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從小腳力便不錯,也自認眼下是在認真地逃跑,可半炷香的工夫仍舊被季公公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袖。


深吸了口氣,我調整著面部表情,擺出一個無辜的笑容:「季公公找我?我剛剛專心走路,沒能聽到。」


季公公笑得比我還無辜:「哪是咱家找時將軍,是陛下要找您。」


我:「……」


人麻了。


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容僵在臉上,我麻木地跟在季公公的身後來了御書房。


等到季公公一臉燦爛地將御書房的大門關上後,我臉上連僵硬且麻木的笑容都沒了。


看見肖止起身,我火速地往後退了退,如臨大敵。


肖止頓在了原處,神情委屈:「你躲著朕。」


「嗯,」我坦蕩承認,「怕你再要甜頭。」


「原來如此,」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這樣看來,時將軍是滿意的。」


「?」


……我原話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肖止慢條斯理地朝我走近:「放心,朕今日找時將軍來,不是來給甜頭的。」


他進一步,我便退一步,眨眼間就退無可退,脊背抵靠在木門,門闩硌得我生疼。


眼看他就要彎下腰,我趕忙撐住了他的胸口:「不是說不給甜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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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眨眨眼,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朕今日是要邀功。」


「邀功?」


「昨夜你那般張揚,若不是朕嚴命他們不得外傳,恐怕今日整個宮內都是你與朕之間的流言蜚語。」


我想了想希王妃之前的慘痛經歷,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我今日上早朝的時候,除了肖行之外,其餘倒是無甚異樣。


肖止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不容拒絕地將其拉高到我的頭頂:「所以朕來邀功,不過分吧?」


我還來不及拒絕,耳垂便是一陣刺痛,緊接著又是一沉。


「這對兒耳墜果然襯你。」他松開了我的手,又幫我把另一邊的耳墜戴上,「這就是朕要邀的功,你不許摘。」


我抬起手撫上耳垂,入手處一片冰涼。


雖還沒看到樣式,卻從手感便已能判斷出其材質和工藝的精良。


我動了動手指,珠玉墜在耳垂下微微地擺動:「陛下今日找我前來,隻為此事?」


「這隻是其一,還有其二。」


他低下頭湊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際:「朕還要提醒你,不要忘記時老將軍是因誰失了一條腿,你又是因為誰曾一時成為全城笑柄。」


說完這句話後,肖止才直起身,笑得眉眼彎彎,唇角邊還沾染著些微血跡。


他舔了舔唇,舌尖從唇邊掠過,將那滴血珠舔進嘴巴裡:「這些疼你若是忘了,朕便幫你記著。」


我一把推開了他:「忘不了。」


那些恥辱、無助與憤恨,我既已決定用一生來討,又怎麼會忘呢?


7.


我與肖行算是指腹為婚,先皇訂的。


當時的聖旨是獎給我爹的,他的女兒以後必將是太子妃,也會是未來的皇後,而肖行出生沒過多久,便被立為了太子。


因此從我有記憶起,就一直屁顛屁顛地跟在肖行後面。


我帶Ţṻ⁻著比我小上幾歲的肖止爬樹、掏鳥蛋、打群架,在肖行面前的時候卻會抹掉臉上的髒汙,甜兮兮地喊一聲「肖行哥哥」。


不外乎其他,肖行那張臉我很喜歡。


最開始,其實是我、肖行與肖止混在一起,而齊憐的加入,其實是源於我的一次英雄救美。


正如肖行之前所說的,齊憐作為質子,在這邊過得其實不算太好,她從小生活在這宮內,明面上大家都尊稱她一聲「公主」,背地裡她連冬天取暖的炭都不夠。


她手上的凍瘡一片青紫,看得駭人,我身邊的婢女都沒長過。


在她有一次被宮婢陰陽怪氣譏諷的時候,我恰好在肖行的殿門口。


看不得齊憐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被人欺負,我衝上去護住了她。我爹救過三次先皇,深受榮寵隆恩,作為我爹唯一的子嗣,我在宮裡也算是橫著走,那些宮婢不敢得罪我,很快地就行禮退下了。


也就是從那時起,齊憐就跟在了我們身後。


她明明比我大兩歲,卻跟我差不多高,不過雖然又瘦又小,眉眼卻已出落得溫柔。


我和肖行他們練功的時候,她就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等我們練功結束後,再遞上絹帕和糕點。


