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也行吧,就當我能嫁得出去……”
郭滿聳了聳肩,她想得很開,“就算我能嫁出去,誰說要金氏來替我籌辦嫁妝?要她來,別說她給我備好東西,我屋裡這些,怕是都要被她給偷偷換掉。所以啊,與其操心將來的雜七雜八,不如先想好現在怎麼辦。既然得罪了金氏母女,往後不會消停的。你先想想,怎麼用這些銀子搞得金氏不能翻身再說。”
“話是這樣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郭昌明出手大方,給得最次的一件東西也是千金難求的雲香墨。這麼多古玩字畫,隨便一兩件也夠了。郭滿直接一錘定音:“不用管那麼多,這些銀兩雙葉先拿去辦事。過幾日,雙喜再挑幾件好東西拿出去當了換錢。”
雙喜雙葉聽她這麼一安排眼圈又紅了,自家姑娘真是太叫人心酸了。
郭滿:“……”
……
郭滿的身子實在太弱不經風,染個風寒,愣是在榻上躺了四五日方能起身走動。期間金氏為了郭嫣裝個樣子,也來聽瀾軒瞧過郭滿一兩回,且每回來都賞了點兒東西。什麼碎的銀耳燕窩,放了四五年的陳年老參,過了時的布料……
雙喜雙葉倆看到東西時,當場就氣哭了。
金氏就是存了心惡心郭滿的。她的嫣兒被松鶴園那老不死的罰得那麼重,後腰那塊打得皮開肉綻。誰能體會她為了給女兒養出一身雪白的好皮子,花了多少心血。這下留了疤全都毀了。金氏就在等著,非要郭滿氣病死了才好!
好整以暇地等了幾日,郭滿不僅沒氣得嘔血。反倒感恩戴德地收下東西,大張旗鼓地在府上宣揚了一番,鬧得郭昌明都聽說了。
郭昌明很實在,他聽了高興就跑去了正院,好好把金氏給誇了一頓。金氏糊裡糊塗得了一頓誇,心裡實在虛。然而琢磨郭滿這作為,猜不透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心裡有些不安,正準備派人去問問。
誰知還沒打聽到什麼東西呢,次日一早就聽說郭滿就尋了個借口,把東西原封不動地轉送去郭昌明的手上。
動作之快,行為之騷,叫人猝不及防。
等金氏反應過來,郭昌明已經看到東西,並且怒不可遏。
Advertisement
說來郭昌明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矛盾古怪。他確實是個萬事不過心的,孩子生了一堆,真正用心疼愛的卻一個沒有。但是,他自己可以忽視子女,但決不允許旁人欺辱。
金氏素來是知道他的脾性的,所以苛責原配子嗣、庶出兒女,從來都是暗裡手段,決不敢拿到明面上來。有時欺負得過火了,也是私下裡各種警告威脅不準說出去,瞞著不叫郭昌明知道分毫。小郭滿性子怯弱,從來不敢聲張。這般久了,金氏還從未想過,膽小如鼠的郭滿竟然敢把這事兒捅到郭昌明跟前的一天。
猝不及防的金氏沒做好應對,果不其然就被暴怒的郭昌明拿東西砸了一臉。
且不說金氏吃了憋,惹得郭昌明的嫌棄。大房後院的幾個姨娘們便得了好,受了滋潤,她們樂得給郭滿送了好幾日的吃食。就說郭滿這裡,又博得了郭昌明泛濫的憐愛,結果又得了好些東西。
依舊是華而不實的古董字玩,價值千金但沒什麼實用。不過這次許是看到了補品,好歹轉過彎兒,他記得送了些補品來。
郭滿看到東西的時候,無言以對的同時,對郭昌明這個人突然心情復雜。
這人說他對她也有愛女之心吧,郭嫣要她命,他很隨意地就被糊弄過去了。說他對她沒愛女之心吧,郭滿被金氏欺辱了,他又炮仗似的直接拿東西砸人家臉上……
不過再復雜也改變不了郭昌明十幾年不作為的事實。
窮鬼郭滿沒心思管郭昌明到底如何,她現在滿腦子都在琢磨著怎麼多弄些銀兩,叫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前幾日把錢全給了雙葉去辦事,如今她連叫廚房另做點兒菜都拿不出賞銀。
真是沒法子過日子了,雙喜雙葉才想通,拿了東西去典當。
雙喜在一堆好東西中挑花了眼,最後挑中的幾樣,再小心翼翼地包起來帶走。
挑的是看起來最便宜的幾件,其實雙喜也不知她拿了什麼。隻是等她尋到京城最負盛名的古玩鋪子,撞見來替元氏選生辰禮的沐長風。這才知道,原來她拿來的這對東西裡頭,夾雜了前朝風道子《秋日宴飲圖》長幅的其中一副。
沐家雖說是武將世家,但門下子弟個個熟讀詩書。雙喜才將畫卷展開,掌櫃的還未開口,沐長風一眼便看出來是真跡。
他不顧矜持地走過來,張口便問雙喜是否售賣。
雙喜不是第一回來當,但看到卓然與眾的沐長風的瞬間,整個人都傻了。隻是傻愣愣地點了頭。
沐長風見狀雙眼蹭地一亮,立即來了興致。他走過來,詢問是否可以請他一觀。得了應允之後,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而後便又問起雙喜這幅畫可有整套。
“什麼叫整套?”雙喜不大懂字畫,畫不就一幅麼?還有套的?
