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鎮麟拿起被我掀翻在地的書,轉頭就出去了。
他還順手推開了山水畫屏,隔在我倆中間。
啥意思?
不是你先吻我的嗎?
你不那樣,我能這樣?
我衣服都脫了,你讓我自己睡?
我自己睡自己嗎?
那子齊的弟弟從哪來啊?你薛鎮麟有絲分裂嗎?
這也太淦了!
擺爛吧,這父子都得不到的人生!
11
為著薛鎮麟始終與我隔著的一堵疏離,我那些天跑秦靜姝的西院很勤。
娘親心裡苦,但娘親又不好說。
而我發誓,我於正月末,提著一壺桃花釀,真的隻是想找兒媳暢飲,一醉解千愁。
我是萬萬沒想到,西院裡隻有薛子齊在,而他才和好友相聚回來,也是一身酒氣。
最戲劇的是,我提著酒,撞上一身酒氣的薛子齊時,薛鎮麟正好有事來找兒子。
Advertisement
三人大眼瞪小眼,氣氛降到冰點。
心思急轉,我盯著那個老狐狸,大膽開麥:「爹!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事找兒媳和子齊?」
我承認我當時有些冒險了。
冒險的結果就是,氣氛直接降到了冰點以下。
薛鎮麟瞪圓了眼睛,一咬牙,太陽穴處的青筋都暴起了。
薛子齊直接和被冰封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咱就是說,真的一點都騙不住嗎?
自小跟著我長大的瑤兒都時常迷糊啊。
那天我被薛鎮麟攥著腕子拖回了東院。
他將我按在書桌上,一手就鉗住了我的兩隻手腕。
「夫人的算盤,都快震聾本相的耳朵了。當本相死了?看不見夫人對我兒子的狼子野心?」
我大氣都不敢喘,在叫「爹」還是「相公」之間猶豫極了。
「爹,您認錯——」
「白玉致!」他這次,是動了真火了,掐得我手腕很痛。
我忽的有些害怕,緊咬住了下唇,聽他嚴詞質問:「你嘴裡何時能有句實話?本相雖至今都未查出你與子齊曾有何淵源,致使你一進相府就言行怪異。」
他俯下身,另一隻手鉗住我的下巴,威儀不容拒絕,「但你記住,你現在是本相的妻子,就隻能是子齊的母親!」
「縱便你不如窈娘萬一!」
窈娘。
他最初的青梅竹馬、心頭好,他的結發妻子,俞窈娘。
這話一下就戳疼了我的心。
我不怕和人比,可得不到的人永遠要比眼前的人高貴。
尤其,是在他心裡無可替代的人。
12
我試圖掙扎,但掙扎不開,反倒抻疼了手臂。
不爭氣的,我的眼淚霎時就湧滿了眼眶,我聲音發顫地問他:「不及萬一,那你親我做什麼?你對我那麼好做什麼?」
為著我的頂撞,他的手勁不自覺加大了幾分,將我牢牢釘在桌上。
我情緒有點失控,索性哭了起來,「那你幹嘛還吃我的薯條,明明狗都不吃!」
薛鎮麟那一瞬間明顯是氣笑了。
他嘴角微顫了一下,明顯是想笑又覺得氣氛不對。
淦!我不僅被羞辱,還被恥笑了!
見勢頭緩和了些,我雙腿亂蹬,踢他腿面,就像踢在石頭上——你一個文臣,給自己練一身腱子肉幹什麼!
除了勾引到我,還能幹什麼!
「相公還不松手,沒看人家都疼哭了嘛!」我嬌嗔,這套從小用到大,就沒人抵抗得住。
薛鎮麟自然松了手,但他還是很執著,「你今日究竟與子齊做什麼了?」
「天地良心,我真真是去找靜姝把酒消愁的,我怎麼知道西院裡隻有子齊在。」我揉我的手腕,心想:薛鎮麟這麼大的力氣,用在別處多好。
「你有什麼愁,好找兒媳消的?」他遞來一杯熱茶,有今日衝突今日就和解的意思,「這偌大相府,連奴帶兵千餘人,你要是說愁,可沒個高興人了。」
呵,笑死,現在又是在嫌我是個搞笑女嗎?
