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聲音很小。
但在漆黑的夜裡,顯得那麼突兀。
哥哥的身形猛地一頓,緊接著,他緩緩地抬起頭,眸光在黑夜裡亮得驚人。
「諾諾,你醒了。」
我以為他會解釋、會慌亂,或者歉疚……可什麼都沒有,哥哥就這樣從容地下了床,然後語氣平靜地開口。
和平時無異。
實在要說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他此刻的聲音特別啞。
我用被子將自己努力裹緊,眼圈剎那間紅了,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哥哥,想到他剛才做的事,又那麼令我陌生。
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種事持續了多久了?
以前我每次醒來身體酸軟,難道都是因為哥哥嗎?
無數的念頭在我腦海裡縈繞,亂得仿佛打了結。
哥哥站在床邊,定定地看著我。
我倆誰也沒開口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哥哥沙啞的嗓音響起:「諾諾,關於哥哥做的事,我不想給自己找借口,也不想道歉,因為我都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的決定,你要是恨我,我可以慢慢補償你。哥哥隻想說,諾諾,你能不能試著……」
我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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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冷靜一下。」
我知道哥哥接下去要說什麼。
可我不敢聽。
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哥哥明明對我那麼好,為什麼他會有那些心思?
如果叔叔阿姨知道了怎麼辦?他們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壞孩子。
哥哥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半晌,他轉身要走。
走了兩步後,卻又驀地轉身,三兩步來到我身邊,雙手環住了我的肩膀。
「諾諾,不要自責,」哥哥說,「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該承擔責任的人都是哥哥,你隻需要遵循你的本心。我以後不會再逼你,你好好想,好嗎?」
他的手心有些涼。
我驚了下,下意識地往後縮。
哥哥說完後,嘆了口氣,在我的眼皮上輕輕地落下一吻。
「哥哥信你。」
這晚,我徹夜難眠。
哥哥說給我時間想,他說在我沒做出決定前,不會再跨越那條線。
可我的心裡終究是有什麼變了。
我開始躲著哥哥。
早上不再跟他一起出門,晚上回來後也匆匆回房間。哥哥將一切看在眼裡,並未說什麼,隻是追尋著我的目光,卻變得越來越暗。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年底。
某天,我剛從教室裡走出來,迎面突然被一個女生拽住了胳膊。
她看起來很急,拽著我一邊走一邊說:「喬諾,你快想辦法阻止陳壬啊!」
我滿臉疑惑:「怎麼了?」
女生:「他跟校外的人約了架,我之前去打聽過,對方是社會人,還有點背景,這次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陳壬的,要是真打起來就完了!」
我向來不喜歡惹是生非,聞言立馬搖頭:「不不不,我不去。」
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帶著哀求:「就當我求你的,你去阻止他好嗎,他喜歡你肯定聽你的話。要是真打起來你就跑,人命關天的事呢,喬諾,你不能見死不救!」
她說得這麼真誠,我反而不好意思拒絕。
思索片刻後,我點點頭:「好吧,先說好他要是沒打起來我可以勸,但要是打起來了我肯定要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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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
但等我們到地方的時候,陳壬這堆人和對方顯然已經打起來了,並且還打得非常激烈,場面十分血腥。
對方是社會人,五大三粗,渾身都是文身,手裡拿著酒瓶子不要命地往別人身上砸,陳壬這邊都是學生,自然落了下風。
眼看著場面這麼混亂,哪裡還是我能勸得住的?
我二話不說,轉身拔腿就跑。
誰知下一秒,陳壬突然攥住了我的胳膊,將我拽到了他的身後。
託他的福,瞬間有兩個混混注意到了我這邊,朝我們包抄了過來。
陳壬神色嚴肅,繃著臉道:「喬諾,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我:「……」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很帥?!
如果沒他突然跑過來這茬,我現在早就跑了好嗎?
