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進門,這孩子屁事沒有,乖乖地坐在浴缸裡,眼巴巴地看著我。
「你是想洗澡?想洗澡怎麼不說一聲啊。」我松了口氣,心想這孩子雖然腦子不行,但還蠻愛幹淨的嘛。
經過一下午的相處,我大體明白了,少年的基本生活常識還是有的,吃飯上廁所都能自力更生,洗澡應該也沒問題。
我想他一直坐在這兒,應該是因為沒有換洗衣物,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去臥室找出了一件顧尚沒帶走的 T 恤,又找到一件他沒穿過的短褲,外加一些新的洗漱用具,送進了衛生間。
臨走前,我還順帶貼心地給他調好水溫,關上了門。
出了衛生間,我又癱坐回沙發上,打開手機,琢磨著該怎麼在業主群群裡發認領通知。
但我編輯了半天,怎麼想都覺得這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點。
越想越心煩,我幹脆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好累啊,我想靜靜。
果然還是安靜好啊……但是不是太寧靜了點?
浴室裡怎麼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
生怕出什麼岔子,我一個鯉魚打挺,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
浴室內鴉雀無聲。我隻得高聲道:「我進來了。」
我將門推開一條縫,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裡看了過去,打算一旦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就關門,以免出現隻有我一個人才有的尷尬。
透過門縫,我看見少年坐在浴缸裡,衣衫整齊,對著扒著門縫的我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
你不是在洗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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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門,走到他面前,耐著性子問道:「是少什麼東西嗎?」
少年不說話,隻是疑惑地望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他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偏偏卻又沒法生氣。
少年不解地看著我,突然一臉恍然大悟,撩起衣擺就要脫下上衣。
我被他這動作嚇得連忙制止,「等等等等,我還在這裡呢,怎麼我一來你就要脫衣服啊!」
我和那雙單純的眼睛對視幾秒,不得不接受了最糟糕的情況,「你該不會……不會自己洗澡吧?」
少年眨眨眼。我莫名感覺他仿佛在說「是」。
我:「……」
關上水龍頭,我轉過身,企圖拉著他離開浴室,「那個,我知道你愛幹淨。但是你要知道,這裡沒人能幫你洗澡……不不不別看我,我不能,我的道德不允許!所以你要不忍一忍,就忍一個晚上,等找到你家人了再洗怎麼樣?」
我用力拽了拽,沒拽動。
少年杵在原地,黑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似乎在疑惑我為什麼不能幫他洗澡。
我甚至能從中看到些許委屈。
看著這雙眼睛,我又心軟了。
我平日裡並不是這麼容易心軟的人,除了對小孩子。
或許正是因為少年單純得如同不諳世事的孩童,我才會一次又一次地縱容他吧。
等等,我該不會一不小心真把他當兒子了吧?
我一個激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
但在少年愈發委屈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不就是洗個澡嗎?我不行,那就找別人吧!
我把心一橫,一跺腳,衝出浴室,從沙發上拿起手機,打通了那個一個月都沒有撥打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那頭寂靜無聲。
我怎麼都沒想到,再次和顧尚通話,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但此刻我算是豁出去了,直入主題,「顧尚,你……過來幫我洗個澡。」
電話裡傳來顧尚不可思議的聲音:「宋明娅,你腦袋被門夾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不是給我洗!是幫我給別人洗!」
「別人?」顧尚反應了幾秒,「你是說你今天帶過來的那個男的?」
「嗯。」
顧尚勃然大怒,「宋明娅,你羞辱我呢?!那男的是傻子嗎,自己不會洗澡?」
某種意義上而言,他說的是對的。
但通話至此,我莫名地回想起今天晚上的一堆烏龍,火氣噌地一下上來了,語氣也衝了起來,「你就說來不來吧!」
「我腦子又沒被門夾!」
「行,你不來,大不了我自己給他洗!」我對著手機一聲怒喝,氣衝衝地掛斷了電話。
冷靜țűⁿ下來後,我又把身邊的幾位男性朋友給考慮了一下,最後得出結論:
能願意大半夜到我家幫一個發育成熟的男孩洗澡,不是他們覺得我是變態,就是他們自己是變態。
當然,我覺得前者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為了不被當成變態,我隻能果斷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要不找護工?
可我之前從來沒有找過護工,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找渠道?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著辦法時,少年蹭到我身邊,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甚至都有些良心不安,眼見沒辦法可想,幹脆就不想了。
既然如此,大不了就我給他洗!
