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在外面探頭探腦, 明明聽了竊藍的話心裡正樂著,又見俞嫣這麼快一個人從房中出來,心裡的喜悅頓時被澆了個幹淨。
俞嫣拾弄完從浴室回來,看見姜崢盤膝坐在軟塌上,正在看一本書,神情專注。俞嫣朝他走過去,看見他將中衣衣襟又扯松一些,隱約露出一小截鎖骨。俞嫣趕忙非禮勿視地收回目光。
初夏夜風徐徐從窗下掃進來,帶來他身上的一點青桂淡香。
他在專注地讀書,而她立在他身邊,將視線落在他隨意搭在腿上的左手。
俞嫣將視線凝在姜崢的左手上好一會兒,待她抬眸,姜崢已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她還來不及開口,姜崢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微用力一拉,將她拉上軟塌,讓她坐進了他懷裡。
“還早,如果你不想睡的話,陪我一會兒?”他溫聲說。
俞嫣沒吭聲,便是默許。她有點別扭地在姜崢懷裡調整了一下坐姿,望向他正在看的書,瞥見奇奇怪怪的圖紙,問:“這是什麼書?”
“□□糧車一類的軍事圖紙。”姜崢解釋了一句。
俞嫣不願意顯得自己見識少,亦去看攤在桌上的書冊。可是她看著那些圖紙,腦袋都大了,根本看不進去。她不跟自己較勁了,將目光移開,悄悄又落在了姜崢的左手。
他的左手環過她的腰身,隨意搭在她的腿上。
俞嫣知道姜崢以前在軍中待了三年,可他的這雙手完全不像是習武之人。就連是最矜貴的世家讀書人,也養不出這樣好看的手。
俞嫣有一點想……摸一摸、捏一捏他的手……
但是好像不太好……
姜崢翻書頁時瞥過來望了她一眼,他收回目光時,左手已經抬起,勻淨的指端自下而上緩慢地擦過俞嫣的手心,直到慢慢將修長手指插到她的指縫,十指相扣地握住她的手。
俞嫣心裡奇妙地“噗通”了一聲,這種未言既有的默契或巧合讓她情不自禁翹起了唇角。
是了,她的小別扭似乎不應當。他們是夫妻,這個此時將她抱在懷裡的人,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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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嫣不願意總是被動去承受。她望著兩個人十指相扣的手,挪動了一下,將手抽回來。姜崢看了一眼,沒太在意,他正想將手放回去,卻又被俞嫣拉住了手。
姜崢視線重新落過來,看向坐在他懷裡的俞嫣。她雙手捧著姜崢的左手,一會兒捏一捏他的手指,一會兒將他的手翻過來,去研究他的掌紋。
她垂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投下兩道月牙影子。她玩他的手亦玩得專心,甚至不亦樂乎。
姜崢望著她,唇角慢慢攀了笑。
俞嫣知道姜崢在看她,她仍舊擺弄著姜崢的左手,也不去看他,用理直氣壯的語氣道:“不可以玩一玩嗎?”
在這一刻,姜崢忽然想去親一親她這張正開開合合說話的嘴。
可是他忍住了。他將被俞嫣翻來覆去擺弄的手抽回來,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幾卷書冊整齊放在案角。他在俞嫣不高興的灼灼目光下,微蜷的食指刮過餘愉的鼻梁。他看著她不高興的眉眼,含笑溫聲:“我去沐浴,一會兒到床榻上再玩。”
俞嫣一怔,繼而心慌地嘟囔一句:“你胡說什麼呢。誰稀罕玩你的破爪子了……”
她將手壓在姜崢的肩頭撐著起身,轉身就往床榻去,嘀嘀咕咕:“我是病人不等你,先睡覺了!”
