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微笑著說:“釀釀,可別隻顧著你自己吃,按照你夫君的口味給他夾菜才是。”
俞嫣隻當姜崢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隨口編了個借口:“姑姑別擔心他。來時路上他吃了些東西還沒克化呢。”
她又吃了一塊小排骨,連連說好吃。
今兒個的菜都是謝夫人按照俞嫣的口味做的,她最喜歡的幾道菜也都擺在她面前。她一連吃了好幾塊排骨,看得謝雲騁好笑。他問:“有那麼好吃嗎?你說你堂堂郡主,怎麼像沒吃過排骨似的。”
“好吃呀!”俞嫣說。
因為太熟悉了,俞嫣這才放下自己的筷子,拿起公筷,給姑母、謝綺山和謝雲騁一人夾了一塊送過去。
謝雲騁吃了一塊,點點頭,道:“行吧。是挺好吃。母親著實偏心。給你做的,和平時給我們做的用心程度完全不一樣啊。”
他欠身又去夾了一塊排骨來吃。
謝夫人笑著瞥他一眼:“淨胡說。”
謝雲騁看著俞嫣吃得喜歡,像小時候那樣,故意去吃那碟排骨,尤其想要去搶盤子裡最後一塊。
他的筷子還沒碰到白瓷碟裡最後一塊排骨,另一雙筷子遞了來。不是俞嫣,竟是姜崢。
兩雙快遞懸放在那一塊外焦裡嫩的排骨之上,誰也沒離開,誰也沒去夾。
膳桌上的氣氛頓時一凝。誰也沒想到會因為一塊排骨,出現這一幕。
姜崢先微笑著移了筷,他溫聲道:“表兄請。”
然後他將筷子移開,移進了俞嫣碗中,去拿那塊被她剛咬了一小口又被放下的排骨。他一本正經地說:“讓我也嘗嘗。”
俞嫣一連吃了好幾塊排骨。這塊排骨她咬了一小口就放下,本來是想先喝一口湯,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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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趕忙拿出長輩的語氣,輕責俞嫣:“釀釀,你怎麼給咱們每人都添了菜,唯獨忘了你夫君?這實在是不應該不懂事。”
俞嫣手裡還端著那碗尚未來得及喝的湯,聽了姑母這話,她張了張嘴,在心裡大呼冤枉。
“姑母誤解。釀釀最是溫柔體貼,知我平日裡不喜排骨才不給我。實在是姑母廚藝精湛,青序才忍不住有了饞意。”姜崢微笑著望向身側的俞嫣,“釀釀很好。”
謝綺山笑著說:“母親,你看他們小夫妻柔情蜜意的,倒顯得您像惡人了。”
謝夫人也笑起來。
謝雲騁跟著笑笑,將那塊讓來的排骨放在面前的空碟中,倒是沒吃。
俞嫣隻知道又被取笑了,她輕哼一聲,才去喝甜甜的蓮子蜜湯。
用完午膳,一家人又坐在花廳裡,一邊品茶一邊說話。不由說到今年科舉的事情,俞嫣問:“對了,什麼時候放榜呀?”
“今天。”謝雲騁道。
“今天?”俞嫣很是驚訝。她趕忙追問:“表哥,那你不去看看?”
“讓小廝去看了。”謝雲騁口氣隨意,臉上的表情也不大在意。
正說到這事兒呢。謝府的小廝從府門跑進來,一邊跑一邊報喜:“中了!中了!”
小廝滿臉喜色地跑進來,花廳裡的人倒是個個淡然。謝夫人隨意地問一嘴:“第幾?”
“榜眼!榜眼!中了榜眼!”
謝夫人愣了一下,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說:“那還挺好的。”
“恭喜哥哥。”謝綺山含笑道喜。她眉眼間的喜色是真的,但是倒也算不上十分驚喜,顯然對這結果早有心理準備。
謝雲騁沒說什麼,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俞嫣“嘖”了一聲,嚷聲:“這是裝的淡然,還是考得不滿意啊。”
“就你話多。”謝雲騁嘴上這樣說著,臉上這才終於綻出幾分少年氣的笑意。
他還沒記憶的時候,雙親已不在,早把養父母當成親生父母看待。可到底不是親生,承了恩,想要出人頭地的念頭難免更強些。
俞嫣彎眸,又好奇問小廝:“那狀元郎是誰呀?”
小廝想了一下,說:“叫、叫……燕嘉澤!”
“真的?太好了!”俞嫣驚呼了一聲,一下子跳起來,雙手拍在一起,滿眼喜色。
姜崢和謝雲騁同時驚訝看向她。
謝雲騁皺眉,側身抓了謝綺山發間的珠花往俞嫣身上砸,質問:“誰是你哥?”