我拉著他回到浴室,重新打開水龍頭,心中默念無數遍「他還是個孩子」,示意他把衣服給脫了。
少年得到了我的指示,很開心地開始行動,撩起衣擺就把上衣給脫了,露出了精瘦結實的上身。
看清那白花花肉體的瞬間,我腦子一熱,一股熱流從鼻子裡流了下來。
我頭也不回地衝出浴室,撲到客廳的客桌上,瘋狂抽紙堵住鼻血。
我承認我很沒出息,畢竟我長這麼大,同齡男性的肉體我隻見過顧尚的。
就在我深吸一口氣,打算回頭再次投入戰場時,耳邊傳來了開門的「咔嗒」聲。
我朝著大門口看去,映入眼簾的是我那火急火燎衝進來的前男友。
顧尚上身披著他最愛的夾克,下身卻穿著他那標志性的悶騷花褲衩,開門的瞬間便大吼道:「放開那個少年!」
當他看清屋內的場景時,不由得愣住了。
我把鼻子裡的紙往裡塞了塞,指了指身後的浴室,「讓你來?」
我和顧尚吵架後,他就從家裡搬了出去。
剛巧小區裡有棟單元樓的住戶出租房間,他就搬過去了。
但我怎麼也沒法想象,一向對外人模狗樣的顧尚,居然有朝一日會穿著他的花褲衩,在夜幕中狂奔了半個小區。
雖然我想象不到這一幕,但這並不妨礙我笑倒在沙發上翻滾著打鳴。
感覺好像不流鼻血了,我撥出兩坨堵在鼻子裡的紙,頂端鮮紅一片。
這出血量還真不少。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粗暴地一腳踹開,裹著浴巾的少年被一把推了出來。
顧尚黑著臉湿漉漉地走了出來,一抹臉上的水,進了臥室就去拿他留在這裡的衣物。
我再次發出了打鳴的笑聲。
顧尚臭著張臉,「砰」的一下關上了浴室的門,浴室內再次響起了水聲。
少年頭上頂著個毛巾,我把他拉過來揭開一看,垂下的發尖上還掛著水珠。
看得出顧尚這是真的洗煩了,後續工作一點都不想處理了。
我一把拉過少年,把他按在沙發上,拿起吹風機對著他的頭發一頓猛薅。
在我近乎兇殘的手法下,少年不僅不躲,反而乖乖地閉上眼配合,任由我蹂躪。
男生頭發短,吹幹很快。吹好後,我忍不住在他蓬松的頭頂又揉了兩把。
少年揚起頭,臉上幾乎毫不掩飾地寫滿了享受,甚至在我手離開後,主動用頭頂蹭了蹭。
我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這孩子可真是,怎麼像個Ŧṻₛ小狗一樣……
像小狗一樣。
心中隱秘的刺突然一動,細密的疼痛布滿心髒。
少年的頭在我掌心蹭了兩下,見我不回應,抬頭疑惑地看向我。
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我心裡更痛了。
突然,我就明白為什麼我會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如此縱容了。
他的眼睛實在是太像我的康康了。
3
就在這時,顧尚從浴室裡走了出來,換上了另一條悶騷的花褲衩,手上拿著條毛巾擦著頭上的水。
看到我對著少年愣怔的模樣,他稍微好一點的臉色又黑下去了,用力咳了一聲。
他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把毛巾往肩上一甩,那表情活像在現場捉奸。
但和少年對視時,我注意到他也愣了一下。
「你不是說不來了嗎?」我有點尷尬,隨手撥弄了一下少年的頭發,隨即便覺得有道扎人的目光刺向了我的手。
「不來繼續留在那兒被群嘲嗎?」
我:「……」
一想到今晚的出糗,向來好面子的顧尚臉上又浮現出了一絲屈辱,「宋明娅,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你……你不能這麼侮辱人吧?!」
「我不是故意的……」
「行,姑且算你不是有意的。」顧尚深吸一口氣,指著少年,「那他是怎麼回事?」
「今早家門口撿的。」
「宋明娅,我腦子沒被門夾。」
「真的!」我急了,「我騙你幹什麼?」
「行,既然你說的都是真的,那為什麼不把他送去警察局,留在家裡做什麼?」
「我也想啊,剛剛就想把他送過去,可他非要跟著我回家,我又拉不動他!」
「那行,你拉不動他,我拉得動!」顧尚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把他送過去,就現在,走!」
說著,他就要去拉少年。
見他強勢到不講理,我也有點急了,站起來拔高嗓音:「顧尚!你瞎鬧什麼?你沒看出來他腦子不好嗎,你這樣會嚇著……」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尚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少年不知何時從沙發走到了牆角,拿起角落裡的小皮球,放到頭頂,頂了起來。
沒頂幾下,小皮球掉到了地上,他卻不厭其煩地撿了起來,自己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一個一米八的大男孩,這樣玩皮球著實有點搞笑,但我和顧尚都如遭雷擊。
我倆對視一眼,腦中同時浮現Ţú⁶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顧尚試探性地喊了一句:「康康?」
少年回過頭,如同黑曜石一般純粹的眼睛溫和地望了過來,亦如過去的那九年一樣。
我高二那年,在學校門口小巷的拐角處撿到了一隻小狗。
小狗看起來隻有兩三個月大,小小的一隻,縮在紙箱子裡。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被那雙黑到幾乎看不見眼白的大眼睛吸引得走不動了。
為此,我特地在它旁邊蹲點了一個小時,確定這是流浪狗後,連窩把狗給端走了。
一周後,當我再次路過那個小巷子時,發現牆上貼上了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大字:偷狗賊,把我的狗還回來!
我看著那幾個大字,不免有些好笑。
這人要是真想養這隻狗,幹嗎不早點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