姜崢笑笑,沒接話,起身去了浴室。
當姜崢從浴室出來,看見蘇嬤嬤立在不遠處,似乎在等著他。
“六郎,”蘇嬤嬤迎上來稟話,“大夫開的方子裡,有一道擦身的藥酒。可是小郡主不願意用。”
“為什麼?”姜崢問。
為什麼?自然是餘愉不喜歡藥酒的味道,而且她覺得小風寒一場不塗藥酒也能好。而且大夫開的藥方中,這味藥酒也確實不是必須的。
蘇嬤嬤撒了謊:“小郡主自然是擔心藥酒氣味濃烈,讓六郎不喜。”
蘇嬤嬤悄悄打量著姜崢的臉色,再道:“今天半下午小郡主醒時立刻找您,知道您出了府,很是不高興了一陣子。這剛嫁人的小姑娘,總是眷著您想著您的。”
“把藥酒送到屋裡去。”姜崢吩咐。
“是。”蘇嬤嬤應著。眸底藏著幾分得逞的滿意。她就不信了,這新婚燕爾的,衣服脫光光塗藥酒還能不成事?別說小郡主這樣獨一份的美貌,就算是個醜媳婦兒也得成事。若是再不成,她不得不懷疑姑爺是不是有不治之症。若真如此,可不能委屈了小郡主,她得立馬稟了長公主,將小郡主救出深淵!
蘇嬤嬤看著姜崢往房裡去的背影,越來越覺得姑爺可能真有某種隱疾。不小的年紀了,身邊一直那麼幹淨。以前還能誇一句潔身自好好郞子,可若成了親還是不碰女眷,那怎麼可能不令人懷疑?
姜崢走進寢屋,俞嫣打著軟綿綿地哈欠,立刻轉頭望向他,含著困倦地軟聲開口:“你回來了。”
她明顯是困了還在等他。
姜崢忽然想到了蘇嬤嬤剛剛說的那句——“這剛嫁人的小姑娘,總是眷著您想著您的。”
也許他的確該更多陪陪她。
蘇嬤嬤在後面跟進來,端著藥酒。
俞嫣立刻皺了眉,對蘇嬤嬤說:“我不要。”
姜崢道:“用了藥酒好得快些,你早些好,我們也該早些進宮去謝旨。”
他側首吩咐蘇嬤嬤退下。
俞嫣疑惑了一下,才發現不是蘇嬤嬤幫忙,是姜崢要幫她塗藥酒。
“聽話好嗎?釀釀。”姜崢在俞嫣身邊坐下來,動作溫柔地摸一摸她的頭。
什麼聽不聽話的,俞嫣隻知道姜崢要扒她衣裳。她瞪著他,剛想拒絕,一開口卻是一陣咳嗽。
姜崢將人扶起身,讓俞嫣靠在他懷裡,探手環過她的細腰,在她後背輕輕拍著。
俞嫣咳得胸肺難受,當她終於好些了,才覺察到肩背的涼意。她猛地發現姜崢正在給她褪去寢衣,袖子已經落到了手腕處,大片脊背露在了姜崢的視線裡。
“冷不冷?”姜崢詢問。語氣是一慣的溫柔,讓俞嫣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稍微的緩解。
俞嫣蔫蔫地將臉貼在姜崢的肩,輕哼了一聲作答。頓了頓,她才再開口:“隻塗後背就好。”
姜崢沒說好還是不好,已經將藥酒倒在掌中些微,捧著藥酒的手掌壓在俞嫣的後背之上。
俞嫣的身子頓時一僵,也不知道是因為藥酒,還是因為姜崢的手掌。
姜崢的手自上而下,從俞嫣的後肩開始,緩緩將掌中的藥酒勻稱塗在她的後背。藥酒微微的熱感傳滿他的掌心,亦傳到俞嫣的身體裡。
姜崢再在掌心中倒一些藥酒,沿著俞嫣的兩扇蝴蝶骨徐徐往下塗抹。肚兜細細帶子系在俞嫣的後腰,鮮紅的色彩在俞嫣雪色的後背上顯得越發濃豔。
姜崢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捏住垂下去的細帶尾端輕輕拉開。肚兜忽地松散開,俞嫣一直僵著的身子頓時顫了一下。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漂浮水面無所憑靠,心裡瞬間湧上千萬絲不踏實之感。耳畔傳來姜崢溫柔的聲音,他在跟她解釋:“會弄髒衣帶。”
俞嫣才不想去聽原因,她慌張地將手伸到兩個人之間壓在身前搖搖欲墜的衣料。
“你快些!”她在催。語氣裡已經是藏不住的發顫。
姜崢垂目望她一眼,顧慮著她的情緒,溫柔安撫:“好了好了,隻塗後背。剩下的,明日要侍女幫你好不好?”
