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婚那日,裴炀當眾劃破了我的婚袍。


一片哄笑中,我看到了彈幕:


【爽!她是不是以為男主真心愛她啊哈哈。】


【什麼婚禮啊,隻是為了讓她出醜,逗女主開心而已。】


得知真相,我默默忍下了羞辱,自請退婚。


所有人都在等我大鬧。


可他們不知道。


女子的一生,也就是這樣了。


01


我攏著破碎的婚袍跌在地上。


心中隻剩驚恐和無助。


丫鬟圍在身邊替我遮擋。


娘親急得張開雙臂將我護進懷裡。


所有醜態,皆被圍觀的百姓們看全了。


堂堂官家小姐,出閣之日鬧出這種事,足夠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料。


在漫天彈幕裡,我看見冷清出塵的妹妹楚安然,破天荒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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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就是女主啊。


「說了你別貪嘴,吃太多把衣服撐破了吧,哈哈!」


裴炀藏好袖中的匕首,臉上滿是頑劣笑容:


「婚袍都破了,你今日如何出閣?我看咱倆的婚期推遲吧。」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爹爹向來謹小慎微,此刻也為了我衝到前面來:


「小侯爺,此事豈能——」


「那便不要推遲了。臣女自請退婚,求小侯爺成全。」


裴炀驟然望向我,眸底寫滿了驚詫。


02


【算她還有自知之明,少跟我們女主搶夫君。】


【女配不退婚很難收場吧?這一鬧名聲全毀了,嫁進侯府也沒好日子過。】


【你還同情女配了?忘記她從小到大那副囂張的嫡女樣子?我們女主受了多少委屈啊!】


我花了很久才弄清彈幕是什麼。


也弄清了我,楚安然,裴炀三人的恩怨。


我是戶部侍郎家的長女,與小侯爺裴炀是一對歡喜冤家。


我們總是拌嘴,卻又在心底悄悄惦記著對方。


爹爹僅有娘親一位妻子。


我三歲那年,下面莊子的管事欠錢跑了,把臨盆的娘子抵押給我家還債。


天寒地凍,爹爹不忍心一屍兩命,便讓她留在府中生產。


那娘子很快過世,爹娘心慈,收養了她的女兒。


便是楚安然。


彈幕心疼楚安然從小不如我吃得金貴,穿得體面,爹娘沒有給她更多的愛。


可家世出身,是我能選擇的嗎?


......


楚安然自小鬱鬱寡歡,醉心於詩書,不愛出院子。


直到前幾日,我上街置辦筆墨紙砚。


裴炀故意逗我,一整碟墨汁全都潑到了我身上。


「哈哈哈,你好醜。」


我又羞又惱,一腳將他踹開。


這時,楚安然從書架後走了出來。


一身藕色紗衫,膚白若雪,眉眼透著若有似無的清愁,如月色下靜靜綻放的幽曇。


裴炀一下子愣住了。


楚安然的裙子被濺上了墨點。


裴炀垂眸掃過,立刻解下披風蓋在她肩頭,護好她的體面。


我站在遠處靜靜看著。


墨汁順著臉頰往下淌,湿透的衣裙貼在身上,冷得刺骨。


像個傻子一樣。


那時不懂,現在終於懂了。


原來女主永遠是女主。


青梅竹馬十數載的情分,都抵不上一見傾心。


03


熱鬧散去,爹爹因著禮數對裴炀客套了幾句,請他入府暫歇。


裴炀在前廳吃了三盞茶才緩過神,抓著管家說要見我。


「老爺夫人正在守著姑娘,恐怕——」


管家說到一半,楚安然走了進來。


裴炀的眉頭瞬間舒展:


「你姐姐可還在生氣?」


楚安然淡淡點頭,退了一步要行大禮:


「嫡姐今日太過任性,我代她向小侯爺道歉!」


「快起來這是做什麼!」


裴炀立刻扶住了少女瘦弱的身子,滿眼心疼。


「她犯的錯你道歉什麼!」


「其實,我今日也沒打算真的娶她。雖說是青梅竹馬,可心裡總覺得差點意思。」


「她若像你這般冰雪聰明,乖巧懂事就好了。」


「你真該像今日似的多笑笑,你笑的樣子很好看。」


楚安然咬了咬唇瓣,露出一抹讓人心疼的苦笑:


「我無才無德,哪配得上小侯爺喜歡。」


彈幕突然刷瘋了:


【寶寶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不是,沒人覺得這女主張嘴一股子綠茶味嗎?明明是男主欺負女配,她幫女配道什麼歉?犯錯的男人又美美隱身了是吧?】


【女配別在門外聽著了,快進去鬧啊,你不是最會鬧嗎!】ţṻ⁰


我在門外看著,一股無力感墜得心裡難受。


不知彈幕裡這些人身處何處,來自何方。


他們又是否知道。


女子在這世上有多艱難。


從婚袍割破的那一刻。


我這一生,已經毀了。


04


爹娘信我所言,並未難為府中的繡娘和下人。


可沒人看到裴炀割破我的婚袍。


他不想認,誰也不敢逼他。


他身後是權勢滔天的侯府。


爹爹連夜寫了封折子遞上去,第二日折子被原封不動退回來。


尚書大人無端挑出爹爹許多錯處,讓他險些丟了烏紗帽!


爹娘大半輩子的積蓄都為我貼補成嫁妝。


衣服平日都縫縫補補的,卻肯花二百兩為我打造一頂鳳冠。


這鳳冠自然不留著了。


我也不想再給他們增添煩憂。


......


典當鳳冠那日,我在萬寶閣又遇見了裴炀。


他命伙計將好看的寶石珠子全都拿出來,親自挑選,修補那件婚袍的裂痕。


「本候替她把衣服補好,她總不能再生氣了吧?」


話音剛落,楚安然從裴炀的馬車上探出了頭。


裴炀說:


「你眼光高,你來替我挑挑,哪一樣你姐姐喜歡?」


楚安然乖巧垂眸,踩著馬凳走了下來。


裴炀立刻伸手去扶。


我也搭過侯府的馬車。


可裴炀從未這般細心待我。


年幼時那馬車太高,我不敢跳,裴炀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讓我自己想辦法。


後來敢跳了,卻不慎扭到腳,他隻會嘲笑我笨拙,任由我跌倒在他眼前。


原來物有貴賤,人亦如此。


我在他心中,從來都不值得珍惜。


【嗚嗚嗚,明明是男女主發糖的劇情,我怎麼有點心疼女配了?】


【我是網管,這男主什麼網吧高子!修補婚袍討好女配,卻讓女主去挑?他到底愛誰啊?】


【女配怎麼把珠寶首飾全拿來典當了?她以後不戴了嗎?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就尋死吧?】


我裝作沒看到他們,命人將首飾一箱箱搬了進去。


突然間,身旁路過的男人壞笑道:


「給你娘親也買一件藕粉色繡喜鵲的肚兜如何?官家小姐穿的那種。」


05


剎那間,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裴炀倏然冷下眸子,朝那男人瞪了過去。


「你說什麼?」


男人不認識我們,以為裴炀沒聽清,大笑著說:


「楚家那位小姐放蕩不守婦道,出閣之日就飢渴難耐露出了肚兜勾引夫君。


這位少爺您還不知道啊?全京城都知道啦!」


世人總是對男子過分寬容。


對女子打壓侮辱,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裴炀徹底沉下了臉,深沉如墨的眸子卷起狂風暴雨。


「你是什麼東西,你再說一次試試?!」


家丁和小廝收到眼色,立刻將男人按在地上。


剎那間,彈幕多了起來。


【這男的有病吧,女配是受害者啊?誰傳的謠言!】


【古代還挺嚴重的吧?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無辜的女人。】


【好煩啊女配戲這麼多,我要看男女主甜甜的戀愛啊!】


「誰允許你汙蔑楚家小姐!」


裴炀從袖中掏出了匕首,恨意漸濃。


小廝立刻低聲勸他:


「侯爺不妥,街上這麼多人看著呢!」


下一刻,裴炀看到了我。


他下意識將匕首藏到了身後。


「楚清梨,對,對不起.......」


我從他身邊走過,輕蔑冷笑:


「藏什麼呢?不就是這把匕首做出的好事嗎?」


「你若內疚,那就替我洗刷清白,告訴所有人婚袍是你割破的。」


「你敢嗎?」


06


裴炀突然沉默,身子狠狠晃了一下。


楚安然衝到身邊扶住他,柔弱無骨的小手不停地為男人拍背:


「小侯爺莫動怒,這男人侮辱嫡姐,實在可惡!」


我懶得ẗū⁰搭理二人,轉身進了萬寶閣。


掌櫃的算完了賬,問我可還要買什麼。


我想了想,讓兩個貼身丫鬟各挑一件首飾。


其餘在院子裡伺候我的下人們,各得一斛珍珠。


「姑娘這實在太貴重,您平日已經待我們很好了!」


「別說了,去選吧。」


我隻想在離開前,對他們再好一些。


......


