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大驚:“孫大夫?”
“夫人放心,無礙的,”府醫示意丫鬟們搭手把謝思思扶到榻上,才彎腰向王氏行禮:“姑娘這般哭鬧定會傷了身子,小人這一針是叫她睡一會兒。”
“孫大夫……你,你快看看思思到底怎麼了?”
謝國公連忙扶住王氏,把榻邊的位置讓開。
孫大夫於是不敢耽擱,立即上前替謝思思把了脈。室內此時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見。不知過了多久,孫大夫收了手,緩緩嘆了口氣道:“四姑娘鬱結於心,憂思深重,這才受不住生了夢魘。不是什麼大問題,不礙事的。”
聞言,王氏不由地松了口氣。
突然松懈下來,叫王氏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雞飛狗跳地折騰了半夜,儼然快到了四更天,謝思思的院子方才消停下來。孫大夫開了安神的藥,叫下人下去煎了,喂謝思思喝下才總算叫她陷入了酣睡之中。
王氏看著眉目漸漸平穩的謝思思,不禁又是心疼又覺得疲憊不堪。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養了這麼個女兒,她真是把一輩子要操的心都耗幹了。謝思思為何會鬱結於心,王氏都不必動腦子,端看著這一地的東宮賞賜之物,還有什麼不明白。
不由地與謝國公對視一眼,心中嘆道:唉,兒女都是債啊……
等收拾了滿地狼藉,王氏又交代了幾個丫鬟,才與謝國公相攜回去歇息。
等人都走了,床榻之上的謝思思便又陷入了夢境之中。過去的悲劇與這輩子的人重交織在一起,形成光怪陸離的畫面,叫本就不聰慧的謝思思都不知該去恨誰。她迷茫著,悲憤著,隻覺得茫然無措。
然而隨著夢境越發的古怪,她看到郭滿與周博雅相擁在一起的畫面,突然靈光一閃般地將滿腔的恨意遷怒到了郭滿的身上。
千錯萬錯,都該是這個這輩子不該出現的人錯了。
夢境中的謝思思想著,若沒有郭氏這個人,這輩子她定然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一場大夢,夢到次日下午申時才醒了。謝思思在榻上,躺了半天才虛弱地坐起身。盯著手心裡那枚從周家帶回來的宗婦戒指,眼神漸漸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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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思空空的頭顱漸漸凝成一個念頭。
憑什麼她這輩子是這樣悲慘的結果,而一個早該死去的人偷走了她所有的幸福?若是沒有郭六就好了……
……
次日午後,正抓了一把黃蓮放入周公子藥罐之中的郭滿,收到一封邀請郭滿一聚的信。
很出乎意料的是,這封信出自謝思思之手。且她送信一舉並沒鬼鬼祟祟,光明正大的叫謝府的下人通過周家門房轉交郭滿的手上。
信上是滿滿一頁的簪花小楷,字體十分漂亮。若不知是謝思思,光看字體,定還以為這封信是哪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之手。更叫郭滿心中訝異的是,素來賤人賤人稱呼她的謝思思,此次寫這封信,言辭居然十分正常。
信上字字句句懇切認真,謝思思在堂而皇之地請求與郭滿茶樓一敘。
老實說,郭滿並不討厭謝思思。哪怕知道謝思思這人腦殘,結過仇,也知她害了周公子幾次,但她對她卻還是生不起厭惡之心。大體是謝思思生得實在貌美,作為一個把以貌取人這項品質融合得深入骨髓的顏狗,郭滿就是這麼沒出息。
然而不討厭並非代表著她喜歡,謝思思總有驚人之舉,該提防警惕的郭滿自然也會警惕。
郭滿於是又低頭看了眼信,信中提起了周家的宗婦戒指。這東西郭滿知道,畢竟原小說中不止一次地提到過周家的宗婦戒指。這是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其一是周氏一族宗婦的象徵,其二,用它可以調動周家遍布大召的商鋪產業的資金。
謝思思似乎不知這戒指的用處,信中十分爽快地就表示了這枚戒指她不想要。若郭滿當真想要,她可以給,但必須於明日巳時一個人去味滿樓見她。
好多好多的錢啊……
郭滿不由地咬起了指甲,唔,該不該去呢?她一時間很是猶豫。
第135章
周家的宗婦戒指,無聲無息拿回來得不到周家人的認可也是白費。郭滿雖然想要,但也知這事兒隻先過了周家長輩的耳最好。郭滿心中琢磨片刻便去了芳林苑,周家除了周博雅,郭滿也就跟方氏親近,有事自然頭一個找她商量。
自從周博雅受傷的消息傳回周家,方氏這幾日就跟個活炮筒似的,十分暴躁。
她如今當真把謝思思恨到骨子裡,提一下就是一句罵。若非顧及世家貴婦的顏面,她都要把‘掃把星’、‘白眼狼’幾個字貼那謝四的頭上。這女人簡直出了鬼了,不論到哪兒總能惹出些糟心事兒,沒有哪回不禍害了她家雅哥兒的。憶起周博雅傷口猙獰,面色刷白的模樣,方氏恨不得能帶了人親自打上謝家門去!