俞嫣不吭聲,又慢吞吞地點頭。
兩個保持著相擁的姿勢,俞嫣不敢亂動,姜崢也不讓她亂動,在等她身上的藥酒滲進去,幹透了再給她穿衣。
藥酒還未幹透,俞嫣的五官卻擰巴了起來。身體裡湧出不舒服的感覺讓她很想吐。
“釀釀?”姜崢覺察到了,“不舒服嗎?”
俞嫣想解釋,可是一開口,沒說出話,反倒吐了,吐到姜崢身上。
第25章
姜崢隨意放在身側的那隻手, 劇烈地抖了一下。
俞嫣懵了一瞬,立刻從姜崢懷裡向後退,盯著姜崢肩上的穢物, 眼圈迅速紅透。
她貼身的肚兜細帶子沒有系於後腰, 隨著她猛地後退的動作搖搖欲墜地往一側偏。她手忙腳亂地去遮, 又探手到後腰去捉細帶想要系上。
俞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吐了出來,還吐到了姜崢的身上。她滿腦子隻有丟臉的想法, 窘迫的滋味讓她慌了起來, 甚至不敢去看姜崢。她探到後腰的手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細帶子, 可偏生這個時候胸腹間一陣難受,忍不住地一陣陣咳,咳得她身子亂顫, 掛在身前沒有束縛的布料跟著顫動;咳得她手也抖了起來,根本系不上帶子,還將掛在脖子上的那條系帶也扯松。
她想跟姜崢賠禮, 可是開不了口,連直視他也不能。
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沒有地縫。
她想將不能蔽體的衣裳整理好, 別那麼狼狽, 可都沒有做到。
挫敗感一下子湧上來,巨大的丟臉羞恥感羞殺了俞嫣向來驕傲的小性子。俞嫣一下子受不了, 哭了出來,不顧形象地哭出來。她雙臂抱住胸前散亂的小衣, 低著頭, 一邊咳著一邊哭。在她低泣的哭腔裡, 隻那麼一句斷斷續續的、微弱的——“我想回家”。
姜崢反應過來, 他立刻握住了俞嫣發抖的纖細的肩。
“別哭。沒關系。”他寬慰。
俞嫣這才用一雙哭得湿透的眸子去望姜崢。入眼, 是他肩上的不成樣子。俞嫣唇一抿,眼睫一垂,又掉下丟臉的淚珠來。
姜崢知道俞嫣在看什麼,他一直沒有側首去看。他看不了。他克制了一下,才能用溫和的語氣開口:“我給你穿。”
他將手伸到俞嫣身後,將她懸了許久的細帶子重新系好,搖搖欲墜的小衣服終於能夠重新貼護在俞嫣的身上。姜崢又立刻去拿身旁俞嫣的寢衣,幫她穿好。
俞嫣始終低著頭,乖乖由著姜崢照料。生病的難受和丟臉的委屈讓她小聲地哭,眼淚一顆又一顆掉下來。好半晌,低弱斷續的哭聲才止住,眼淚卻仍舊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在她眼眶裡凝聚著。
幫俞嫣整理好衣服,姜崢起身下床,溫聲開口:“我要去浴室整理一下。需不需要給你請個大夫來重新把把脈?”
俞嫣垂著眼睛,她搖頭。
“那喚侍女進來?你得簌簌口,最好多喝一些溫水。”
俞嫣這才輕輕點頭。
“好。”姜崢剛要往外走,卻遲疑了一下,俯下身來,去抬俞嫣的臉,迫使一直低著頭的俞嫣抬起臉看向他。他對俞嫣微笑著,一邊用指腹捻去她眼角的淚湿,一邊柔聲:“哭什麼?釀釀隻是生病了而已,三五日就會好起來。”
俞嫣怔怔望著姜崢帶笑的溫柔眸,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扇動的湿睫垂下時,又帶下一顆淚珠兒。
俞嫣以前不喜歡哭的,她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不湊巧,認識姜崢沒幾日出糗卻不少,掉了好幾次眼淚。她不高興地輕哼了一聲,跟自己生悶氣。她又去推姜崢,低聲催:“去換衣服……”
她又沉又疼的腦子裡還記得姜崢是個喜潔的人。
“好。”姜崢松了手,直起身,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往外走,喚來候在外面的退紅和竊藍進來照顧俞嫣。
他甚至可以用客氣又溫和的語氣吩咐:“屋子裡悶,將窗扇支開透透氣,記得開窗前給夫人多加衣服,別讓她吹到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