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了雙眼，旋即眼神渙散，瘋了一樣亂扯著自己的衣衫，蹲著身子抱著了頭，不住哀嚎著。
皇兄命人一桶水潑醒了她。
17
「母後，朕如今還念你一句母後，你告訴朕，你給了林朝什麼？把你們的所圖都告訴朕！」
她神智不清亂語道：「嫣兒，你乖乖，母後給你做你最愛的桂花糕。」
原來，她知道，我最愛吃得是什麼。
可她還是打爛了三歲我討要的手。
「皇兄，是禁軍的兵權。」
「什麼！他已經是五城兵馬司的統帥，他要造反！」
殿內大臣亂作一團，有人已經嚷著要回家照顧妻小。
我摔碎了鎮紙，剎那間一片寂靜。
「葉雄在邊關統率二十萬兵馬，請他回來助陣，定將林朝捉拿。」
「不可，若是給了葉雄兵符，他稱王怎麼辦！」
「淮安王已經準備好兵馬，林朝是他的人。」
皇兄暴躁地在殿中亂走，啪得抽出侍衛的佩劍，一劍砍在母後的身上。
「蠢貨，自以為是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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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透了她的衣衫，她希冀地望著我，渴望我如往日一樣撫慰她，可我冷漠地別過頭。
她痛苦地嗚咽著，白發瞬間叢生。
母後，親兒子的劍，砍在身上，滋味如何！
「葉雄不會，他是謝家鐵騎之人。」
大殿之中，我聲音朗朗，右相率先跪下，懇求皇上為了江山社稷召葉雄回京。
皇兄蒼白了臉。
18
上京家家閉戶，劉羽集結三十萬大軍駐扎在離京二十裡的梅家莊。
大戰一觸即發。
他要與我和談。
我隻身前往。
「小公主，怎麼樣？和本王合作吧，事後，本王稱帝，你為皇後，天下盡在你我囊中。」
他站在城樓上，吐著煙圈，嫋嫋細霧中辯不清神色。
我一步一步含笑靠近他。
他扔了煙鬥，就要擁抱我時。
我唰得出手，單手掐住了他的喉嚨。
「退兵！」
「要想活命，就放信號彈，不準攻城。」
侍衛舉著劍，踟蹰著不敢上前。
「是本王大意了，謝嫣之，你母後誅你的心，你皇兄誅你的身，你為何死心塌地護他們周全！」
「與本王合作，事後再沒有人會威脅到你的生命！」
我的手漸漸用力，他喘不上氣，眼神示意著我，
我松開了些，他從懷中掏出信號彈放入空中。
藍色的煙花，蹿入空中，炸開幾朵烏雲。
我松了口氣。
「哈哈哈哈，謝嫣之，自求多福吧！本王特意等在此，而林朝已率領鐵騎前往了恭意門，攻城已經開始了！」
大腦懵了一瞬。
劉羽極快地掙脫了我的鉗制，「三公主，日後勝利，本王定會用你的頭顱盛美酒歡呼，想必滋味，不是一般的美味。哈哈哈哈。」
他的聲音連綿不絕，散在無垠的空中。
19
我再不敢大意，飛往了前線。
胸腔不住的發悶。
熱淚滑落。
我的眼前仿佛湧現了無數無辜百姓的鮮血。
啊！
不要啊！
祝無雙騎著白馬，身背雙劍，雙手極快地將飛奔的我提上馬。
「駕！」
濃煙滾滾。
20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響徹雲霄。
我登上高梯。
林朝立於陣前，揮著劍，指揮士兵不住地用粗壯的圓木攻向城門。
葉英沉著臉，擊打著戰鼓。
我用內力催動，震破了大鍾，剎那間我的聲音排山倒海般傳遍了陣前的每一個人。
「林朝手中的虎符是假的，真的在本公主手中！」
我舉著玉佩，火把照耀著我。
葉英震驚地看著我，「假的那枚，是本公主幼時雕刻，並非全圓，有月牙縫隙！」
葉英掏出虎符細看，果然，火把下的玉佩露出月牙般的縫隙。
「那也不能證明你手中的真的，我的就是假的！」
林朝嘶啞著嗓子。
我掏出當年的敕封謝家鐵騎的詔書拋給他們。
