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馬車外的歸築在慢慢等待,她不敢發聲催促。


  莊懷菁身子在發薄汗。


  莊丞相一事, 他做了也好,沒做也罷, 她隻想要萬無一失。


  冰鑑中載冰, 不留熱意,他的馬車鋪著厚實的絨毯, 便是摔了一跤也不會疼。太子勤儉, 在這些方面卻有鋪奢, 樣樣都是最好的。


  莊懷菁頭靠著他的肩膀,鼻尖的龍涎香味讓她緊|咬嘴唇,她的手攥著太子的衣襟, 指尖顫|得粉白。


  程啟玉沒說話,他隻是低頭,大手覆上她發|熱的額頭,又握住她的手|腕,給她把脈。


  她臉色染點紅|潤,身子也軟|得不行,不像是正常的反應,但脈搏也不像得病或者中毒,反倒是手腕發熱,心髒跳得過快了些。


  莊懷菁長發烏黑,綿|軟的身子靠著太子。程啟玉沒有動,隻是俊眉皺起,問道:“怎麼回事?”


  她緩緩回道:“今日見董賦時,嗅見些奇怪的香氣,不知有沒有關系。”


  程啟玉的手微微一頓:“何時起的反應?”


  莊懷菁垂眸低道:“剛才嗅見殿下所用燻香便有些不對。”


  他想了會兒,隻道:“不是什麼大事,回去沐浴便可,讓莊相爺來見孤。”


  這條小巷除了巡視的侍衛,平日少有人來往。


  莊懷菁深吸了口氣,她的手心發汗,回道:“陛下有聖旨,父親不能出府。董賦居心不良,怕是一直都在想冤枉父親,所以早早就讓人在玢州做了準備。”


  她也算厲害,隨口便想將事情全推給了董賦。


  程啟玉的手搭在馬車的案桌上,身體挺|拔如松,坐懷不亂,御林軍守住馬車,他說:“拿孤的令牌讓他出來,奉勸一句,你不必再亂想法子,孤隻看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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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懷菁抬起頭,她忍著身子的異樣,雙眸望他,纖白的手摟住他的脖頸。


  “大理寺卿是您的人,您說什麼是證據,”她身子微顫道,“什麼便是證據。”


  程啟玉皺眉道:“荒謬。”


  他大手扶起莊懷菁,又抬手給她倒了杯水,準備從懷中拿出東西。但莊懷菁身子乏力,手撐著絨毯,又倒在他身上,程啟玉手上的茶杯被打翻。


  歸築忽然聽見裡面傳來東西摔落的響聲,她嚇了一跳,忙道:“小姐?出什麼事了?”


  相府的侍衛立馬拔了刀,御林軍同樣嚴陣以待,兩方人馬對峙之時,莊懷菁捂緊嘴,轉過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歸築心覺不對勁,她讓相府的侍衛收回了刀,說道:“裡邊是貴人,不得胡來。”


  侍衛們互相看了一眼,把刀收了回去。歸築往馬車裡望了好幾眼,見莊懷菁還沒露面,她咬了咬牙道:“小姐與貴人有事相談,不要打擾到他們。”


  茶水順著程啟玉纖長的手指慢慢滴落在案桌上,文書也被打湿。


  莊懷菁半個身子蜷|在|他懷裡,額上的薄汗凝成晶透的汗珠。美人纖弱之態,是男人最愛的模樣。


  程啟玉卻隻是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瓶,拿了顆能解百毒的藥丸,重新倒了杯水,喂給莊懷菁。


  這種是皇宮御賜的藥,連程常宣都沒有,他倒是一點不心疼。


  莊懷菁養尊處優慣了,所用之物皆是上乘,他臉色沒什麼變化,她也沒覺自己吃下了稀奇之物,莊懷菁隻是咳了兩聲,手還在發抖。


  程啟玉的動作一頓,把茶杯放回去,突然開口問:“二皇子為什麼會把令牌給你?”


  莊懷菁閉著眼睛,有些暈頭轉向,不知道太子問這個做什麼,隻是柔|聲回道:“臣女不知道。”


  她素來能屈能伸,比誰都不差。


  “念你身體有恙,孤可免你胡言亂語之罪,”程啟玉不再問她,“下次若是再犯,絕不輕饒。”


  莊懷菁緩緩睜開雙眸,睫毛卷長,她低聲慢道:“父親嗓子出了問題,您便是問得再多,他也答不快,不如等我問了之後,再去東榆林巷一一告訴您?”


  太子肅正嚴厲,無論在處事還是做人都是如此,誰也不能否認,莊懷菁同樣沒覺得他好說話。但他的身體,總歸不會騙人。


  ……


  太陽快下山時,宴會正開,大臣慶賀,熱鬧非凡。董賦算著時間,覺得要差不多時,專門去找了一趟二皇子。


  程常宣平日交友甚廣,和誰都能聊得來。


  董賦本以為他正慌張得不知所措,卻沒料到程常宣在和祁王世子聊天喝酒,他看不出什麼奇怪,倒是有了絲鬱悶之色——莊懷菁走之前沒找他,他知道她又在避著他。明明他能幫相府,她怎麼都不對他上點心?


