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躊躇許久,最後才開口:「媽媽,你不送我去幼兒園嗎?」
嘴邊繞過一圈交代的話語,最後我隻是輕聲道:「讓阿姨送你去吧。」
顧厲晚上回來時,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桌子上是一堆打印出來的照片。
他脫下外套,神色如常地湊近我身邊,將我擁在懷裡。
在他的吻下來的前一秒,我用手擋住他:「別……髒。」
顧厲愣了愣,眸色暗沉,笑道:「那我去洗澡,你等我。」
他起身時,我叫住他:「你在外面想做什麼,我不會管你。但顧子期不行,所以你要跟溫溪約會上床我都不在意,隻要你們別打顧子期的主意。」
顧厲起身動作一頓,隨即坐在單側沙發上,隨手撈起幾張照片翻了翻:「怎麼?找人跟蹤我?」
我沒告訴他,這些照片是溫溪送過來的,我不想去探究她的目的。
「麻煩你們以後,離我兒子遠點。」我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隻要三個月。」顧厲拉住我的手腕,好聲地說,「我和圖圖隻要陪她三個月,她就能活下去。」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在發什麼瘋?」
「凌歡,不是隻有你有系統。」他突然嘲諷地笑著,「當年你接近我不就是因為它?溫溪跟你一樣,所以,我和圖圖需要陪她三個月。
「這三個月裡,我們會以家人的名義相處,三個月後,一切就能回到正軌了。到時候,我和你還有圖圖仍然還是一家人。」
我沉默著,好半天才問:「顧厲,都這樣了,你為什麼不幹脆跟我離婚呢?」
他手上動作一緊:「胡說什麼,我們不會離婚,她也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感情,就當……就當是我們救人一命,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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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發笑:「你那麼喜歡她,你舍得她當小三嗎?」
他沒有反駁前半句,卻緊張地辯解了下半句:「她不是小三,我和她之間什麼都不會有,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話。」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冷冷地問。
顧厲強硬道:「這件事,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我隻是通知你一聲。
「如果我說同意了,我也會死,你也要我答應嗎?
「凌歡,你一定要這樣針對溫溪嗎?」
5
針對?
是了,從一開始見面,溫溪似乎就不喜歡我。
整個學生時代,溫溪是迎風弱柳,我就是炮仗。
但凡她受了任何委屈,甚至都不需要開口,隻要眼眶紅紅地看向顧厲。
他就能為她上刀山下火海,上至教導主任下至街頭混混,他哪個都不怕。
而我時時刻刻都要拉著他,避免他誤入歧途。
而溫溪明明什麼都知道,卻無動於衷地享受著屬於女主的一切福利:
「我又沒有要他做那些事。
「顧厲,可以讓你的跟班不要像狗一樣盯著我嗎?」
她口中說的那個像狗一樣的跟班,是我。
顧厲那會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凌歡,你再針對溫溪,試試看?」
直到後來,他突然明白清醒後,還為此道過歉。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終於還是從他的口中再次聽到這句話。
過往的一切在我腦海中翻湧,我甚至都在懷疑,自己為什麼當初會突然迷失心智,留了下來。
顧厲扶著我的雙肩,試圖道德綁架:「凌歡,那是一條人命,如果我們不管,你讓溫溪怎麼辦?」
我推開她,厲聲道:「那就讓她去死啊!憑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羞辱我!」
這時,一道稚嫩的童音響起:「媽媽。」
我低頭看去,顧子期一手抓著他爸爸的褲腳,一手抱著隻玩偶,眉頭緊皺地看向我。
我慌忙地擦了下眼淚,怕他被嚇到,想伸手抱抱他。無論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
他卻側身躲進顧厲腳後,警惕地看向我:「媽媽,我和爸爸隻要陪溫溪阿姨三個月,她就能活下去。溫溪阿姨又搶不走你的東西,你為什麼這麼小氣?」
我嘗試著跟他講道理:「圖圖,不是這樣的。媽媽跟你說,這樣是不合理的……」
他卻怒氣衝衝地打斷我的話:「媽媽,你是想溫溪阿姨去死,你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惡毒?」
那一瞬間,我直覺自己的呼吸停滯了數秒。
童音稚嫩,卻猶如鋒利的刀刃,讓我無法再自欺欺人。
我看著他,放下了雙手,緩緩地直起身。
也許是我瞬息湮滅的眸光,太過死寂。
顧厲神色有過一絲慌張,但也隻是摸了摸他的頭:「先回房間睡覺。」
待顧子期走後,他才回頭看我:「連兒子都覺得你……歡歡你以前很善良的,你難道不該反思一下嗎?」
我善良,所以我就該任由別人踩在我頭上。就該別人一句話,我就要毫無怨言地把丈夫和兒子拱手相讓。
我突然抬頭,輕笑了一聲:「顧厲,我同意了。」
他一愣:「什麼?」
我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想帶顧子期陪溫溪的事,我同意了。」
隻是,不是三個月,而是永遠。
溫溪不要的東西,我接手過第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顧厲神色緩和,似乎很滿意我的識相:「好了,隻是三個月而已。三個月以後,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再也不會有人打擾我們。」
