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湧到我家恭喜我父母,他們笑得很驕傲,姐姐看我時眼裡卻常閃爍著淚光。
許燦的成績也上了七中的錄取分數線。
許阿姨抱著我的腦袋親了又親,我大著膽子也回抱了她。
她很驚喜。
夾給我一個雞腿。
許燦說:「媽,江栀不吃雞腿的。」
我笑起來,「我現在要吃了!」
全市幾乎所有高中都向我遞出橄欖枝,紛紛提出要減免我的學雜費,甚至不少高中直接指出,我隻要入學,他倒貼我獎金。
父親挑了那所獎金最高的學校。
「這個蠻好。」
我說:「我要讀七中。」
七中不僅不給我獎金,甚至都學雜費都要照收我的。
父親不滿意。
我說:「你給我挑的學校校風很差。你是不是想拿我的獎金給姐姐?」
姐姐狠狠把碗砸在桌子上,眼裡含了一包淚,「我不吃了。」
父親重重扇了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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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頂著巴掌印,接受電視臺的採訪。
9、
許阿姨把七中一年的學費給了我,我捧著那疊鈔票小心翼翼地道謝。
「我們謝謝你才對!」
我甜甜地微笑起來。
許燦偷偷跟我抱怨,「現在家裡徹底沒有我的地位了,你要是打我,我媽都要說你打得好。」
我擰他的胳膊,哈哈笑起來,「我就是擰你的肉,不然你上課老是睡覺!」
許燦大聲道:「媽!你看她!」
許阿姨一本正經,「江栀為你好,還不謝謝人家?」
許燦臉拉得老長。
風吹動我們的笑聲,把我的快樂散到湛藍的天空之上。
我將錢縫在書包的夾層,可是還是被父親翻出來了。
我一回家,迎接我的就是父親的棍棒。
「你竟然敢偷錢!」
他一掃帚打在我的大腿上,被他打倒在地上。
我看向他手裡捏著的紅鈔票。
「你翻我的書包!」我很生氣。
「不翻還不曉得你長能耐了!」
父親又狠狠地抽打著我,小臂,大腿,腰,背……
「你敢偷你姐姐的學費,你翅膀硬了!」
「我不打死你,你都不曉得你爹是誰!」
「我沒偷,我沒偷,我沒偷……」我不停道。
「你沒偷你的錢從哪裡來的?我今天想給桂妹兒交學費,就發現口袋空了。」
「不是你偷的還是哪個偷的?」
「以為自己成績好就無法無天啦?!」
「我是你爹!」
姐姐突然踏著歡快的步子回來了,看到被打到角落的我,驚詫道:「爸,怎麼了啊?」
父親說:「她敢偷你的學費,看我不把她打死。」
姐姐的表情很僵硬,嘴巴張了張,卻什麼也沒有說。
直到父親的棍棒一次又一次落在我身上,我被打到連說話的聲音都發不出時,我才聽見姐姐細聲細氣地開口。
「爸,學費我今天自己去交了……」
「你說……」
父親沒了聲音。
我不太明白,我說那麼多句不管用,姐姐一句話就讓父親信了。
姐姐不敢看我,母親不敢看我,父親不敢看我。
我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七月的盛夏,我的心卻下起了飛雪。
母親想拉我起來。
我沒看她,隻看我的父親,他扭頭避開我的視線。
我說,「你怎麼不把我打死呢?」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你怎麼就不能把我打死呢?」
他的眼睛湿潤了,他想把我拉起來。
我卻一把推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了。
我一瘸一拐地,撿起了地上的鈔票。
又一瘸一拐地,去找許燦了。
我不難過,世界上有的是人喜歡我。
10、
上了高中,我的學習考試緊張起來。
姐姐也升了高三,屋裡的燈從來沒熄滅過。
我每天上完晚自習,還要輔導許燦的作業,每次回到家,都已經接近十一點。
那次事件之後,父親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說:「寫作業。」
「以後在家寫作業,女娃娃這麼晚回來不安全。」
我沒什麼表情,「我屋裡的書桌四條腿都不一樣長,怎麼用?怎麼寫?」
不像姐姐,書桌是去年新打的,方方正正,從不搖晃。
父親把手中的煙掐滅。
他說:「我給你打一張新的。」
我搖搖頭,不信他的話。
過了幾天,他真的抬了幾塊木板回家。
我被他打被他罵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惶恐過。
我有點不安,有點慌張,還有點高興。
他真的要給我打新書桌了嗎?
連許燦都問我:「江栀,你爸要給你打書桌了嗎?」
我說:「你怎麼知道?」
許燦說:「我是誰?我是家具小王子,你爸委託我們家做的。」
我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身上還是有一股木頭的味道,我喜歡這清淡的木香。
如果用了新書桌,我身上也會有和他一樣的味道嗎?
