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紀煥伸手將她牽住,目光深邃而暗沉,在她耳畔低笑一聲,聲音醇厚,道:“這時候還想反悔?”


  “晚了。”


  陳鸞被這話逗得彎了彎眉眼,沒有再說話。


  男人的手掌格外寬厚,帶著她朝前走,照顧著她瞧不見前頭的路,步子刻意放得有些緩,直到丫鬟扶陳鸞入了轎,紀煥才勾了勾唇,自己翻身上了馬。


  一路花轎行得極穩,爆竹絲樂聲相隨,無需看也知外頭場景有多熱鬧盛大。


  不知行了多久,爆竹聲終於停了下來,隻是奏樂的聲音依舊,陳鸞頭頂著喜帕,忍不住掀開了一個小角,視線卻仍被車簾子擋住,她幽幽收回目光,安安靜靜地坐著,等著再次踏入東宮的大門。


  皇帝纏綿病榻已久,故而今日並沒有前來,倒是皇後出席,受了陳鸞與紀煥的跪拜之禮。


  等禮數一一行完,天邊已經黑了下來,陳鸞身子嬌弱,這回結結實實站了大半天,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一下,面色也顯出些疲倦來,好在有喜帕掩著,旁人也瞧不出什麼來。


  她被送入了宮殿,坐在綿軟舒適的床榻上,蹦得極緊的神經驀的放松下來,隻恨不能就這樣睡過去。


  沉穩的腳步聲停在了跟前,紀煥望著安安靜靜端坐著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再想到今日的勞累,難免有些心疼,沉聲問:“可是累著了?”


  陳鸞目光瞥過周遭站著伺候的宮女丫鬟,暗自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妾不累的。”


  成親這事,怎麼好說累?


  紀煥知道她口不對心的性子,也沒有說什麼,隻是伸手拿了秤杆挑開了小姑娘頭上蓋著的帕子。


  紅燭搖曳,合歡香一點點在殿內漾開,小姑娘粉面桃腮,膚若凝脂,體蘊暗香,眼神躲閃著不敢與自己直視,紀煥眼瞳顏色變得極深幽,如古井一樣探不到頭,心頭陡然燒起一團火來。


  她生來就是美人胚子,這點他心知肚明,隻是沒成想會美成這樣,叫人見了呼吸都不由一滯。


  饒是見慣了美人的太子殿下,眼神都不由得閃了一下,而後迅速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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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漫不經心地勾唇,聲音清冷如瀉地的月光,解釋道:“今夜東宮設宴,我得出去喝幾杯,應付一番,等會就回來。”


  陳鸞飛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劍眉星目,肩寬腰窄,許是心情極好,嘴角竟還噙著幾縷淡笑。


  這倒是極難得。


  “好。”從正午上花轎的那刻起到現在,他都沒有在她跟前自稱過孤,陳鸞心中微動,也跟著漾出幾縷笑意。


  可男人不僅沒有離去,反而斜靠在床沿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陳鸞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喜娘笑著提醒一句,“太子妃娘娘,該飲合卺酒了。”


  陳鸞有些慌亂地低頭,前世嫁入東宮,紀蕭與她互相看不對眼,冷冷清清的將人打發出去了,莫提飲合卺酒了,就連紅蓋頭都是自己揭的。


  紀煥十分喜歡看小姑娘臉紅又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執起盤中的一小杯酒遞到她跟前,如願以償見著她紅了耳根子。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陳鸞可以聞見他身上清冽的竹香,甚至可以瞧見他衣領下古銅色的脖頸,他們的呼吸揉雜交錯在一起,那一杯酒飲下,陳鸞額上險些出了汗。


  分明夜裡涼快得很。


  男人大步流星離開,背影如同長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棵筆挺的松柏樹,陳鸞頓時如虛脫了般,強撐著精神道:“扶我去沐浴。”


