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是這樣的擁抱,這樣緊密地貼著,這樣用力地抱著,像是,我是他的珍寶一般。


他就這樣抱著我,抱了很久很久,然後用輕柔的,仿佛是哄著我的語氣對我說:「皇後與我少年夫妻,這麼多年打理後宮井井有條,朕不能讓她寒心。東海新供了一顆東珠,你替朕送過去吧。」


我還能說什麼呢。


「奴婢遵命。」


我帶著東珠去參見皇後娘娘,卻連殿門都沒能進去。


掌事宮女春令冷聲對我說:「皇後娘娘不想見你,娘娘見你便覺得五內翻騰,惡心不已。你勾引陛下,敗壞陛下的名聲,你這樣的人,合該被剝了皮,扔進亂葬崗。可如今皇後娘娘慈悲,不願做這個惡人,你自去跪在殿門外兩個時辰,跪足了,再一路跪行回去吧。」


正陽當空,看一眼便覺得昏眩。


我跪在殿門前,無數陽光如同炙烤一般落在我的身上,無數來來往往人的目光如同針刺一般落在我的身上。


我終於明白陛下為何那樣用力地抱著我,為何還用哄著的語氣對我說話,原來,是為了把我當作一個撒氣的玩意送給皇後娘娘啊。


也是,在他眼裡,我這樣低賤,又何足道哉呢?


可我不是生來就這樣低賤的。


我有愛我視我為寶的父母,有一個事事讓著我的哥哥,有一個大家可以隨時大聲笑,可以隨時抱怨的家。


膝蓋傳來不間斷的鈍痛,陽光曬得頭腦發昏。


好在,還有半年,隻有半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跪完這兩個時辰之後,太陽也已經下山,我的膝蓋已經徹底麻木地沒有知覺。


可這隻是開始,按照皇後娘娘的旨意,我還需要跪行回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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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離我的住處,有一段不遠的距離。


我艱難地抬起一條腿,往前爬了一段,瞬間整個人的身子都倒在地上。


膝蓋如針刺裂開一般的疼痛,讓我起不來身,甚至呼吸都痛得暫停了。


監刑的春令上前來,狠狠地拿浮塵抽打我的背,「快起來!你在這裡賴著也沒用,你想抗旨嗎?!」


在她的抽打下,我隻能一點一點艱難地往外挪。


痛,渾身都痛,痛得要忍不住就此放棄,恨不得就此死去。


我不知我爬了多遠,爬到膝蓋已經流出了血,爬到眼前因為疼痛而模糊。


我又一次栽倒在地,這一次,沒有拂塵來抽我,而是一雙溫暖的手將我扶起。


汗水已經模糊了我的眼,我用力地睜開眼,想看清眼前的人是誰。


2


在我看清的那一刻,淚水奪眶而出。


是小福子啊……


小福子滿含淚水地握著我的手,哽咽地說:「我陪著你,你慢慢來。」


我緊緊地握著小福子的手,一點一點,又一點地蹭了回去。


到了最後,每走一次,我膝蓋上的血都會蹭在地磚上。


春令也已經不離我那麼近了,隻在後面遙遙地看著。


我以為我會死在這一路上,但最後我還是被小福子背進了住處的房間裡。


果真賤命一條,偏偏活得長久。


我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可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小福子替我把淚水擦幹,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活得長久,才能看到希望。」


「我還有希望嗎?」眼淚仍舊不停止地往外湧,流淌過臉頰,流進脖頸,像是淹沒了我的生機。


半年,我還有機會活到半年以後嗎……


小福子的聲音裡也帶了些哽咽,「濯衣,你家人還在等著你呢……」


我閉上了眼,任憑眼淚蔓延,絕望的,不願再說一句話。


昏睡中,有人在喊我,說陛下來了。


可陛下怎麼會屈尊降貴來這裡呢?


