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人群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不怪她們,因為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也震驚了。
這個瓊花,和前兩年過世的德昌長公主長得幾乎一般無二。
而德昌長公主,是聖上的親姐姐。
外甥像姑,不外如是。
而朝陽公主,不過是容貌上幾分像皇後,其餘再無相似之處。
連皇上都曾戲言,朝陽性弱,不似朕。
而皇後則替她說話,阿嫵早年流落在外,膽小些也正常。
「哐當!」
梁嫵身後的茶盞被撞倒在地,她搖搖欲墜,無力地抓住太子的肩膀,指尖幾乎變形,一雙美目泫然欲泣。
「楊姐姐,我知道方才得罪了你,可你也不能這麼害我啊。」
她聲音帶著哭腔,聽得太子心疼不已。
「我是母後的骨肉,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離間我們呢……」
說著看向皇後,想尋求她的認同。
可惜皇後仍是直勾勾盯著瓊花,仿佛沒聽到她在說什麼。
良久,她收回眼神,面無表情地掃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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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本宮會查清楚,事關皇家血脈,絕不能混淆。」
言罷看到依在太子身上哭成一團的朝陽公主,眉心狠狠一跳,厲聲道:
「摟摟抱抱成何體統,都給我回宮!」
6
離園之前,我被太子攔住了去路。
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聲音發沉:
「為何要給阿嫵難堪?」
我不解:「難堪?」
「殿下難道不想哪個才是你親妹妹嗎?」
他怔住,繼而煩躁地甩頭:
「自然是阿嫵,你以為隨便什麼阿貓阿狗就能做公主嗎?」
我不語,心是偏的,任證據擺在跟前也是沒用的。
他似有所覺,又重重「哼」了一聲:
「就算不是又怎樣,阿嫵做了這麼多年公主,總歸是孤的妹妹。」
「而你這個未來嫂嫂,不說幫她護她,竟然還聯合外人欺負她,你就是這麼愛重我的嗎?」
我抿唇,音色冷淡:
「殿下可曾想過,公主今日提起此事,若是被傳出失身的是我,我將會為她這句話付出什麼代價?」
他凝眉:
「挽卿你怎會如此,我記得你本不是這般計較的人,阿嫵天真爛漫,向來心直口快,她也是隨口一說,並不是有意害你,再說這事兒不是解決了嗎?」
說著上下打量我,一副不耐煩:「況且我都不計較被擄走的到底是不是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神情恍惚,仿佛回到前世他站在我墳前嘆氣: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痛快得緊,可憐我的阿嫵整日愁眉不展。」
「你失去的不過是一條命,可阿嫵她失去的是笑容啊。」
種種表現,無不證明他對梁嫵情誼匪淺。
而這人,仿佛並不自知。
沒聽到我回答,他愈發憤怒:
「楊挽卿,你如此行徑,讓孤怎麼相信你能做好孤的太子妃?」
我閉了閉眼,心下厭煩:
「做不好,便不做了吧。」
他瞬間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抖著手指說不出話來。
我復又睜眼,對上他還沒回過神的雙眸,意味深長:
「我有個問題想問殿下。」
「若是娘娘查出,瓊花才是她的親骨肉,殿下當如何處置朝陽公主?」
他眼珠動了動,像是沒從方才的情緒中轉回來。
我上前一步,湊近他耳邊:
「殿下要娶她嗎?」
他渾身一顫,猛地推開我,仿佛在看什麼怪物。
很快不知想到什麼拼命地搖頭,像是什麼顛覆認知的東西在往腦子裡鑽。
我裝作無意幽幽嘆氣:
「可憐的公主,混淆皇室血脈的重罪怕是要沒命的。」
「若是想活,隻怕要另謀出路了……」
7
回到相府,三妹妹已經被禁足了。
沒等我發問,門口的丫鬟率先討好地開口笑:
「聽說三姑娘被劫匪擄走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在公主面前公然栽贓給大小姐,老爺氣壞了,發了好大的脾氣。」
我挑眉,爹爹果然是識時務的人,他對子女的疼愛不作假,可對楊家的未來同樣也不含糊。
三妹妹剛被送回來,他就已經了然了來龍去脈,並做出了合適的選擇。
畢竟我這個準太子妃在他眼裡還是有些分量的。
隻是,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我沒有去書房尋他,而是去見了三妹妹。
她跪坐在地上,臉上仍掛著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支著下巴看了好一會,三妹妹生得好,又慣會柔弱,想來太子也是喜歡這樣的。
她看到我,面上湧出怨恨來:
「大姐姐平日裡的好,原來都是裝的嗎?」
我不置可否,懶洋洋丟了方帕子扔她面前。
她狐疑地撿起,瞬間大驚失色:
「怎麼會在你這裡?」
我低頭俯視她,目露憐憫:
「你知道這是哪裡找到的嗎?」
「在一個乞丐身上。」
她怔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不可能。」