姜崢面帶微笑,收回目光,慢慢睑了眉。
第46章
放了榜, 必然立馬就會有人來上門賀喜。身為客人,俞嫣不好多留,便提前告辭而去, 下次再來姑姑家。
謝夫人有些惋惜俞嫣來了這麼一小會兒就要走, 原本還想將人留到晚上, 待俞嫣的姑父歸家。不過好在如今謝家搬回洛陽,也是來日方長。
回家的馬車上,俞嫣一直眉眼彎彎,一會兒替表哥高興, 一會兒替懷荔高興。
謝家並不算家大業大的權貴,但世代書香門第,家裡的奴僕都沒有不識字的。謝家一直將功名看得很重。所以即使表哥原不喜讀書更嗜練劍騎射, 也仍會發奮讀書。如今取得這樣的好成績,也算皆大歡喜。
至於燕嘉澤能考上狀元,這實在讓俞嫣有些意外。她對燕嘉澤的了解也不多,大多是從懷荔口中聽來一二。宮中女兒的婚事大多身不由己, 懷荔的這樁婚事卻是自己選的。她自幼母妃去了,很小時便養在太後膝下。
最初替懷荔高興之餘, 俞嫣又有一點擔憂,擔心燕嘉澤考上狀元之後, 這婚事會有波折。不過她轉念一想, 懷荔身後幾乎沒有母族勢力, 她和那種皇後、貴妃所出的公主不太一樣, 倒也不會對燕嘉澤的仕途有影響。
俞嫣心裡的喜悅稍微淡去些,這才後知後覺這一路上她獨自想著事情, 一旁的姜崢亦是一言不發。她不由偏過臉望向他。
他一如既往地端坐著。涼風時不時吹起窗前垂簾,漏進來幾縷光落在他身上, 讓他疏離矜貴的面容時而被照亮,時而又隱於暗處。人就坐在身邊,是很近的距離,卻讓俞嫣覺得他離得很遠。
分明他眉宇間仍舊掛著以前那種淺淺的淺笑,看上去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可俞嫣還是敏感地覺察到似乎哪裡不對勁。
他是不是有一點不高興?還是她太敏感了?
“青序?”俞嫣主動開口。
姜崢望過來,一雙溫澈的眼眸淡然從容,並看不出任何的不高興。
“怎麼了?”他溫聲問道。聲線亦是尋常的溫潤與平和。
是她的錯覺嗎?
俞嫣反應開始懷疑自己多心。
“是應該我問你怎麼了?”俞嫣想了一下,“你有沒有胃不舒服?”
“還好。”姜崢對俞嫣微笑了一下,便收回目光,繼續目視前方。
俞嫣蹙了眉。被敷衍了嗎?可若說敷衍,以前他也是這樣說話。俞嫣不吭聲,也收回了視線,細細回憶著今日發生的事情。她實在沒想到哪件事情會讓姜崢不高興,分明他和姑姑一家人相處時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思來想去想不到他為什麼不高興,俞嫣反倒不高興了。馬車在姜家正門停下來時,她輕哼了一聲,嘀咕:“我又沒讓你陪我來,我又不是沒問你要不要分食。你不舒服賴不著我!”
她不像以前那樣等著姜崢先下去再扶她,她直接自己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回了院子,俞嫣黑著張臉往軟塌上一坐。退紅和竊藍對視一眼,目光短暫交流著。竊藍走過去,笑著詢問:“郡主這是怎麼了?誰惹郡主不高興啦?”
俞嫣沒說話。誰也不想理。
退紅快步出了屋,去向院子裡的侍女打聽,得知俞嫣從馬車下來時的情景,猜著是小夫妻拌嘴了。她折回來,湊到俞嫣面前,低聲詢問:“是姑爺惹郡主不高興了?”
俞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她嚷聲:“出去!出去!都出去!”
侍女都撵了出去,屋子裡隻俞嫣一個人了。一片安靜中,忽然的一道風吹起風鈴的凌凌聲響。
俞嫣回頭,望著懸在窗稜上的花型風鈴。那條系著風鈴的綢帶被清風吹得翩飛,時不時顯出上面繡的酒葫蘆。
她的眉心不由擰巴了起來。
她不僅不知道姜崢為什麼不高興,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麼,這可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聽見院子裡的侍女向姜崢稟話,知他回來了。俞嫣一怔,莫名不想這個時候見到他。她立刻起身,推門出去,在姜崢進來的前一刻,腳步匆匆地去了練舞室。
她不知道姜崢有沒有看向她。她有點想知道,但是她不能回頭去看。
到了練舞室,生怕姜崢追來似的,俞嫣在屋裡將門鎖了,連窗扇也都關得嚴實。
可是姜崢應該一直都沒有過來吧?反正她沒有聽見敲門聲。
天色黑下去時,俞嫣才不得不從練舞室出去。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她有點餓。在用膳之前,她還得去洗個澡,洗去身上練舞出的汗。
回到兩個人的住處,俞嫣一眼看見斜靠在軟塌上的姜崢。
他回來後應該沐浴過,身上換了夕嵐的柔軟寢衣,他斜靠著窗下軟塌,手中握著一卷書。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眼睛望過來,語氣尋常地開口:“回來得正是時候,去洗個澡就該用膳了。”
他在說話,系在窗稜上的風鈴也跟著聒噪地叫。
俞嫣盯著姜崢,在這一瞬間,她心裡湧上莫名情緒,她也說不好是委屈還是惱火。她快步衝過去,用力扯下那個風鈴,直接從開著的窗牖扔出去。
風鈴不響了,周遭也安靜下來。
俞嫣怔怔望著窗外的夜色,卻有一點後悔了。可是她不能後悔,她輕哼了一聲,轉身就往浴室去,看也不看姜崢一眼。
姜崢沉默看著俞嫣跑進了浴室,才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跟進去。
退紅正帶著兩個侍女往浴桶裡添水,見兩位主子一前一後進來,正無措著,姜崢開口讓下人都退下。
退紅看了一眼俞嫣快要哭出來的眼睛,悄聲帶著兩個侍女退下。
俞嫣立在山水屏前,望著屏風上的山水畫,背對著姜崢。姜崢朝她走過去,立在她身後。他問:“怎麼了這是?為什麼不高興?”
俞嫣一下子轉過身來,氣惱地瞪著姜崢。怎麼就變成她不高興了?她惱聲:“要你管?關你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