  程常宣心裡在想什麼董賦不知道,他皺緊眉頭,發覺不對勁。


  程常宣不是這種性子。


  如果他真的和莊懷菁發生了什麼,現在應當正慌忙無措,既得哄她順心,又等著旁人給他想法子,絕對不可能還有心思和別人喝悶酒。


  董賦轉身離去。


  他在二皇子府不受重視,也沒引起過二皇子的懷疑,因為幫他查事的都是眼線,丫鬟蔻兒便是其中一個,昨晚也是她從庫房拿龍涎香給二皇子屋內的宮女。


  她姐姐想撺掇莊家姨娘謀害莊夫人,隻可惜手段低下,沒多久就被查了出來。莊家做事向來果決,莊懷菁尤甚。蔻兒的姐姐現在正在床上養病,靠妹妹養活。


  他找到蔻兒,讓她去問問程常宣身邊伺候的太監。蔻兒家中得他相助,倒也盡心盡力,旁敲側擊找人問了幾句,才發現莊懷菁根本沒過來找二皇子。


  她隻是派了個下人來辭別。


  董賦險些沒反應過來,他萬萬沒想到莊懷菁會如此急迫。二皇子好歹也是個皇子,她這樣未免也太過無禮。


  莊丞相的事再急,她也應該知道問的再清楚也是於事無補,倒不如直接求二皇子庇佑來得方便。


  他臉色陰沉,問了好幾次,把蔻兒都嚇到了才作罷。董賦回屋便摔了好些東西,他向上頭人保證過,今日之內必會讓二皇子答應下來。


  董賦本以為十拿九穩,怕引起程常宣的懷疑,剛才甚至沒到這附近。


  現下出了這種意外,他坐立不安,隻得入夜之後悄悄找人遞信。


  跟莊懷菁出門的暗探自然不同於普通的侍衛,董賦小心是小心,卻也沒想到莊懷菁會派人跟著他。


  他們的聯系很謹慎,不過是一封普通的信,來來回回轉了好幾趟,暗探險些跟丟了,將近黎明之時,才到了皇宮附近。


  寅時三刻宮門開,一群宮人推著幾輛載車出宮,車輪碾地發出嘎吱聲,一個太監與守門的御林軍說了幾句話,跟在後邊出來。


  宮門外不遠處是集市,董賦的人在一顆歪高樹下等候,見那太監過來,環顧四周,上前低聲說:“大人失策,並無大事發生。”


  那太監年紀不大,長相柔氣,頗為傲慢,聽他說沒成功,又略露嫌棄之色,捻蘭花指接過這封信。


  “人上次被舒妃罰了,還沒起來,咱家闲著沒事,就再幫他一次,幹爹可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他說,“大人要是再不做些事出來,那就好自為之吧。”


  董賦的人忙應是,做足了態勢,心裡卻腹誹道隻不過得了公公的寵愛,架子擺得倒不是一般大。


  他們處事都是小心翼翼,如果不是傳信的太監被舒妃罰了,起不來床,這小太監也不會為了討功勞專門出來。


  兩人沒交談太久,小太監拿著信回了皇宮,傳信的人四下張望,若無其事地往回走。


  他們這些人裡,大多是梁王的侍衛,當年戰亂時不在玢州,逃過一劫,私下卻都在做著打算。


  當年梁王不願離開玢州,隻下令送有孕八月的梁王妃出逃,但兵荒馬亂,還沒出城梁王妃與他們失去了聯系。


  梁王死後,他們費了許多心思查梁王妃的消息,過了一年,才發現是莊丞相救了她。


  但梁王妃命不長,難產而亡,隻留下個女孩,也早早夭折。


  莊丞相雖是出身世家,但家境貧寒,一家被梁王救濟,曾在梁王帳下待過兩月,後來才入仕考取狀元,娶了莊夫人。


  莊夫人和梁王妃先後有孕,禮佛之時互約姻親。


  他倒是好,欠梁王那麼多人情,不僅連梁王最後的血脈都沒保住,還想來個魚目混珠。


  莊丞相清楚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侍衛仍然潛伏在暗中,即便不足以抵抗朝廷,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如果知道梁王妃母子死在他手中,必定會加以報復。


  與此同時,他又明白事情總有暴露的一天,便派人私下找了一戶生下女兒又不想要的人家,打點銀兩,瞞住身份,送進了莊府。


  董大人去找莊丞相時,莊丞相雖是震驚卻也心有預料,他說那個庶女便是梁王的女兒,言明利弊,想讓他們歸順於他。


  梁王一生無愧於天,梁王妃亦然是女中豪傑,若他們的孩子還在,他們自會追隨,推|翻這無道的朝廷。


  莊丞相想要用個假孩子做鳳凰,可笑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梁王妃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孩子,莊丞相還梁王的人情,把她抱回了莊家,而莊月隻是個替身


  試試晚上還能不能再更一章


第26章


  夜色深沉, 屋外突然下起了綿綿不絕的小雨, 吳老大夫現在華濃院給莊丞相扎|針。莊懷菁坐在梳妝鏡前, 她手中梳篦慢慢梳發, 柳眉微皺,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與莊丞相在書房談了大半天, 從書房出來後便一直是這幅表情。


  “小姐,該歇息了。”丫鬟掀開珠簾, 歸築端水進來道, “快要到亥時了。”


  莊懷菁在太子的馬車中弄出聲響, 歸築提心吊膽在外等候, 還以為他們發生了什麼,正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時,沒過多久,莊懷菁便下了馬車。


  她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隻是臉上的妝粉淡了許多,歸築沒敢問, 趕忙扶她回了馬車。


  莊懷菁面容本就精致, 塗的脂粉薄,在場的都是大男人, 沒人看出她的不一樣。


  回了馬車之後, 太子倒沒再為難她, 御林軍退開給他們讓行。


  歸築輕輕把熱水面盆放在盆架上,拿條幹淨的巾帕,回頭看一眼, 見莊懷菁正想得入神,沒聽見她在說話,便又問了好幾聲。


  她家小姐已經累了一天,該是時候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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