然而這時說這個話已經遲了,因為對方一聽陳壬這麼重視我,立馬又跑了兩個人過來,手裡都拿著酒瓶子和板凳。
陳壬的手腳功夫還算不錯,但帶著我一打四明顯很吃力,我趁機往桌子底下鑽,卻不想迎面碰上個黃毛,對方打紅了眼,不知從哪裡掏出個刀子,直愣愣地朝我衝了過來。
人在受到巨大驚嚇的時候,會渾身僵硬,做不出任何反應。
「喬諾——」
我隻能聽見陳壬嘶啞驚懼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我緩緩地閉上眼,眼淚哗啦啦流出來,關鍵時刻,我突然想哥哥了。
要是哥哥在,肯定會保護好我的。
「嗤」的一聲,是刀子沒入皮肉的聲音。
我驚駭地睜開眼,卻發現哥哥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伸手硬生生替我擋下這一刀,接著反手一腳把混混踢出去兩米遠。
哥哥又順手解決了幾個想靠近我的混混,然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就牽著我離開了現場。
我訥訥地跟在哥哥身後,盯著他的胳膊,那裡插著一把匕首,鮮血順著刀子流下來,將他的襯衫染得鮮紅刺目。
我的鼻尖瞬間酸了。
「哥哥……」
話出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哥哥將我塞進他車裡,回頭看我一眼,用沒受傷的手摸了摸我的頭。
「別怕,沒事了。」
話音落下,他突然頭一歪,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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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醫院 VIP 病房內,幾名醫生匆匆走進來。
我立馬站起身,焦急問道:「醫生,我哥哥怎麼樣了?」
他們安撫道:「沒事,就是失血過多暈了過去,傷口引起發炎了,今晚可能會發燒,隻要熬過去就行。」
我深深地出了口氣,又將目光轉到了病床上的哥哥身上。
他睡著了,呼吸很淺,平時溫和的臉,此刻看起來十分冰冷。
我記得哥哥的身手很好的。
小時候我被鄰居的胖墩欺負,哥哥知道後,偷偷去學了散打,後來每次都能把他們打得嗷嗷叫。
如果不是為了我,就那幾個小混混,根本不是哥哥的對手。
想到這,我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我盯著哥哥蒼白的臉,開始胡思亂想。
哥哥對我這樣好,我卻生他的氣,哥哥隻是喜歡我,我們又沒血緣關系,從小一起長大,難道我就對哥哥沒有絲毫其他感情嗎?
我不過是、心裡有些別扭,一時間接受不了關系的轉變……
可是我能適應的。
隻要哥哥能好起來,我能適應的。
我胡亂地想。
半夜的時候,哥哥果然發起了燒,溫度很高,並且開始說胡話。
他一會叫「諾諾」一會喊「乖乖」這都是哥哥曾經叫過我的昵稱。
他連生著病都想著我。
我遵照醫生的囑託,打來涼水給哥哥擦身體。擦完手腳以後,看著他單薄的病號服,糾結再三,我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哥哥的衣服。
映入眼簾的是哥哥堅實卻分明的腹肌紋理。
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舉著帕子胡亂擦拭了幾下,就要給他蓋上。
誰知下一秒,我拿著帕子的手陡然被人攥住。
頭頂,哥哥沙啞柔軟的嗓音緩緩道:
「諾諾,這樣擦,是降不了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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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哥的指引下,我替他完整地擦了遍身體。
去倒水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暈暈乎乎,像是踩在雲上。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
在廁所磨蹭了快半個小時,我才終於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病房,哥哥閉著眼似乎睡著了,我下意識松了口氣。
誰知下一秒,便聽見哥哥道:「諾諾又害羞了嗎?」
我表情一僵,還嘴道:「才沒有!」
「啊——」哥哥沉吟了聲,語調拉得很長,像是有點惋惜。
我心一軟,無奈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哥哥知道就算了,不要講出來啊。」
哥哥悶笑了聲。
半晌,他輕聲道:「我們諾諾,真可愛。」
我的耳朵瞬間通紅!