我不信,隻當聽錯了,仍不肯睜開眼,依舊沉浸在黑甜的夢裡。


夢裡有爹,有娘,有哥哥。哥哥新娶了嫂嫂,兩人十分甜蜜,我和娘一邊包著餃子,一邊開心地看著他們,聊著闲話。


爹走過來,笑著說:「我們這一家人算是全了。」


哥哥應和地說:「嗯,全了。」


娘手裡拿著還沒包好的餃子,笑著轉頭對我說:「就差你了,衣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他們瞬間都看向我,我剛要開口說話,卻好像掉進了水裡,嘴裡被灌滿了水,喘息不上來,我奮力地掙扎,終於睜開了眼,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雙手急忙輕拍我的後背,「朕,朕沒照顧過人,你沒事吧……」


我咳出了藥汁,剛緩回了一口氣,一聽到這個聲音,立馬側身躲過他的手,拼命地向後縮。


這一動,膝蓋蹭到了被褥,又是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疼得我泛白了臉,死死咬住牙關才緩過了疼勁。


真的是陛下,陛下在給我喂藥。


我毫無驚喜之情,隻覺得如墜冰窟。


所有的蜜糖都有代價,這次又是什麼呢?


我頭一次維持不住我這點卑微的體面,絕望崩潰。


我忍著劇痛,跪在床上,拼命地給陛下磕頭,一下又一下,用盡全力。


我嘶啞著嗓子,帶著哭音對陛下懇求道:「求陛下放過奴婢吧,求陛下放過奴婢吧,奴婢是再卑賤不過的奴婢,請陛下開恩啊……」


既然尊嚴換不回任何東西,那我就把我的尊嚴撕碎給他看,隻求他能放過我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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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沒有說話。


我想,可能是陛下覺得我在床上磕頭太沒誠意了,我迫切地想要陛下知道我急於活下去的心,於是焦急地要爬下床去地上磕頭。


可我剛開始爬,陛下卻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手腕上傳來的痛讓我又忍不住瑟縮一下。


手腕上的力道又變得輕了。


陛下傾身靠近我,抬起我淚眼蒙眬的臉,寒聲問:「你要去哪兒?」


我哭著搖頭,「求陛下開恩……」


他用力地握住我的下巴,靠近他,呼吸可聞。


「你想離開朕?」


他似乎輕聲笑了一下,聲音變得更沉。


「這世上最沒資格提離開朕的,就是你。」


「明明是你懷著心思,帶著這張臉來勾引朕,現在卻要走,你把朕當作你的玩物了嗎?」


我急忙搖頭,我從未想過要勾引陛下!


「沒想過勾引朕?你已經是舒妃給朕送的第三個了,你們都當朕是傻子了嗎?」


我的腦袋仿佛被重錘擊中。


我想起被調往靜心殿的那天,在舒妃娘娘門前拜別。


舒妃娘娘一直對我很好,在宮裡這幾年,我過得很順遂,我真心實意地給淑妃娘娘磕頭。


舒妃娘娘走到我面前,俯身扶我起身,我受寵若驚。


她卻隻是笑笑,說:「濯衣,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沉穩細心,在哪裡都會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隻是愛鑽牛角尖,這點不好。這宮裡的女人啊,最要修煉的,就是心寬,怎樣不是活著呢。活得精彩就好。」


可惜我當時並未細想,懵懵懂懂間,就被她送給了陛下,當作了一枚棋子。


她要我心寬,她要我接受。


我看著眼前這個尊貴無比的男人,也是給我帶來無盡痛苦的男人,默默搖了搖頭。


原來怎樣都不是活著,隻有有尊嚴,才是活著。


可能是我那天又哭又磕頭的瘋癲樣子嚇到了陛下,陛下的態度變得溫和許多,隻是到了晚上,總要在靜心殿抱著我入睡。


還是那種緊緊的擁抱,愛憐十分。


陛下不再翻牌子,急壞了後宮的人。


隔三岔五就會有娘娘們派人來打聽,陛下就會讓太監們準備些珠寶送往各宮安撫,然後走到裡間,把我抱在膝上,靠著我的肩膀,慢慢地撫摸著我頭發,一下又一下,哄著說:「她們喜歡珠寶,我的念瑤想要什麼呢?」