現在想來,有些事早就有了蛛絲馬跡。


比如齊憐遞糕點的時候,總把最好吃的那塊留給肖行;又比如她腰間系了一塊玉佩,那塊玉佩曾是肖行母後留給他的。


我曾經年幼不懂,後來等懂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肖行沒有給我一點兒準備的時間,在我們倆婚期還剩兩個月的時候,去先皇那跪下求他收回成命。


他寧願不做太子,也想毀除與我之間的婚約。


我得知消息的時候,全城也都基本上都聽聞了這個消息,一時之間我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我一向被驕縱地長大,雖能摔扛打,卻是被嬌養得一身傲氣,當即便想揪肖行出來問個清楚明白——但凡他早些說明白,我也不會做個死纏爛打的人。


我找了他整整五日,他都避而不見。


直到五日之後,他出現在了將軍府,口口聲聲地說對不起我,求我放過他們,當時我手上拿著邊境傳來的急報——部署被敵軍悉知,我爹在戰中被敵方將領砍下了一條腿。


這封急報是我爹最親近的部下用血而寫,一封呈進了宮裡,一封則寄到了我的手裡。


羊皮卷上血腥氣極重,稱有人偷了攻防圖,才造成如此局面。


這份攻防圖是在京中所做,能看到它的,隻有我爹、他的親信和我。


除此之外,就隻剩能隨時隨地出入將軍府的肖行、肖止,與齊憐。


8.


肖行與肖止皆是皇子,不至於通敵。


這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齊憐,可一切都苦於沒有證據。


我捏著那封羊皮卷,想找齊憐拼命的心都有,但我沒有時間。


兩軍交戰,每一刻都是關鍵,現在是由我爹的部下在苦苦地支撐,但將領受了重傷,軍中士氣低迷,急需要有人過去鼓舞士氣。


最好的人選是先皇,可他早已纏綿病榻多日;次之是肖行,他一身武學皆由我爹傳授,又是曾經的太子、我的未來夫婿,偏偏皆是曾經。


再剩下的人選,便是我。


我從生下起便沒了娘親,除了在將軍府的日子外,大部分時間便跟著我爹四處打仗,那些兵將也算是對我臉熟。


不過也僅僅算是臉熟,能不能有足夠的威望難說,我也隻是剛剛及䈂而已。


捏著羊皮卷的時候,我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的念頭。


比如我爹的傷勢如何,現在兩軍對壘的情況,我過去後究竟能不能帶領他們打勝仗,還有……我會不會死在那裡。


偏偏肖行還在我面前道歉——


「時瑤,是我對不起你。」


他對我何曾這般低眉順眼過,眼下卻連腰肢都是彎的。


我將羊皮卷遞到他眼前:「你知情嗎?」


「知情。」肖行跪了下去,「是我對不起你和師傅。」


我看了他兩眼,說不出來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


眾人皆知我愛戀肖行,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隻會在他面前有所收斂,隻要是他的話,我都會聽。我曾以為,隻要我再努力一點,他總會看到我的好。


可原來情愛這件事,從來就容不下「努力」這個詞。


剛剛他毫不猶豫的「知情」二字,是騙我。


他若是早就知情,不會五日後才來見我,他是為了讓我將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我細細地將羊皮卷一點一點地卷好,拆穿了他的隱瞞:「如此看來,便是齊憐所做。你想同她一起擔責我不攔你,但你可準備好了歉禮?」


「要殺要剐,悉聽尊便。」


「包括齊憐?」


在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肖行猛地抬起了頭,垂在身側的拳頭緩緩地握緊:「隻包括我。」


我不記得當時沉默了多久,隻記得當時紅了眼眶,喉間的酸澀比劍傷還難忍。


我難過自己瞎了眼,也難過我爹教出了這麼個白眼兒狼。


後來,我代替我爹掌管三軍,在沙場內整整戰了四個月,落入生死險境不計其數,每經歷一次險境,我對肖行和齊憐的恨意便多添上一分。


唯一支撐我過來的,便是恨。


再後來,我打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勝仗,面對齊國求和,我隻向陛下求了一件事——讓齊憐成為和親對象。


我不能讓齊憐回去,也不可能讓他們如願以償。


這些債我要親自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肖行說我歹毒,可從來就沒人生來歹毒。


9.


