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俞嫣嘟囔著,一手扯著床幔,一手去床幔下面去拿衣裳。
姜崢瞧著,無奈將放在床邊的衣裳往裡松了松,送進床幔裡側,笑著說:“我這就出去。”
姜崢去了花園,昨夜後半夜落了大雨,花園裡不少嬌滴滴的花草遭了殃。一大清早,負責花園的家僕們手腳忙碌地處理著。如今花園裡的一片狼藉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剩下的花卉被雨露清洗過,於晨風中飄搖,幹淨又鮮豔。
他在石亭裡坐下,盈著晨曦的微風欣賞著滿園清潔過後的姹紫嫣紅。
府中五郎姜崎從遠處經過,手裡捧著一大束鮮花。
姜崢瞥了一眼,不贊同地收回目光。他知道五哥一大早摘花又是送給他夫人的。
雖然昨天晚上姜崢用姜崎夫婦的事情向俞嫣索吻,實則他並不欣賞五哥的行事作風。
對自己的妻子縱容、寵愛和保護都是理所應當,可是像五哥這樣一頭栽進去,喜歡一個女人喜歡得不管不顧,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行為,實在不至於。
女人嘛,就該降服她讓她深愛自己。而自己當永遠冷靜、平靜,不能沉溺於情情愛愛這種東西。
覺得俞嫣收拾得差不多了,姜崢起身往回走。家僕推著木板車經過,木板車裡裝著的是打算移栽過來的花。鮮美的花卉根部卻沾著髒兮兮的泥,實在煞風景。姜崢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回去見到俞嫣時,她身上穿的並非今晨姜崢拿給她的衣裳。她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對襟大衫,裡面則是退紅和竊藍連夜給她裁好的柔軟舞衣。
“今日可別像昨日那樣累。”姜崢溫聲關懷。
“我隻是很久沒跳舞,昨天才覺得很累。今天不會了。”俞嫣咬了一口蒸餃,好吃得又咬一口。
姜崢沒再說什麼,他並不是要管著她,而是為人夫,有些關切的話必須要說。
俞嫣吃完蒸餃,視線落在姜崢面前的一碗酥玉餅。自從知道姜崢不喜歡和別人同食,俞嫣雖然每日和他一起進膳,不過一直都是各吃各的。她想吃什麼東西吩咐一聲下去,兩個人每次吃的膳食時常不一樣。
俞嫣瞧著姜崢吃了一塊酥玉餅,問:“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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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崢欠身,將面前的那一疊酥玉餅遞放在俞嫣面前。俞嫣趕忙說:“我嘗一塊就好啦。”
“你先吃,吃剩的給我。”姜崢道。
立在一旁等著伺候的夏浮有些驚訝地望向姜崢,本是沉著冷靜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刻她臉上還是不由浮現了驚愕。她真的特別想知道,六郎真的可以吃夫人吃剩的東西?
俞嫣夾起一塊小咬了一口,立刻皺了眉,說:“怎麼是鹹的?我以為是甜的呢!”
姜崢沒說什麼,用筷子將俞嫣咬了一小口的酥玉餅拿過來,默默吃著。
夏浮立刻低下頭去,她怕臉上的震驚太過明顯。
忽然的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吹進一室雨後的清新甘甜氣息。俞嫣不由微微眯起眼睛,愜意迎風望向窗外,去嗅雨後的清甘。
她又轉眸對姜崢笑:“窗臺上要是擺一盆剛摘的花就好啦!”
第38章
若是以前, 俞嫣會帶著侍女親自去摘沾了雨露的花束。可是她忙著去練舞,便將摘花的事情交給退紅和竊藍。她自己則是早早趕去練舞室,跟著編舞的舞娘練舞。
這支舞算不上多難, 俞嫣跟著舞娘跳了一遍就記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便是揪一些小的細節。比起頭兩天突然的訓練, 接下來幾日都會輕松許多。
姜崢中午回來午休的時候,看見俞嫣居然也從練舞室回來了。她坐在軟塌上, 眉眼間顯出幾分不高興。
“夫人怎麼了?”姜崢側首,詢問身邊的夏浮。
夏浮稟話:“好像是對侍女摘回來的花不滿意。”
姜崢抬抬眼,視線落在窗臺上的花瓶。很大的一個青藍相伴的花瓶, 裡面插滿了各種花卉。豔麗的鮮花太多,就會顯得沒有主次, 落了俗套。擺在那裡不僅不能添一抹風景,還破壞了幽窗原本的雅致。
俞嫣望過來, 姜崢便對她微笑著走過去, 溫聲詢問:“看來已經學會,今日不用那麼累了。”
俞嫣收了收臉上的失落, 點頭說:“回來小歇一會兒。”
可是俞嫣想要小睡一會兒的心願沒能達成。
竊藍腳步匆匆地進來稟話,懷荔公主到了。
俞嫣微微驚訝。她可是公主,最近竟是一連三日每天都往宮外跑, 她這樣, 宮裡指不定有人指責。
竊藍又稟——不是懷荔公主自己,沈芝英也一起來了。
俞嫣更意外了,自打沈芝英嫁人, 幾乎沒出過府門, 今日居然會和懷荔公主一起過來。她驚訝之餘吩咐將人請去花廳, 也顧不得小憩, 她趕忙往花廳去。
“芝英,我好久不見你!”俞嫣進了花廳,直接奔向沈芝英,親昵地拉住她的手。
“如今是有許多不方便。今日懷荔去了徐家,我才能和她一起過來。”沈芝英柔聲說。
“坐下說話。”俞嫣讓懷荔和沈芝英坐下,她不由悄悄打量了一下沈芝英。
最近天氣剛熱起來,洛陽城的女兒家個個穿得豔麗不說,還衣衫單薄。一旁的懷荔穿著水紅齊胸裙,鎖骨下露出一片雪色,盡顯女兒家的嬌美。可沈芝英卻穿著層疊交領衫,領口緊貼脖側,顏色也是厚重的藏青。三個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唯她過分端莊。
俞嫣端起桃漿抿了一口,心裡忽然有一點不是滋味。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她記憶裡的沈芝英不是這樣的。記憶裡的沈芝英可以穿著輕紗裙跳舞,也可以穿著褲裝騎馬。就連俞嫣的馬球都是沈芝英教的。
那些三個人一起策馬踏青摘花嬉笑的年歲仿佛遙遠得像上輩子。
懷荔詢問:“那支舞練得怎麼樣啦?”