賞花宴那日去的時雙葉,雙喜沒見過沐長風。隻覺得眼前這位貴公子俊美得像天神一般,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公子從頭到腳,沒有哪一處不好看。
“風道子的《秋日宴飲圖》全幅一共四張,”沐長風的嗓音低沉猶如美酒,聽得人沉醉。然而他本人絲毫不覺,隻急切地道,“你這個應當是第二張。不知你家東家可有其他三張?若是都有,我願出四千兩全部購下。”
雙喜咽了口口水,“四,四千兩?”
沐長風一愣,道:“若是嫌低了,可以再商議。”
暈頭轉向的雙喜哪裡知道有沒有,四千兩啊!好多錢!反正這幅畫她看到幾張差不多的,她於是就點了頭:“有。”
“當真?”沐長風驚喜,“可方便此時拿出來?”
“沒帶出來……”
沐長風眉頭一皺:“嗯?”
雙喜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道:“其他的字畫在我家主子的箱籠裡。若這位公子當真想要,還得問過了我家主子才行。”
“這個自然,”風道子大師的真跡千金難求,愛畫之人輕易不會拿出來。沐長風理解地點點頭道:“不如這樣吧,定個確定的時日。若你們主子有出售的意願,屆時便帶著風道子大師的墨寶來。若不願出售也無礙,權當交個朋友,可好?”
雙喜眉頭皺了皺,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好。畢竟這算私會了吧?算吧?她家姑娘如今尚未出閣,哪裡能隨便與男子私會?她於是再看了一眼俊逸非凡瀟灑不羈的沐長風,心裡瘋狂動搖。
……就,就私會一下下吧?
這公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正經人。興許她們家姑娘運氣好,千裡姻緣一線牽了呢?
……原諒她想的多,她跟雙葉如今也是沒辦法。愁啊,她家姑娘今年十五了,至今沒有一個人上門提親。金氏從不替姑娘張羅,再這樣下去,她家姑娘不知何年何月能覓得良人。
狠了狠心,雙喜就一咬牙應下了。
第184章 番外二(6)
雖說提議是他提出來的, 但也是因突然發現《秋日宴飲圖》太高興了的一時衝動。等他看著眼前丫鬟打扮的雙喜, 意識到畫的主人有可能是位姑娘, 沐長風便覺得自己此言太唐突了。正想著收回呢, 沒想到這小丫鬟居然一口答應了。
丫鬟自作主張應下此事就算了。畫的主人不僅不在意跟他見面, 還親自把見面的地點給改京郊相國寺的後山。
沐長風:“……”或許他想多了,這丫鬟被後應當不是個姑娘家。
不過有幸能在偶然的機會遇上有人出售風道子大師的《秋日宴飲圖》,這一趟沒白來。沐長風並非個愛畫成痴的,但自幼與周博雅那廝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的,他在詩畫上的造詣和喜愛不算淺。不管《宴飲圖》的主人是男是女,這幅畫他是必然要拿下來的。
郭滿修養好些時日, 藥堅持喝下,總算又恢復了往日精神。
孫大夫替郭滿仔細把了脈,心裡為這小姑娘的堅強感動。緩緩摸著花白的山羊胡子, 他囑咐郭滿既然身子好轉了許多,尋個空兒便將五禽戲練起來。老祖宗的東西留下來, 自然有它的精髓在, 叫郭滿千萬莫闲苦嫌累咬牙練。
郭怕死當然是遵從醫囑, 嚴格練起了五禽戲。不僅五禽戲, 她瑜伽也堅持在練。不想死,她一直很認真地在活著。
又過了幾日, 郭滿的身子又好了許多。
尋了個機會便向老太太的院子請示, 說是身子不適, 想去城郊的廟裡住上些時日。郭老太太已經不想管大房的事兒了, 郭滿來求,她沒多作為難便準了。看著一陣風都能刮跑的郭滿,老太太嘆了口氣:“山裡清苦,在外要多保重自己。”
郭滿一愣,繼而彎著眼笑了:“孫女省得,多謝祖母掛念。”
拖了生母的福,郭滿即使瘦得驚人,也難掩五官的精致秀美。平素低著頭沒察覺,郭老太太頭一回發覺這六孫女是個不輸大丫頭郭敏的美人坯子。
郭老太太晃了晃神,擺擺手示意她自去吧。
郭滿也沒多留,轉身便告辭。
得了郭老太太的應允,郭滿回了院子便啟程出城了。該打點的幾日前就打點妥當了,走得十分迅速。金氏還準備這幾日好好收拾郭滿,結果人早就走了個沒影兒。近半年來在郭滿的身上連連吃癟,金氏都快繃不住慈母的假面孔。
出了城,趕車走了一個半時辰才堪堪到了相國寺山腳下。
這座山沒有車道,馬車上不去,她們上山隻能自己爬。郭滿看著遠在山頂的寺廟,隻覺得萬分的後悔。她為什麼選了一個不能坐馬車上去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