  褪去了沉重得如玄鐵般的大婚禮服,陳鸞總算覺著再次活了過來。


  窗外刮起了風,外頭那棵常青樹被刮得沙沙作響,又似下了些細雨,宮殿外伺候的宮女挑著燈,照得庭院的地面上湿漉漉的。


  芙蓉帳下鋪著喜慶的紅被,陳鸞才掀開被子一角,就瞧見了底下一層的花生桂圓,她挑眉,掬了一捧在手裡。


  紀煥進內殿的時候,伺候的宮女都被遣退下去了,桌上紅燭搖曳,不時滴下幾滴燭淚,不多時又凝成了結晶,如此反復。


  今日是東宮大喜之日,那些平素裡就一直惦念著要將他灌醉的老狐狸徹底沒了顧忌,一杯接一杯的敬酒,饒是他酒性再好,也是靠著南陽王世子的幫忙才得以脫身。


  趕回來瞧他的小姑娘。


  帳子半落不落,被子散著中間隆起一個小包,紀煥將被子掀開,見小姑娘蜷縮著身子,窩在床榻正中的位置,周遭散著些紅棗桂圓等有吉祥意義的吃食。


  睡覺時還下意識皺著眉,可見是今日累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姑娘們都早點睡,我這一段時間天天熬夜,胖了五斤不說,面容憔悴精神不好,決定還是早睡早起減肥的好。


第28章


  今夜東宮燈火通明, 夜色撩撥牽動心弦,榻上小姑娘睡得不深,紀煥傾身上前, 將貼在她臉頰邊的一縷細碎鬢發撩到耳後,動作極盡輕柔, 卻還是惹得她挪了挪身子, 細聲細氣嘟囔一聲。


  男人喝了不少酒,夜風一吹, 不但沒有讓他清醒三分, 反倒更助長了些酒性,他性子清冷有餘,小姑娘雖是他心底珍藏著的明珠,但多年閉口不談感情也令這顆璀璨的珍珠表面蒙上了一層灰。


  他險些失去了她,但好在如今終於尋了回來。


  軟玉嬌香在側,是他紀煥明媒正娶的東宮妃,在他們就寢的宮殿裡, 毫無防備地睡下, 卸下了這些天渾身的防備刺兒與小心翼翼。


  這樣的場景, 足夠叫這世間所有男人都心甘情願被困在這溫柔鄉中。


  外頭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紀煥伸出大拇指刮過小姑娘粉嫩的雙頰, 聲音粗礪低沉不少,有些感慨道:“真是好久沒見你這般聽話了。”


  他一撩衣袍端坐在床沿上,腳踩著足踏,將蜷縮著側到另一邊的睫毛微動的小姑娘懶腰抱起, 不顧她又低又小的一聲驚呼。


  陳鸞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就已從榻上到了男人冷硬的大腿上,腰間禁錮著她的那隻大手猶如鋼鐵鑄成般,怎麼掙也掙不開。


  絳紅色的衣面上用銀線金邊勾畫出龍蟒之狀,威風凜凜,寒光朔然,陳鸞手腕磨在凸起的紋理花樣上,微微的有些刺痛,她抬了抬胳膊,驚覺渾身酸軟得不像話。


  這樣的姿勢,再加上男人貼過來的臉尚帶著外頭的寒氣,陳鸞身子稍稍瑟縮一下,卻被他錮得更緊,男人的呼吸中帶著濃重的酒味,噴灑在她瑩白的面頰上。


  小姑娘臉頰染上花苞尖上的一點嫣紅,漣漣清眸含情帶霧,小手推在他胸膛前,根本使不出什麼氣力,倒像是欲拒還休,勾得人心痒不已。


  “殿下喝多了,妾喚人煮碗醒酒湯進來。”她垂眸,面色嫣紅,吐氣如蘭。


  紀煥愛極她這般羞到不敢抬頭的小模樣,他伸手抬起美人瘦削的下颌,嗓音極啞,像是壓抑著某種湧動著噴薄欲出的情緒,“無妨,喝得不多。”


  “可還喜歡這毓慶宮的布置?”