「對一對吧，上面有玉佩的印跡。」
林朝想要上前一把火燒了它，葉英按著了他，虎符按上，差了些許。
「退！」
「不能退！」
林朝瘋了一樣，敲響了戰鼓，「衝啊，殺進上京，本將軍許你們高官厚祿，子孫無憂。」
士兵猶疑著。
我舉著鍾，烈烈寒風吹在臉上。
「將士們，你們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不是爭權奪利的工具，有了你們邊境才有了平寧，大魏才有了將來。」
「你們拋熱顱灑熱血，為得是給子孫後代，拼一個安穩的世界，而不是讓你們的尖刀衝向自己的親人。」
「你們不該死在算計中，死在小人手下，你們身上所流得每一滴血都要有價值，你們要真正地死得其所！」
我的聲音隨著寒風穿透了每一個人。
「死得其所……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無數的士兵舉著劍高聲吶喊著。
林朝白著臉，身後的親兵奮力廝殺出一道血路，他孤身逃向梅家莊。
21
葉英跪在陣前，請求我責罰他。
我躬下身子，親手扶起他。
「服從命令的將軍何錯之有。」
「本宮要你親手捉拿林朝與劉羽。」
他紅了眼，一劍射穿了木柱，「若不能平反動亂，臣如此柱！」
22
翌日劉羽親自掛帥親徵。
一萬名謝家鐵騎苦苦支撐了十五日，隻剩千名，城門就要堅持不住。
難道城真的要破？
國將不國？
我瘸著腿，前往了皇宮，皇兄散了衣服倚在榻上，李嫔將一顆葡萄嘴對嘴喂著他。
「皇妹，前線可穩住了？」
他輕笑著，目光狠厲。
「仗打得辛苦嗎？」
「謝嫣之，你就不懷疑，為何五日前就要抵達上京的葉雄，這會怎麼還沒有來？」
我按著劍。
「是朕派人截了書信，朕不信任何人，若是朕做不成皇上，朕要整個天下為朕陪葬！」
他喘著粗氣。
「皇兄，你自幼受帝王之術，怎可如此棄百姓於不顧！你簡直又蠢又壞！」
「一群蝼蟻罷了！」
「皇兄，你幽禁五弟，殘害三哥，將皇權捏在手裡，你以為父皇為什麼要把謝家鐵騎交給我？」
他的眸色閃了閃。
「區區一個劉羽，怎會是對手，他防得是你，殺光他的至親血脈！」
「皇兄，我要讓你親眼看著，你失去的東西，我會將它全部拿回！」
23
我命女衛挾著謝昇登上了城樓。
觸目驚心的斷肢殘臂，腥臭難聞的鮮血刺激得他不住作嘔。
「皇兄，昔年你尚為太子時，願以身試藥換取數萬黎民一線生機，父皇這才把皇位傳給了你。」
「你嘗過了權力的滋味，卻被它蠱惑。」
「你少時又何曾惡心過鮮血。」
他的身子晃了晃。
劉羽的將士不住在陣前謾罵，叫囂著讓我們投降。
遠處數萬馬蹄聲響徹雲霄。
葉家軍的旗幟獵獵成風，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怎會？」
皇兄不住後退。
「天機閣神機妙算，而本宮重新命右相起草了一份，重新發出。」
我舉著刀，冷冷地看著他，他一腳踏空，跌下了城樓，摔成了肉泥。
劉羽的士兵再無之前的銳氣。
遇上砍敵入麻的葉家軍，不住地敗退。
勝負已分。
劉羽退到了梅家莊。
他派人給我送來一封信。
要我孤身前往，不然屠盡滿莊人。
24
大臣勸我不要去，葉雄兩日內定破了梅家莊。
可我搖搖頭。
若有一線生機，我為什麼要棄數千百姓於不顧。
他們是大魏的子民。
是我謝氏庇佑的百姓。
我騎上戰馬，囑託右相，我若戰死，可將皇兄的三兒子扶上皇位，他少年老成，又秉性純良，將來會是個好皇帝。
祝無雙紅著眼，葉雄葉英兩兄弟跪在地上。
身後無數大臣慢慢全部跪下。
「公主大義，臣等萬死不辭Ṱũ²，守護江山社稷。」
25
莊門大開，劉羽的士兵綁了百姓，將他們堆放在空地上。
我騎著馬。
劉羽猛喝一口酒，摔碎了酒杯，拋給我一個白瓷瓶。
正是那日我在假山後看到的那個。
「喝了它。」
他目光陰骘。