哥哥的體溫降下來已經是後半夜的事。
VIP 病房裡有一張大床和一個沙發,我替哥哥蓋好被子,轉身往沙發走。
身後卻傳來哥哥的聲音:「沙發冷,諾諾來床上睡吧。」
我背影一僵。
哥哥接著道:「諾諾放心,哥哥不會做什麼的,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哥哥隻是太久沒和諾諾待在一起,有些想你了,看在我今晚病了的分兒上,諾諾陪陪哥哥好嗎?」
他說的答應我的事,是指在我沒同意前,會退回「哥哥」這個位置。
我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朝大床走去。
床很大,我縮在邊緣,和哥哥還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睜著眼等了十幾分鍾,哥哥似乎都沒有和我說話的意思,也沒有別的多餘的動作,我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失落,卷了卷被子,閉上眼打算睡。
身後傳來翻身的聲音。
我眨了眨眼。
又是一聲。
明明很正常的聲音,但在這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尤為曖昧。
我聽見了哥哥輕微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許久。
我嘆了口氣,鼻尖微酸,轉身從哥哥的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哥哥,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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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陳壬抱著花來看哥哥。
我面無表情地接待了他。
過了會兒,陳壬把我叫出門,滿臉歉疚地向我道歉,我都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陳壬,你以後別來找我了,我不想跟你牽扯任何關系。」
陳壬微微睜大眼,表情有些受傷:「為什麼?喬諾,你連我追求你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我皺起眉頭。
的確,單方面的追求,我不能說什麼。
但——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誰?你交男朋友的事你哥知道?他能答應?」
我冷冷地看著他。
對上我的眼神,陳壬怔愣了瞬,突然難以置信般:「你的男朋友該不會是你哥吧?」
我沒說話,將他送來的花塞進他手裡,轉身回病房。
餘光卻瞥見,哥哥似乎站在病房門口,在我轉身的瞬間,迅速地縮了回去。
我:「……」
下午的時候,樓叔叔和徐阿姨從海城趕了過來。
病房裡,我正在給哥哥喂水果。
當著叔叔阿姨的面,他竟然還伸出舌頭舔了下我的手指。
叔叔阿姨:「……」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復雜:「淮南,諾諾,你倆?」
「爸、媽, 本來想過年回去再跟你們說的,」哥哥輕聲開口,將我的手一點點地握住,「但既然你們來了, 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我和諾諾在一起了。」
話音剛落, 樓叔叔就把保溫杯的蓋子砸到了他的腦袋上。
「混賬東西!你是不是欺負諾諾了?!」
在我的印象裡,樓叔叔向來溫和,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和哥、淮南哥我倆是兩情相悅的,他沒有欺負我!」
哥哥被打了也不吭聲,隻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緊。
「要打就打吧, 但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諾諾的。」
樓叔叔聞言,又要撲上來給他兩巴掌,好在被徐阿姨拉住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你不是很喜歡諾諾,一直想讓她永遠留在樓家嗎?現在諾諾成了淮南的老婆,不是好事嗎?」
「我就怕是這個混賬東西幹了什麼出格的事!」
「淮南的性子你還不清楚?他肯定不舍得傷害諾諾的。」
哥哥贊同地點點頭:「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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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老兩口和哥哥的一致商議下,他們決定將哥哥名下的所有資產都過到我的手裡。
這樣,以後哥哥要是真的欺負了我,我也有經濟上面的保障。
自此, 這件事就算是成了。
哥哥出院那天, 還是他自己親自開的車。
我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剛坐上車,哥哥就靠過來, 掐著我的下巴深深地吻了過來。
我立馬推拒, 哥哥順勢握住我的手, 在我耳邊小聲道:「別動, 諾諾,讓我親親, 我很想你。」
「早,諾諾。」
「【救」但是哥啊,咱爸咱媽還坐在車後面呢。
樓叔叔臉都青了,倒是徐阿姨, 一副過來人的微笑。
和哥哥在一起後倒是和以前的生活沒什麼區別。
隻是哥哥的佔有欲越來越強,並且每天出門和回家後,都要摟著我親好久才罷休。
甚至還非要一起睡。
當然, 他也說婚前不會對我做什麼,但哥哥是個成年男人, 還是個憋了二十多年, 有正常需求(或者異於常人?)的男人……
痛, 並快樂著。
好在這樣的生活,持續到我大學畢業那年就結束了。
剛畢業,哥哥就帶著我迫不及待地舉辦了婚禮、拿了結婚證。
婚禮舉辦得很盛大, 哥哥忙了一天,我本以為他肯定累壞了,誰知回到房間後,他居然看起來精神更足, 那雙向來溫柔的眼睛裡,隱隱泛著猩紅色的光。
救命,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