“沒問題。”俞嫣對她眨了下眼睛。
沈芝英遲疑了一下,開口:“可是這樣冒名頂替會不會不太好?若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發現就發現。”俞嫣和懷荔幾乎是異口同聲。兩個人說完,又默契地相視而笑。
沈芝英愣了一下,微笑著點點頭。是她多擔心了,這兩個人——懷荔有公主身份,俞嫣有比懷荔還更多的寵愛。就算發現了,宮裡人隻會當成美談。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沈芝英心裡有羨慕,也隻是羨慕罷了。這麼多年的情分,倒也生不出別的不該有的捻酸。來的路上,她已經和懷荔說了好些話,此時隻有更多話想問俞嫣。
“在夫家過得怎麼樣?姜家人口多,關系走動會不會很麻煩?婆母待你如何?姜六郎又待你如何?”
俞嫣點頭:“都挺好的。”
懷荔託腮,笑道:“釀釀的嘴巴可嚴實,我問了好些次,她根本不細說和姜六郎的事情!把咱們當外人呢!”
俞嫣隨口說:“我認識他沒幾天,不熟呢。”
沈芝英笑起來,那張文靜端莊的面容隱約有了幾分以前的笑顏。她說:“成了親洞了房,夫妻之間那是最緊密的人,你居然能說不熟。”
俞嫣遲疑了一下。造假的喜帕騙了別人,可她並不想隱瞞懷荔和沈芝英,她吞吞吐吐:“沒有,我們還沒洞房。”
沈芝英驚了:“這怎麼可以?”
懷荔也有些意外。
俞嫣沒說話,沈芝英急說:“這不合規矩。我知道你們婚前不認識,可是成了親就該行大禮,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俞嫣蹙眉,她定定望著沈芝英的眼睛,反問:“古往今來都是如此,就一定是對的嗎?”
這話,俞嫣是說自己,也是對沈芝英說。
沈芝英張了張嘴,半晌沒接話。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她們三個一起在學堂上搗蛋,給夫人的書冊畫王八蛋……
三個人都聽懂了俞嫣這問話的言下之意。懷荔望向沈芝英,心裡有著和俞嫣一樣的悵然。她終於問出來:“阿英,你在徐家好不好?”
她笑笑,繼續說:“我希望我們三個不管是在一起還是各自成家,都能日子好好的。”
都是有分寸的人,話說到這裡就該打住
“走吧。”俞嫣提議,“咱們好久沒一起出去逛逛啦。”
沈芝英有一點猶豫。出門前婆母叮囑要早些回去……猶豫之後,她還是與俞嫣和懷荔一起去了。
俞嫣回去換了身衣裳再出發,懷荔和沈芝英先出府登上了馬車。俞嫣剛邁出府門,遇到了自外歸家的大太太。
“母親。”俞嫣喊了一聲。
“這是要幹什麼去?”大太太詢問。
“出去轉轉。”俞嫣微頓,“和懷荔公主和徐家二夫人。”
大太太點點頭,笑著說:“還以為你是一個人,那可得讓青序陪著。既然有手帕交相伴,倒是不用臭男人作伴。去吧,散散心也好。”
她打量了一下俞嫣身上的衣裳,關切問:“風寒剛好,不冷吧?”
俞嫣搖頭,她便笑著點點頭,讓俞嫣玩得盡興些。
懷荔的馬車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剛好隱約能聽見俞嫣和大太太的對話。沈芝英心裡生出好些羨慕。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出嫁之後境遇完全不同。
她怔怔望著登車的俞嫣,心裡有了疑惑。難道這真的隻是因為命數?
當俞嫣坐好,沈芝英忽然問:“釀釀,如果姜家人對你不好你會怎麼辦?”
“和離啊。”俞嫣脫口而出。
“那……很麻煩呢?”沈芝英問。
俞嫣知道沈芝英在問什麼,她是在問俞嫣的選擇嗎?不,她是在求救。
俞嫣轉過臉來望著沈芝英,認真道:“別說對我不好,就算隻是過得不舒心我也會和離。和離不了就義絕。娘家不同意就先和家裡人斷絕關系。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走什麼路都該自己做主。”
好半晌,沈芝英笑笑,端正的坐姿稍微懶散些靠著車壁,感慨:“你還是這樣眼裡融不進一點沙子。”
懷荔安靜坐在一旁,看著沈芝英和俞嫣,心裡生出了幾分彷徨。她輕嘆一聲:“要是一直不嫁人就好了。”
俞嫣望過去:“你給那個誰的生辰禮物挑好了?”
懷荔嗔瞪她一眼,倒是點了頭。
“好啦。”沈芝英微笑著,“雖然你們都忍著,可我心裡清楚你們看不得我現在的處境。我答應你們,會好好想一想。”
俞嫣和懷荔眉眼間溢出幾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