出來時,侯府的馬車還停在外面。


小巷傳來裴炀的低聲怒吼:


「根本不是裴家小姐的錯!她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有人劃破了她的衣袍!」


說闲話的男人跪在地上:


「那你說誰劃破的?她的丫鬟?她的夫君?


世人皆知女子的清譽有多重要。


別人為什麼要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害她?」


裴炀僵立在那,喉嚨像是塞了團棉花,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男主敢做不敢當是吧?】


【男主瑙子金石大大的有問題!】


【女配你為什麼不反擊?


又開始無腦虐女讓男人爽了是吧?


你窩窩囊囊死去對得起將你養大的爹娘嗎!為什麼不讓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讀到這條彈幕,我下意識攥緊了手帕。


眼瞧那男人快被打死了,楚安然咬著唇瓣跪到裴炀面前:


「此人不知曉真相,一時失言,求小侯爺不要傷害無辜的性命!」


裴炀愣了半晌,紅著眼尾將匕首死死插進牆裡泄憤。


Ťū₇楚安然湊近了些,低聲心疼道:


「我知道小侯爺珍惜嫡姐。țúₚ」


「可話又說回來,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嫡姐不穿如此香豔Ṱū́₅的藕粉色肚兜,也不至於被男人們看了去,也不至於傳出這些闲話。」


07


「女子還是要清淨素雅一些,貼身衣物怎能像青樓女子那般大紅大粉,不知檢點呢?」


「旁人有千錯萬錯,她自己沒有錯嗎?」


裴炀的眸子緩緩落在楚安然身上,仿佛找到了理由寬恕自己。


楚安然垂眸笑了。


下一刻,我走進巷子狠狠甩了她兩巴掌。


【爽!!我頭一次覺得女配扇女主是大爽文!】


【這女主簡直王昌齡老母劍到家了,同為女性我看她的話生理不適!】


【我就喜歡聽勸的女配!這點事放到現代都不叫事,真的不用尋死。】


我冷冷望著楚安然:「你的意思是我有錯?我受了傷害反而有錯?」


楚安然渾身發抖,像隻受了驚的小兔子,拼命朝裴炀身後躲。


裴炀立刻伸出手臂護著她:


「楚清梨,她是你妹妹,你囂張的的性子能不能收斂一下?」


「況且。」


「你若不穿藕粉肚兜,興許就沒這麼多事了。」


我反手又甩了裴炀兩巴掌。


所有人都愣住了。


侯府的小廝想攔住我,我便直直地往那刀刃上撞,嚇得他們一直後退,最後任由我離去。


「我最大的錯,難道不是與小侯爺這種人成婚嗎?」


08


三日後,聽聞裴炀承認了劃破婚袍一事。


可消息還沒流傳出侯府,就被侯夫人按下了。


反而我的謠言在京城愈演愈烈,人盡皆知。


後半夜,我聽見守夜的丫鬟偷偷哭。


「今日我將說闲話的人都給打了一遍。


可是闲話太多了。


人人都說您是不清白的女子,連我爹也這麼說!」


「證據清清楚楚擺在那裡,您也是受人所害,他們為何不聽啊!」


爹娘已好幾日不準我出府,避著外面那些汙言穢語。


可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娘親因我而被京中婦人恥笑。


爹爹被同僚參奏教女無方,遭聖上責罵。


宗族女眷都因我而名譽受損。


我自然不甘心。


可我不能再連累大家了。


半夜的彈幕很少,隻有一個人不停地刷:


【我自己也被偷拍猥褻過,然後我把他們都抓了!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京城容不下你,那你就去別的地方,離他們遠遠的!】


【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於水火之中!人生不過三萬天,何必在乎過去的種種?】


我愣了許久,默默垂下眸子。


……


又三日,裴炀遞了帖子到裴府見我。


「你再忍些時日,雖然我娘不準我亂說話,但我已暗中派人散播消息了!」


「等全京城的人知道真相,那些謠言不攻自破,我很快還你清白!」


「對了,我來時正瞧見你爹娘在收拾你的馬車,你要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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