我瞪他一眼,徹底釋放自我,「是誰給我都摁床上了,然後轉頭就走了?惹得我自我懷疑是不是沒魅力。我不說哦,希望某人自覺!」
薛鎮麟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饒是千年的狐狸,臉上也泛起了紅雲。
哼,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啊!
我添油加醋:「還是某人自己年邁體弱,所以心虛了啊?」
我受的委屈,向來等不到十年後再報。
不才這就讓薛丞相感受一下,什麼叫有口難言!
13
薛鎮麟的表情很精彩,油鹽醬醋齊鋪開,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他冷靜了一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他把我的手拉過去,探看了一眼,發現果然被他攥出了紅印,眼中霎時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來。
那是做不得假的眼神,我知他心裡有我。
他幫我輕揉傷痕,長嘆一聲。
「先與夫人道聲歉。前頭是為夫氣昏了,拿你與故人作比。」
他不道歉還好,一道歉,我又委屈得不行,眼淚再度湧上來,在眼眶裡打轉。
我不由得問他,「反正我白五兒再怎麼好,都比不上先夫人唄?」
「你倆不一樣,哪裡都不一樣,」他言語柔和,並不是要奚落我的意思,「不能比,也沒法比,你自有你的好。」
薛鎮麟轉頭凝視我,那句話發自肺腑,「自遇見你,本相已經很久沒這麼快樂了。」
「這種舒心的快樂。伴在你身側,我終於得了幾夜好眠。」
他微微靠近我,垂下頭。
心底裡的少年,在孤身一人闖天地的暗夜中奔累了,「這相府太大了,相府的夜也長得很。」
他也是血肉之軀,也會害怕孤獨。
可他是朝廷肱骨,是這相府的頂梁柱。
誰都不準他疲憊,甚至不準他皺一下眉。
若非有他頂起這片天地,又哪得我那天真赤誠的男主和女主,一腔熱血地奔赴自己的夢想人生。
我回握住他的手,隻餘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復轉眸,對我說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也是向我解釋他屢次的自控,「當年窈娘因風寒難愈加上難產,適才去世,此事成了我多年來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寧可不要什麼子孫滿堂,我也不想你再重蹈覆轍。你這樣鮮活快樂,不該和窈娘一樣,都成了一具冰涼的白骨。」
他有著位高權重者的風度,即便明知我自打來相府就沒幾句實話、歪心思一堆,他也不在乎,「滿口胡言也不打緊。喜怒隨心,才是你最打動我的地方。」
他垂眉一笑,少年感溢滿全身,「小五兒,本相自打加冠以來,可從沒像今日這般胡鬧過。」
俊秀的臉湊過來,薛鎮麟勾起食指刮我鼻尖,生怕我看不見他滿眼的歡喜,「倒是有趣極了。」
救命,這大叔真的太讓我心動了……
14
我不想再和薛鎮麟有隔閡,難得和他月下小飲,講了次真話。
ťű₋一邊講一邊灌ṭű³他酒,我酒桌小王子還不信了,喝倒那麼多資方,還喝不迷糊你個文臣嗎……
我對他講說,我年少時曾遇一男子,眉眼、心性與薛子齊皆相像。