  先前累極,陳鸞並未細看這殿中的擺設布置,這回凝眸細看,才發現這毓慶宮極為精致富貴,四面的牆上畫著飛天的仕女,千姿百態各有千秋,甚至東南邊的小角上,還刻著隻展翅欲飛的鳳凰,閃著琉璃色的光澤。


  紫檀案桌,黃梨木椅,白玉玲瓏掛飾,錦鯉戲水樣式的端砚,羅漢小榻上墊的是西北送來的狐皮裘,窗子半開,夜風送涼,小半鳳尾葉伸展到殿內來,狹長的葉片上還蘊著大顆大顆雨滴,顏色脆得如翡翠。


  明眼人一看便知,主人必定是費了心思布置,處處上心的。


  陳鸞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地道:“歡喜的。”


  “殿下能否將我放下來?”他們年幼相識,數年相伴,陳鸞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兩人會挨得這樣近,這樣親密,呼吸交纏,她覺著自己好似也醉了酒一般,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小姑娘聲音有些悶,她身子嬌小,被他抱著正好可以摟個滿懷,身上的幽香鑽入男人的鼻子裡,於是這殿裡有了截然不同的幾種味道。


  若是平常,紀煥衣冠楚楚,清冷似玉,說放自然就放了,可今日也不知是否真的喝高了,男人身軀如鐵一般不可撼動,反倒是愈發得寸進尺起來,“鸞鸞,今日是咱們大婚之日。”


  陳鸞心尖上突然蹿出一道火苗,在血液中流淌沸騰,而後那瓷白如玉的小臉上慢慢飄上數縷飛霞,男人這話太露/骨,她想起前世養心殿那夜的荒唐,不由得身子微僵。


  “怕了?”紀煥聲音醇厚,胸膛裡帶出陣陣低笑。


  陳鸞微咬著下唇搖頭,鬢發蹭在他冰冷的外裳上,分明沒有觸到皮膚,紀煥卻覺著似乎有一片白羽一點點的劃過肌膚,痒到骨子裡去了。


  紀煥突然覺著有些口幹舌燥,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喝下去的那些酒如同水一樣,這會腦子裡的清明如潮水般退去,一時之間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那酒,還是眼前這人。


  “鸞鸞,把臉湊過來。”紀煥聲音啞了半截,出聲道。


  外頭的雨下得越發大了,陳鸞依言側首,對上一雙幽深銳利的眸子,她睫毛微顫,男人越逼越近,直到冰冷與溫熱觸在一起,交纏廝磨。


  最後陳鸞也記不得是怎樣到了榻上,再迷蒙地睜著眼睡下了。


  到最後都衣裳完好,隻是有些凌亂,她在睡過去前還迷迷糊糊地想,為何他隻是親親摟摟她就哄著她睡下了。


  窗外夜雨越打越急,越下越大,紅燭被吹得微曳,淌下行行燭淚,小姑娘實在是太累,不過抱著輕拍幾下就困意十足,紀煥啞聲低笑,手指頭拂過她嬌嫩的臉頰,眼底俱是笑意。


  於是洞房花燭夜,矜貴漠然的太子殿下親自更衣散發,目光落在榻上那雪白的元帕上,紀煥目光微凝,而後在中指上劃開一道口子,嫣紅的血濺落,如同皑皑雪地裡的寒梅數朵。


  一夜無夢。


  到了後半夜,陳鸞不經意間翻身,便被一隻大手帶入溫熱的胸膛,男人的心跳極穩,陳鸞向來警覺,覺出不對,在黑暗中施施然睜眼。


  小姑娘身子陡然有些僵,紀煥聲音中帶著才睡醒的啞意,淡淡出聲:“被窗外雨聲鬧醒了?”


  陳鸞搖頭,斂眉笑,道:“倒不是,我睡覺一向淺得很,時常睡到半夜便醒了。”


  就連她自個也沒注意到,紀煥沒在她跟前自稱象徵太子身份的孤,她亦在無形之中恢復了從前與他相處的模式。


  隻是這時候的關系,遠比那會親密。


  這也算是全了她自小的一個願望吧。


  她想嫁他,很早就想了。


  烏黑的發絲如瀑堆散,有幾縷落在紀煥的鼻尖上,他伸出手指,將那幾縷纏在小指上,略慵懶地睜眼,撫了撫小姑娘的臉,道:“睡吧,等會子要早些起來給父皇母後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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