我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江栀,你的臉好紅啊。」
「啰嗦!」我把臉埋進書裡。
他嘿嘿一笑,「你的桌子會有小驚喜哦,你就好好期待吧!」
我的心突然蕩漾起來。
數著日子,盼望著書桌到我房間的日子。
我回家的時候,看見父親啪嗒啪嗒地抽煙。
我說:「爸,少抽一點吧,對身體不好。」
我很久沒有這麼親近地跟他說話了。
他趕緊「哎」了一聲,把煙掐滅。
許燦說:「昨天江栀牌書桌就做好了,今天你好好觀摩下!」
「書桌有什麼好觀摩的。」
我嘴上這麼說,卻笑了。
「我費了很大功夫做的,你一定要發現啊!」
我高高興興地回了家。
推開我臥室門的時候,心髒砰砰跳。
許燦說的驚喜,是什麼呢?
等我看清,我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躺在我臥室裡的,是姐姐的書桌。
我瘋了一樣,衝出去質問父親:
「我的桌子呢?!我的書桌在哪裡!」
父親說:那張新書桌,被搬到姐姐房間裡面去了。
「你姐姐看那張桌子好看,我就搬過去了。她正在讀高三,她先用著,她畢業了就給你用。」
「現在的桌子不晃了吧,以後不要在學校寫作業了。」
我衝進姐姐的房間,她嚇了一跳。
那張顏色淺淺的桌子,和許燦一樣味道的桌子,藏著許燦驚喜的桌子。
正在被她無知無覺地使用著。
「你做什麼?」
我一把把她推開,聲嘶力竭地大吼:「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姐姐怒了,「你在發什麼瘋啊?」
姐姐扭頭看到父親的一瞬間,聲勢就弱了下來,「爸,你看她...」
我把著桌子,嘴裡一直念著:「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父親把我拉走。
我嘶吼喊道:「那是我的!」
「我都給你打了新桌子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恨恨地看著他:
「不是新的,是舊的。你是給姐姐打了新的,還想把恩放在我頭上。」
「新的、好的,永遠是姐姐的。」
「我隻配用她不要的東西。在你們眼裡,我就是那麼低賤。」
他高舉著手想打我,我自己先給了自己一耳光。
一下,兩下,三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一邊打,一邊哭。
「夠不夠?還要不要我再打?」
母親嘆氣,「這麼件小事,你不要想法那麼極端。」
我說:「你說得對。」
當晚,我寫了一張住校申請表。
11、
我們翹掉了體育課,在無人的教室裡面寫作業。
許燦興衝衝問我,「你發現驚喜沒有。」
我捏緊了筆,強笑道,「我沒看見呢。」
許燦說:「不是靠看的,是靠摸的,它就在……算了,今天晚上你自己回去好好摸摸。」
我假裝毫不在意地錘他,「不要賣關子,你直接告訴我吧。」
許燦硬是不說。
我想哭,又不能哭,扯著他袖子說:「燦燦,你說你說,你就告訴我吧,萬一我一年都找不到呢?」
他的耳根有點紅了。
「你不要撒嬌了,我受不了你這一套。」
他抿著嘴紅著臉看了我半天,才湊在我耳邊輕輕說:
「我在桌板背面,刻了一朵栀子花。」
「我刻了一星期呢,這是我刻得最好的一次。」
「這是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
霎那間,我強忍的淚水簌簌地落下了。
我說:「許燦,你送給我的栀子花被姐姐搶了。」
他先是愣,然後手足無措地給我擦眼淚。
我哭得越來越兇。
「對不起,對不起,我光聽你說,我都覺得好歡喜。」
「我一定是我這輩子收過最好的禮物。」
「對不起,我……」
他說:「你不要說對不起!」
「我、我還可以再給你刻,我手藝會越來越好的,你別哭了,你要多少我都送給你。」
「你答應的,我要一千朵一萬朵,你也要給我刻。」
「好,一萬朵就一萬朵。」
等我哭累了,才發現我竟然在許燦的懷裡。
我連忙推開他,坐直身子擦眼淚,強行把視線集中在練習冊上。
許燦扔過來一張紙條。
「江栀,我喜歡你。」
11、
無數的酸澀和甜蜜向我湧來,我看向他。
他一臉平靜地看書,隻有瘋狂抖動的雙腿暴露了他的緊張。
我忍不住擰了他一把。
他吃痛地叫出聲,然後問我:「你的回答呢?」
我想說出那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又擰了他一把,這次擰的手臂。
他突然傻傻一笑,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掌。
「我明白了。」
我羞得甩開他也不是,接受他也不是,隻能扭開頭不看他。
「你明白什麼?」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低聲說:「你再掐我一把吧,我好高興。」
我像觸電了一樣把手抽開。平日裡一直在做的事被他這麼一說,突然變得曖昧起來。
我的臉像是被火燒了。
知道我要住校之後,他也鬧著要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