「謝嫣之，你敢戲耍本王，本王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緩緩打開。
「公主，不能喝。」
地上一老者高聲呼喊著，有婦女擦著淚，低聲嗚咽著。
有士兵一步上前，就要砍了他的頭。
我喝止了他，仰頭一股腦灌下。
充盈的內力極速流失，我的體力再無蓬勃力量，一切歸於平淡。
「謝嫣之。」ṭū́ₓ
劉羽獰笑著，舉著小刀劃在我的身上，「怎麼辦呢！你騙了我，本王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如你跪下給本王磕五十個頭。」
我一一照做。
他的腳踩在我的頭上，「哈哈哈哈哈，謝嫣之，你就算來了，又如何，屠城，本王勢在必行，本王敗了，拉些墊背的又有何妨！」
「點火。」
柴火架在四周，士兵手持火把就要點燃。
「劉羽，你背信棄義，你忘恩負義！」
「公主，是你太天真！」
他揮了手勢，火勢瞬間蔓延開來，有小孩的哭聲撕心裂肺地傳來。
我撲上去，用身體壓著火。
大火灼燒著我的皮膚，焦黑難聞的氣味嗆入肺腑。
劉羽舉著刀，就要砍下我的頭顱時，一枚冷箭結果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回望。
林朝森寒地注視著他，隨後示意士兵灑水救火。
火勢已熄。
林朝朝我走近，有三五命小孩，並幾個大人擋在我的身前。
他哭笑著，一刀插進了自己的心髒中。
「公主，是臣要得太多，想要更高的地位，不識劉羽的殘暴之心，失了本心，臣，萬死難辭其咎。」
「就讓臣臨死前，再做一回愛護百姓的大將軍吧！」
他歪了身子，倒在地上，雙手撫摸著父皇生前賜予他的腰牌。
上面寫著忠君愛民。
26
「公主。」
葉雄率領兵馬趕來，見我沒事，松了一口氣。
正值中午，百姓驚嚇不已，葉雄命後勤部隊點火做飯。
飯食的香氣飄出。
很多人拿著玉米、大餅湊到我面前，讓我吃了他的那一份。
熱淚沁滿了我的眼眶。
所有人也流著眼淚, 舉著食物跪在地上，叩謝我的救命之恩。
我擦了擦淚。
葉雄低聲安慰著百姓, 我借口傷勢未愈，趁機回了帳房。
溫情於我而言，太過難受。
一切都安排妥當，正要離開之際。
一名七旬老者拉著我, 垂著淚, 問我, 「梅影，一切都好否？那丫頭死倔，她父母八、九年前被一伙皇親國戚的馬車帶倒，不慎跌落了懸崖。」
「我們都勸她這是意外，好好過日子, 她偏不肯, 聽聞公主收留了她, 她如今可長成了大姑娘？」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老者從懷中掏出一枚鈴鐺, 正是我常坐馬車的鈴鐺。
「梅影, 前些日子回來過一次，將鈴鐺交給了我, 讓我抽空放在她父母墳前。」
「公主, 她若有空，讓她自己回來放吧，陪父母說說話。」
我收下鈴鐺。
「被人利用了, 你可開心了？」
27
回京後, 眾人力勸我登上高位，我推辭不過, 改國號為永昌，成為一代女帝。
我盛邀祝無雙為左相。
她朗笑著拒絕了我。
「皇上, 左相可以是別人，但天機閣閣主隻能是我, 就讓我永遠做皇上的後盾吧。」
我正要開口, 她制止了我。
「皇上，一介庶女當上神勇無雙的閣主, 我吃盡了苦頭。此番我助你, 不為別的，隻為讓世人看看女子亦可成事，亦可攪弄風雲。」
「皇上，我崇拜你，你少時設善堂, 開女子學堂，授女子四書五經, 我那時便誓死要追隨你，你開智與我們，不像有些人讓女子讀女德, 那隻是為了馴服我們女子。」
「公主, 我相信你, 你會成為英明的天子，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騎上白馬，紅衣飛舞, 傲然如雪中的紅梅，粲然一笑，消失在天邊。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