人總對情竇初開時遇見的妙人記憶很久,Ťù³所以見到薛子齊時,不免有些失態。
薛鎮麟笑道:「年少時是什麼時候?興許那時,小五兒遇見的是本相呢。」
「多年前,本相為商討田畝減稅之策,千裡單騎,特地去西南深山拜訪過恩師。」
這話是笑談,但惹得我心湖微泛。
若如他所言,便該是段奇緣了。
彼時五小姐正值韶華,青春懵懂,偶遇為問國策千裡赴西南、探訪恩師的年輕丞相。
山上的雨霧打湿他的錦衣,他笑著說不打緊,行了禮上前攙扶恩師,恰瞥見了藏在轉廊處的小小姐。
驚豔了她的,是那個白手起家、為民請命的朝廷柱石。
一眼千年,一直將年齡拖過及笄許多年。
縱便父母、祖父都不願委屈她做人續弦,她還是執拗著那驚鴻一面。
祖父疼她白白熬枯了心血,也知自己這位學生可以託付,適才圓了她的夢。
我把在內心構思出的這段前因,講給了薛鎮麟聽。
他眨巴眼睛,酒氣上湧,睫羽陰翳下,撩人的緋紅漫過颧骨。
他一隻手攀上了我的臉,一直摩挲到我的頸骨。
他啞著嗓子問我:「這段話,又是真是假?」
我微微張口,唇齒都在輕顫,「話你辨不得,情也辨不得嗎?」
有烈火在薛鎮麟眼中騰起。
我主動攬上了他的脖頸,湊到那張因飲酒越發紅潤的唇前。
我用盡我渾身的嬌氣,附他耳畔,「好相公,來嘛……」
理智消弭,薛丞相今晚做了回肱骨武將……
15
我在頭痛欲裂中蘇醒。
伸手摸枕邊人,竟然——摸到了我的筆記本電腦。
好家伙,大好的局面才剛打開,這我怎麼就回來了!
淦!垃圾穿書系統!毀我青春!還我老男人!
躺了一覺,我的燒退了一點,翻身接著順稿。
饒是我隻當他是一場夢,看見「薛鎮麟」三個字時,心底依然不可抑止地顫了一下。
這夢太真切,他的溫度太灼人。
出於私心,我給他加了些筆墨。
我把那段山林初遇加了進去,給了他和白玉致更好的結局。
雖然我的編輯嫌這段劇情沒有意義,揪著我要我刪掉。
也罷,我把這段故事單獨摘了出來,留在了我不出版的隨筆文件夾裡。
那是我的故事,就由我一個人深藏在記憶裡好了。
完稿之後,我百無聊賴宅了好一陣子。
我實在忘不了那個讓人心動爆表的帥大叔。
原來遇到了對的人,所有的審美標準都隻會變成他的樣子。
大學室友兼閨蜜看我好久沒發搞笑動態,問我還活著沒有Ŧŭₜ。
我說託她的福,人還在世。
「那你沒事幹了就來參加我們組織的大學聚會唄,你的薛男神也來的哦!」
「不好意思,我的男神裡姓薛的隻有一個大叔,他薛齊已經排不上號了。」
雖然這麼說,我還是赴宴了。
因為我想再看看那副相似的眉眼。
據說飯店是薛齊爸爸的朋友開的,我們用最低的價格佔到了最豪華的包廂,就是他爸的順水人情。
我們的聚會到尾聲時,薛齊爸爸出現了,他來幫我們結賬。
我怎麼能不知道是他,他和薛鎮麟長得一模一樣。
我激動地扒拉閨蜜,「快看,我相公!」
原來他穿西裝也這麼好看。一裁一剪完全貼合好身材,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高定。
怪不得薛齊大學的時候動不動請全班吃飯,背後靠著這麼高富帥的爹,當然出手闊綽了。
可那不是你薛齊的排場,是你爸的啊。
飯店老板也出現了,親切地叫他「鎮麟兄」。
我很難不信這個邪,跟著付款的薛鎮麟追了出去。
他打開微信掃收款碼,我把我早打開的微信二維碼放在了下邊。
「叔叔,聽說你單身?」
薛鎮麟微微蹙眉,遲疑著點了點頭。
「那和我認識認識吧,鎮麟兄?」
嗯,這下輩分對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