?一疊子都舍不得!”
周博雅都懶得搭理他,趙煜這不著調的性子,旁人越跟他辯他就越來勁。
邊走進書房,邊扯了扯衣領領口。方才在屋外被寒風吹了幾息已經的降了燥熱,進屋被地龍的熱氣一撲,又莫名的燥熱又湧上來。雖不是很妨礙,卻憑地叫人身子不舒坦。周公子走到趙煜對面坐下,喉嚨裡漸漸發幹。
他也忙了一早上,當下坐著取了茶託裡的空杯子反過來。自斟自飲地幾杯涼茶灌下去,才堪堪將這點突如其來的火氣壓下去。
屋裡旺盛的暖氣烘著,他白如玉的臉頰浮出了一層淡淡的紅霞。
趙煜看著他皺著眉一幅冷淡淡的模樣,隻覺得這人真無趣極了:“若覺得應付麻煩,你不搭理他們不就得了?就你周家這聲望,還用得著這般兢兢業業?偏你這人自小就愛做裝模作樣那君子表象,累了自己又有什麼意思?”
“你若闲來無事,就去前院招呼一下。”
周公子捏了捏眉心,覺得頭有些昏沉,“太子人在後院,我走不開。”
話音一落,趙煜翻了個白眼直接閉嘴了。
正主都躲著,他一個客人往前院湊作甚?左右他就是個紈绔而已,京城稍稍有名望的人家都不願跟他打交道。當然趙小王爺本身也根本不需要,且不屑與這群人打交道,於是臭味相投的兩人幹脆就這麼窩書房。
且不提有心之人遍地尋正主不見,急得要命。就說謝思思在水榭四周轉了一大圈,對不遠處那圍得嚴嚴實實的亭臺十分有興趣。
裡頭有人在,因著簾幕的遮擋看得不分明。似乎在說什麼私密之事,裡頭人刻意地壓低了嗓音,嗓音飄出來,隻能模糊地聽出是男子。謝思思琢磨又琢磨,站在灌木後頭,踟躇地沒有上前。就是這麼一會兒,她聽到了裡頭‘殿下’兩個字。
說來,謝思思對趙宥鳴這個人的感官是十分復雜的。
趙宥鳴身材高大,生得一幅劍眉星目,鬢若刀裁的模樣。相貌上,委實不算差。雖不及大召三公子那般離奇得俊美,卻足夠被稱之為翩翩美男子。
何況男子不單單以貌論人,在世家浸染多年的貴女們,更多的是看中男子身後的東西。趙宥鳴這個人不僅有漂亮的皮囊,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召儲君。單單這一身份,就足夠女子心甘情願捧著一顆心匍匐在他腳下。
謝思思其實不傻的,就某些方面而言,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敏銳。
就比如,她很早便清楚地知道趙宥鳴對她有那麼點念想。她曾經不是沒想過嫁給趙宥鳴,但是家中長輩一意孤行搶在太子選妃之前替她定親,陰差陽錯地定下周公子,謝思思這顆心就落在了周博雅身上。
然而人的感情總是復雜且不能控制的。一方面謝思思很確信自己心中的愛慕之人,是原配夫婿的周博雅。另一方面,她又十分在意一夜夫妻百日恩。上輩子與太子表哥有著不知記不清多少次魚水之歡,差一點連孩子都生了,趙宥鳴這個人在她心裡,終究是特別的存在。
謝思思面上有些復雜,連腳步都瑟縮了,而後不知不覺又縮回了灌木之中。蓋因她等著郭氏早逝這一年,將趙宥鳴這個人給忘到了腦後。
如今猝不及防見著人,又聽著聲音,謝思思才想起來上輩子的種種。無數個日夜裡,趙宥鳴與她盡情地水乳交融,歡愛不休,那種極致的享受仿佛可在謝思思的靈魂裡。她整個人猶如過了被雷劈了似的,身上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正是她怔忪的這一瞬,水榭裡說著話的人掀了簾幕出來了。趙宥鳴不知聽了什麼,眉頭快擰成了疙瘩。路過假山之時也連半個眼風都不曾掠去,匆匆往園外走去。
劉展跟在他身後,正在腳步快踏出院子之時,意味不明地瞄了眼假山。而後蹙了蹙沒頭,什麼也沒說,面無表情地隨太子去了周太傅的書房。
與此同時的內院,郭滿發現謝思思人不見,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貴夫人們如今在福祿院裡陪大公主說話,沒到開宴時候,天兒又冷,她們進了屋子就沒打算輕易出去。方氏忙完扶著蘇嬤嬤的手過來,花廳裡隻剩下年輕臉皮薄的小婦人以及姑娘家。她一看,當下就看出了緣由。
在座見周家大夫人到了,腼腆地站起來與她心裡。方氏是個寬宥的性子,笑眯眯地叫姑娘們不必太多禮,便走上前來,手搭在了郭滿的肉爪子上。
一進門就見郭滿的臉色不大好,方氏拍了拍,以為她是累了便打發她下去歇一歇。
郭滿心裡存了點兒事兒,也不跟她推辭,謝過方氏便立即出了花廳。
穿過長廊,屋外的雪已經開始下了。
一呼吸,嘴裡都冒著白氣兒。郭滿去了周家棄置許久是水榭,人沒進去,就在花園的角門處廊下站著。招來她派來盯著的下人前來詢問。
下人早早就在看著,實話實說:“大公子確實陪著太子殿下來過一趟,但是巳時不到便孤身走了。大公子走後,倒是表姑娘與謝家那位前後都來過一趟。表姑娘走得早,巳時一刻走的。謝家那位在多呆了一會兒,但也就多一炷香功夫。”
郭滿先是一愣,而後兩隻眼就幽幽地就亮了,作孽之手漸漸有些蠢蠢欲動。
“太子也在?”
“是,”下人不明所以,隻覺得郭滿眼神有古怪,仿佛醞釀著什麼壞招兒。婆子連忙甩甩腦袋,把不合時宜的想法甩出去,“太子在裡頭呆了好一會兒才走。”
“很好,你繼續在這兒盯著,”郭滿想著書中的劇情在開宴之後,此時還沒到時候,“一旦發現什麼不對勁,立即匯報。”
下人跪下磕了一個頭,請郭滿放心。
雙葉已經把傘撐開了,擋在郭滿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