我知道,他之所以這麼篤定我會默默忍受這一切,除了拿捏住我對顧子期的放不下。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必然已經知道,我當初選擇留下來,便再也回不去。
我在這裡,孤身一人,沒有退路。
可我沒再說話,堅定地推開他。
顧厲,不會有以後了。
我在腦海中,喚醒了沉寂已久的系統。
我的聲音決絕,堅定道:「系統,我們回家吧。」
6
我曾經以為,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我以為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和愛,就可以讓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上自己。
可如今看來,這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如果感情可以用時間和愛來培養,那麼任何兩個人之間都可以相愛。
而愛情之所以會讓人有向死而生的欲望,答案早就寫在了初見那日。
我當初決定留下來時,系統興致勃勃地和我打賭:「你贏了,我就祝福你。」
電子音停頓了下,似乎是嘆了口氣:「你輸了,我也會接你回家。」
而現在,我輸得一塌糊塗,連頭都抬不起。
根據系統的進度,我大約還有三天時間,會完全脫離這具身體,到時候便是以死亡告別這個世界。
他告訴我,在另一個世界,我有一具完美健康的身體,還有系統發放的五千萬獎勵,並不算太慘。
而顧厲許是和我說開了,他帶著顧子期去找溫溪時,甚至還會讓他和我說聲再見。
我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們出門,不久便在社交平臺上刷出一張又一張的圖片。
他們三個人就像一家三口一樣,對著鏡頭笑得快樂極了。
一般顧厲會從家裡開車拐彎到溫溪住處,兩人再一起送顧子期上學。
然後便是遊樂場、餐廳、遊泳館……視頻裡,我甚至能聽到顧子期甜甜地叫溫溪媽媽。
而口口聲聲說著不會和溫溪有任何事情的顧厲,在無人的角落裡,捧著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為了討溫溪開心,顧子期砸掉了他珍藏的那隻金豬,大把的紅票子掉了出來。
他曾經捧著這隻豬,信誓旦旦地跟我說,等媽媽生日,就用它換生日禮物給媽媽。
而現在,他毫不猶豫地用它換了一條寶格麗項鏈,送給了溫溪。
怕她嫌棄禮物便宜,拍著胸脯保證,以後會給她買更好更大的禮物。
我關掉手機,將發照片給我的那個號碼拉黑。
顧厲像是例行公事一樣,白天出門陪溫溪,晚上回家,活像是有了兩個家一樣。
我不吵不鬧,他除了覺得有些省心以外,偶爾還會多一絲不安,但他知道我無處可去。
所以,他隻是會輕聲地重復:「歡歡,溫溪是個可憐人,梁祈聲出軌,她本來就被傷得體無完膚。再加上身體的毛病,她需要人。畢竟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我隻是陪她一段時間。等她好了,我就不會再和她聯系。」
我很想問他,如果梁祈聲出軌,將溫溪傷透了。
那顧厲,你現在做的事算什麼呢?
不過,都不重要了。
我早該接受劇情的安排——男二永遠會對女主臣服,毫無道理,無須道德。
所以,無論他說什麼,我都隻是靜靜地聽著,等待著。
在等待的三天裡,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衰弱。我隻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閉著眼。
系統說我的死亡不會有任何感受,隻會像是睡了一覺。
在靈魂脫離身體的那一刻,房間的門被人打開。
我回頭看去,是今天沒有出門的顧子期。
我看到他在我床邊趴了一會兒,抬手搖了搖我的身體。
見我沒反應,他也不在意,拉過充電線繼續給平板充電。
不一會兒,他又搖著我的手:「媽媽,身上痒痒,要媽媽撓撓。」
他好奇地湊近看我的臉,小聲地哼了一聲,背過身去靠著床沿自己撓。
過了會兒,放在我身旁的手機響了起來,顧子期接了起來。
顧厲的聲音響起:「怎麼是你接的電話?媽媽呢?」
「媽媽在睡覺!」顧子期大聲地回道。
顧厲哄他將我叫醒,顧子期皺著眉:「我叫不醒媽媽,溫溪阿姨說媽媽可會演戲了,她現在肯定是在演戲,要騙爸爸回來……爸爸你跟溫溪阿姨好好玩,不用管媽媽,有圖圖在呢!」
我親自教養出來的孩子,竟然對我厭惡至此。
而此刻的顧厲,正陪著溫溪重走舊時的校園路,重溫當日美好。
盛夏豔陽,蟬鳴不止,男人襯衫黑褲,女人一襲白裙,宛如璧人。
溫溪低著頭,笑著說:「我記得當時,你就是在這條小路上,把我撞倒在地上的。」
顧厲隨口嗯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偷跑去打電話,隻是突然間有一瞬的心慌,但也許隻是想多了。
他哄了兒子幾句,就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顧子期又爬上床,用力地搖了搖我的身體。
後來,他在房間玩得累了,一身汗滴爬上床,睡在了我的身邊。
系統為我爭取的時間不多,在我還想看的時候,一道白光用力地拽著我往下墜。
於是,那個世界再之後的事,我都不清楚了。
7
從現實世界清醒過來時,連醫生都驚呼這是一個醫學奇跡。
這些年系統會定時往我的醫院賬戶打錢,我的身體用昂貴的藥吊著。
在清醒過來的前幾天,系統偽造了慢慢蘇醒的跡象,所以也不會顯得那麼突兀.
躺在床上等恢復的這幾天,腦海裡的系統異常活躍,像是要把憋了幾年的話一股腦地說完,他甚至採訪起了我的攻略感想。
我望著天花板,深有感觸地說:「男人就像衣服,千萬別撿人不要的,屬於別人的味道,是永遠洗不掉的。」
我讓系統幫我在合適的位置買了一套房,他來回看了好幾遍,最後給我選了一套江景房,視野開闊,交通便利。
他在我腦海裡嘰嘰喳喳地:「你不是說最喜歡房間裡有大陽臺嗎?我給你挑的房子,陽臺面向江面,你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到第一縷陽光。」
我甚至突然覺得,養兒子還真不如養個像系統這樣的電子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