三日的光景很快就過去了。


我已經習慣了耳朵上多個東西,也到了我與肖行約定好的日子。


我在將軍府內,一邊吩咐著官家再檢查一遍我的行囊,一邊把剛命人打造好的金拐杖送到我爹面前。


看著那金光閃閃的拐杖,我爹不僅沒有感動得眼淚汪汪,反而氣得吹胡子瞪眼,大罵我是敗家子,舉著拐杖單腿蹦跶著就要來揍我。


我見勢不好,逃之夭夭。


雖然他老人家隻剩下一條腿,速度卻沒慢上多少,我幾乎是繞著將軍府跑了一圈兒,才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藏好。


午後陽光正烈,我窩在假山裡的一處小山洞裡,突然有些感慨。


若是幾年前,將軍府的這裡又怎會僻靜——我會扒拉著肖行練劍,肖止又會纏著我,齊憐則候在涼亭內烹茶、撫琴……


「就猜到你會在這裡。」


還沒等我做個「物是人非」的總結陳詞,心裡的感慨就被打斷了。


我扭過身,看見山洞的另一處開口正站著肖止。


他彎腰看著我,身上還穿著龍袍,也不知是怎樣避開府內侍從的。


見我回看向他,他下意識地就想往山洞裡鑽,可他如今早已不是那個才及我肩膀的少年。


這幾年他蹿個兒蹿得極猛,肩寬腿長得比他皇兄還要高上兩分,我每次看他仰個腦袋脖子都很酸,這個洞口對現在的他著實小了一點。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試圖鑽進來,然後被卡在了洞口。


肖止眨了眨眼睫,雙眸帶著點兒無措和荒謬:「……」


好多年沒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我不禁樂出了聲。


見我在笑,肖止緩了眉眼,索性將身體重量全部交付給山石,慢吞吞地道:「姐姐,幫我。」


自從他登基之後,他便一直喚我「時將軍」,這聲「姐姐」是多年來久違的第一次。


雖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我還是忍不住心軟,幫了他一把。


在將他推了出去之後,我也從洞內鑽了出來。


他本來便被洞口卡著,而後又被我一掌拍了出去,沒穩住重心踉跄地摔坐在地上,模樣雖有些狼狽,卻和幾年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我樂,他也跟著我一起笑。


我剛想打趣他兩句,管家卻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小姐……」


他話說了一半,卻看到我身後的肖止,慌亂地跪了下來:「陛下。」


「無妨。」肖止站起身來,「管家今日把我隻當成肖止便好。」


管家看了看肖止,又看了看我的眼色,才拱手道:「陛下、小姐,久安王來了。」


為了齊憐,他終究是選擇來了。


我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開口「嗯」了一聲:「那就帶我過去吧。」


可我還沒走上兩步,便被人從身後拽住了手腕。


我轉過身,肖止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蹤影。


他說:「能不能別去?」


10.


陽光下,他臉上的神情有一絲罕見的慌張,手下用的力氣極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我望著他,沒有言語。


肖止又重復了一遍:「別去。」


「不能不去。」我垂眼看著扣在手腕上的手,「陛下不是也提醒我,別忘記了那些過往嗎?」


他提醒過我的證據,此刻就掛在我的耳垂上,凡走動間都會搖晃兩下提醒我。


肖止低著頭,手上的力度慢慢地松開。


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走吧,」我以為他會就此松手,誰知他的手卻順著我的手腕往下微滑,而後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牽住了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朕陪你一起去。」


「?!」


我看著我們交握的雙手,又看了一眼滿臉八卦的管家,隻能寬慰自己,反正是在將軍府,府內的人不會亂說……


可安慰到底隻是安慰。


眼看著遇見的人越來越多,我終究還是忍不住抬起了我倆的手:「你之前讓御林軍閉嘴的意義在哪兒?」


這樣在府內走一圈兒,恐怕是個人都會發現我們之間有奸情了。


「之前是為了哄你開心,自然有意義,」肖止瞥了我一眼,「現在朕後悔了。」


後悔?


後悔哄我開心,還是後悔同我做那場交易,我不得而知。


將軍府到底比不得皇宮,沒過多久也就到了前廳。


肖行站在了前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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