「奴婢不敢。」


他好像才想起來我隻是一個奴婢,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朕都忘了。」


然後他就再也不提了,抱著我慢悠悠地前後晃,像哄孩子睡覺一樣,雙臂卻緊緊地纏繞著我,汲取每一寸暖意。


人人都知道我住在靜心殿的龍榻上,人人也都知道,我隻是一個奉茶的宮女。


我越來越不想出靜心殿,越來越見不得那些尖銳的目光。


陛下也不願意讓我出靜心殿,他像是養了一隻稱心的貓兒,喜歡我整日待在靜心殿的床上,想摸的時候,就把我放在懷裡,慢悠悠地撫摸,不經意就睡過去。


我越來越不愛說話,通常整日整日地不說一句話。


陛下便多了一項樂趣,闲時就會逗我說話,有時候弄得狠了,我忍不住哼了聲,他都會停下來反復幾次,逼得我再出點聲。


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終於迎來了轉機。


端王與端王妃感情不和,和離了。


這個消息剛傳進宮裡的那天,陛下就急忙傳旨讓端王妃進宮。


那天晚上,陛下頭一次沒有宿在靜心殿。


第二日一早,我便跪在了皇後娘娘的殿門前。


上次給我監刑的掌事宮女春令見了我,驚訝地問:「你怎的還敢來這裡?」


我對春令說:「我自知皇後娘娘不喜,所以尋了這個時機,來讓自己消失,懇求姐姐讓我見一見皇後娘娘吧。」


春令嘆口氣,「濯衣,你可想好了,皇後娘娘或許會真的會殺了你的。」


我苦笑,「求求春令姐姐了。」


春令不再勸我,轉身進了殿門。


過了沒多久,便有人叫我進去。


我恭恭敬敬地跪在皇後娘娘身前,行了大禮。


皇後娘娘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我與菩瑤是多年好友。現在,菩瑤回來了,我理應處理了你。」


我說:「奴婢知道。奴婢從來沒想過要爭搶什麼,奴婢隻是想按照宮規,出宮而已。」


我抬頭,對皇後娘娘笑,「皇後娘娘菩薩心腸,這宮裡,隻有皇後娘娘能高抬貴手,饒奴婢一命,奴婢跪求皇後娘娘垂憐。」


皇後娘娘喝了口茶,似乎輕笑了聲,點了點頭,「我聽聞,你不讓陛下登記在冊,你算是聰明,給自己留了活路。這事本宮允了,等會兒會有人帶你去銷冊。」


我極力地壓制激動的心跳,俯身跪拜,「奴婢多謝皇後娘娘。」


走出皇後宮殿的那一路,陽光從未有過的慷慨熾熱,空氣中是不知哪來的花香,清風穿巷而過,自由得像飛起來了一樣。


我跑回原來住的地方,找到小福子,忍不住興奮地跟小福子說:「皇後娘娘答應我出宮了!」


小福子也開心,「這樣好,這樣好,終於啊……」


他打量著我,唏噓,「好久不見,你都消瘦了。」


我摸摸下巴,是尖了些,不過沒關系,我彎著眼睛笑著說:「沒事,我阿娘做的一手好菜,準能給我再喂胖嘍。現在正是做蘇葉糕的時候,我阿娘做的蘇葉糕最好吃啦,濃濃的蘇葉味,糯米香甜,再配上又甜又細的豆沙,我想了一晚又一晚。等你什麼時候領了差事出宮採買,一定要來我家,嘗嘗蘇葉糕,紅燒豬頭肉,糖醋排骨,各有各的好吃呢!」


小福子見我眉飛色舞地說一長串的話,隻是笑著看著,笑著笑著又哭了。


他說:「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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