我嗤笑:「有什麼不可能的,難不成太子爺還要把你的東西貼身帶著供起來啊?」
她一副受了刺激的呆滯模樣,喃喃自語:
「怎麼會這樣?」
我彎腰,捏住她下巴,冷冷道:
「你以為你和公主的交易能瞞得住誰嗎?」
「她答應了你什麼?讓太子納你做側妃?所以你才不惜要背叛我,讓我身敗名裂?」
「是這樣嗎?」
她掙扎著往後退,驚恐的眼神看著我:
「你怎麼知道的?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我勾唇淺笑: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不過三妹妹這麼想進東宮的話,我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
8
不出兩日,皇後認女的結果出來了。
賞花宴上,幾乎滿京城的貴女都在,這樁大事總該有個交代。
瓊花被封為攬月公主,與此同時傳出來的,還有太子要和楊府退親,求娶朝陽公主的消息。
這下,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聽聞太子跪在幹坤殿外,不吃不喝,以命相逼,非要帝後成全。
而朝陽公主則跪在他身邊心疼得直掉眼淚。
儼然一副受了委屈的苦命鴛鴦。
聽聞皇上氣得早朝都沒上,皇後則是一病不起。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禁嘴角上揚。
看來太子殿下果然對公主情深義重,梁嫵做了這麼多年公主沒有血緣也有親情,怎麼可能會死,不過是太子關心則亂。
當然,也可能他並非不知,而是發現了自己的心意,想順從本心罷了。
對梁嫵來說就更簡單了,一個假公主哪裡有太子妃來的風光,隻不過娶了她還能不能做太子,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
同樣氣得不輕的還有我爹。
他摔了好幾套茶碗。
「當了這麼久儲君,竟還是個拎不清的。」
他氣歸氣,卻還是想法子替他周旋,更是不願退了我的親。
他是個保皇黨,就算當今天子更寵愛三皇子的情況下,他還是心屬太子。
當然,這個念頭,是建立在我能做太子妃的情況下。
我不語,也無妨,他總會改變主意的。
丫頭遞過來一張信箋,沒有籤名,也沒有內容。
我了然,信箋燃燒,我在嫋嫋煙霧中淡淡開口:
「去春風樓。」
春風樓的包間裡,三皇子梁喻安已經等候許久了。
進門的時候,他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茶水。
見到我,抬了抬眼皮子:
「楊大姑娘的誠意,我收到了。」
我在他對面坐下。
「不知殿下可還滿意?」
他吊兒郎當地笑,無所謂地聳肩:
「滿意是滿意的,不過這檔子風流韻事,還不足以讓太子倒臺。」
這倒是真的,至少我爹就不曾死心。
我為自己斟了杯茶。
「不急,這才是個開始。」
他點頭:「沒錯,一旦撕開了口子,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了。」
「隻是不知——」他忽地斂眉,收了嬉笑的臉,鄭重地問我,「楊大姑娘送了我這麼大一份禮,你想要什麼?」
我微頓,也斂了神色,正色道:
「若我說,我要做皇後呢?」
他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想當皇後幹嗎搞這麼復雜,直接嫁給太子等他登基不就行了。」
我等他笑完,才繼續開口:
「我想當皇後,可是卻不想他做皇帝,聖上成年皇子隻剩兩個,除了他隻剩你了,我沒的選。」
他撇嘴:「原來我是姑娘沒的選的那個選擇啊,真傷心。」
「不過我這個人吧,雖然無甚大志向,可娶媳婦還是很慎重的,得讓我好好想想。」
「無妨。」
我站起身準備告辭:
「殿下慢慢想,有的是時間。」
出門的時候秋水問我:
「小姐,他會答應嗎?」
我眺望沿街流動的人群,點了點頭:
「會的,他會答應的。」
他很快就會查到這並非我們剛見面,他會發現,原來我們早有淵源。
前世對三皇子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在我死後在我墳前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帶來了一個飯盒,有肉有菜還有點心。
當時我不懂那是因為什麼。
後來我知道了。
聽聞貴妃被貶時曾帶著幼小的三皇子在廣業寺住過一段時間。
而我在那段時間恰巧在莊子上小住,那莊子就在廣業寺邊上。
更巧的是我隔著廣業寺的牆聽見有人喊餓,於是我把自己的飯菜從狗洞裡給了他。
那盒子裡,有肉有菜有點心。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多帶一份飯,贈給那個喊餓的小和尚。
本是幼年的一份善心,沒想到竟是陰差陽錯。
前世他大約在我死後發現了贈飯之人是我,這才遺憾地去墳前悼念。
不過這一世,他該還債了。
9
三日後,宮裡傳出消息,聖上同意了太子的請求。
朝陽公主廢除公主封號,賜婚太子,為太子正妃。
與此同時被賜婚的,還有我們府上的三小姐,為太子良娣。
聖旨到來的那天,我爹很失望。
根據知情人的說法,原來是宮裡出了醜事。
被關了禁閉的公主不知怎麼和昏過去的太子衣衫不整地待在一起,另外還有一個同樣衣不蔽體的姑娘,楊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