可這回眼睛長頭頂上的謝家人倒是乖覺,不等獵場的人回來便先一步攜重禮上門賠禮。甚至為了表示真誠致歉,連謝老太君都親自出動來了周家。
方氏大公主屆時沒看到周博雅的傷情,周家這邊也沒大肆渲染傷口輕重,周家人便都以為隻是小傷。於是哪怕心中不滿,也不會當場發作。畢竟她們不看僧面總得看佛面,王氏的面子可以不給,謝老太君的臉面周家卻不能不顧。
這般給了旁人面子,輕易便原諒。等方氏事後見了周博雅的人,再看到周公子腹部的傷口,她這一口惡氣直嘔到了嗓子眼。若這傷口高個幾寸,她家雅哥兒怕就一命嗚呼了!方氏當場那叫一個悔啊,腸子都青了。可話說出口了又不能出爾反爾,如今可不就暴躁得看誰都不順?
這一憋屈就憋屈了好幾天,心口就沒順過。
郭滿來了,方氏還在屋裡訓斥周家名下幾個大商鋪的掌櫃。
平日裡和善的女聲此時冷厲得像刀片,若隱若現的卻吐露出主人的怒火。郭滿在門外稍等了片刻,蘇嬤嬤親自出來迎郭滿,裡頭的呵斥聲方才止了。
等蘇嬤嬤引著郭滿進了屋,幾個大管家先低頭與郭滿行了禮,這才默默退出去。
方氏坐在玫瑰方椅上,餘怒未消的樣子,沉著臉一口涼茶灌進肚子裡。等郭滿在她手邊的椅子安靜地半坐下,她勉強換了個稍微好看的臉色。
郭滿也不廢話,張口便把宗婦戒指說出來。
說來周家這宗婦戒指,方氏嫁入周家二十多年也沒沾過手,一直在大公主手裡攥著。有個強勢的婆母,方氏其實也不像旁人以為的風光如意。郭滿提了之後,方氏面上就有些不好看。這戒指沒經過她手便到了謝四手中,婆母這是看不上她還是對她主事不滿?
且不提方氏心中如何復雜,她是贊同郭滿去把戒指拿回來。
“滿滿你是雅哥兒明媒正娶的妻子,這戒指理應屬於你,”方氏拍拍郭滿的手,皺了眉頭囑咐道,“切記出門之時多帶幾個丫鬟婆子身邊看顧就是。那謝氏是個沒腦子的蠻貨,發起瘋來,上手打人也不是沒有……”
說著,她又想起上回謝思思上周家討回嫁妝跟郭滿動了手。打人不成,反被郭滿身邊人打了個滿地找牙的事兒,方氏的這話便又咽回肚子裡。
想著謝四特意要求郭滿一個人去,怕是也擔心郭滿的人再跟她動手。
這謝氏眼看著進東宮,周家不怕得罪她卻怕傷了東宮太子的顏面。於是她話鋒婉轉地轉了個彎兒,提醒道:“不過也不必太草木皆兵。謝四再荒唐,憑她那腦子做不出什麼大事兒。滿滿就費心走一趟,能拿便拿回來。若謝四耍花樣,你莫理會她便是。”
方氏這麼說,郭滿心就定了。
雖說她私心裡並不會小看謝思思,但謝思思的行事作風顛三倒四的。別人都不必太費心思,她自個兒就能把自己給作死。叫人難生出宅鬥之心。郭滿感覺跟謝四不在一個世界,費心與她鬥,就是在拉低自個兒智商。
“娘覺得這事兒要不要知會祖母那邊?”
大公主對郭滿冷淡,郭滿跟她也不親近。大公主平素不需要郭滿前去請安,郭滿也不太去福祿院,祖孫倆便這麼不鹹不淡地處著,“這宗婦戒指是祖母給謝姐姐的,和離了也沒要回來。我若去取回,祖母可會不高興?”
方氏搖頭,謝氏都與太子當眾被捉到,婆母再多心思,此時也棄了心思。
她自然知道大公主對謝思思那點另眼相待源於何處,但這裡頭的源頭她卻不好跟郭滿明說。畢竟出口的話素來都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懷恩大師的名頭確實有幾分分量。別她本身沒什麼意思,聽到滿滿耳中,反累得動搖了兒子兒媳的情分。
她不知郭滿已經知籤文之事,隻想著含糊過去。
至於這戒指,當初大公主沒拿出來給郭滿,怕是要回來,她也是要收回去的。估計滿滿與她一樣,不大得婆母的眼。
思索了片刻,方氏道:“這事兒娘會親自跟你祖母說道,你且安心去。”
既然跟方氏通過氣兒,郭滿回了西風園,便把方氏的話跟周公子復述一遍。
周公子如今負傷在身,整日不是躺在榻上便是靠在軟榻悠闲看書。明媚的光映照在他身上,白色的褻衣襯得他目如點漆,膚質瑩瑩生輝。周公子聞言抬了眼眸,眸光淺淺,叫她明日記得把石嵐帶上。
郭滿無語地嘀咕:“……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去赴鴻門宴。”
周公子噗嗤一聲笑出來。
可不就鴻門宴?謝四請小媳婦兒能有什麼好事。
“帶上石嵐,也好過打起來,你沒人幫手。”周公子眯著眼表情有些松散,上下打量了郭滿幾遍,那模樣莫名像隻懶洋洋的狐狸。感覺郭滿一雙眼不高興地瞪過來,周公子嘴角的淺笑漸漸擴開,笑靨生花。
這廝近來越來越喜歡笑,郭滿不知他到底在高興什麼,但能感覺出來他就是高興。
郭滿連看了他好幾眼,忍不住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