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東嬤嬤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陳鸞欠身親自將她扶起,有些心疼地道:“何必行如此大禮,嬤嬤快些起來。”


  東嬤嬤瞧著她長大,這麼些年,對她的疼愛不比老太太的少,反而更純粹些,在陳鸞心中,絕對算得上個值得尊敬的長輩。


  眼瞧著昔日失了親娘,養在老太太膝下的少女終於有了好的歸宿,且身份尊貴無匹,東嬤嬤眼眶微紅,一疊聲地道:“老太太一早便在屋裡等著了,娘娘快些進來。”


  陳鸞頷首,抬腳踏過門檻,望著屋裡熟悉的擺設,不知怎的,心中竟升起一陣荒謬的陌生感。


  福壽院的裡屋縈繞著濃烈的草藥味,濃烈得有些嗆鼻,老太太吹不得風,也隻好由著這味一日比一日重。


  堆花的帳子下,老太太歪在軟枕上,眼皮向下耷拉著,模樣極疲憊地硬撐著,陳鸞快步上前,幾乎是在一瞬間,鼻尖無端端湧上一股子酸意。


  在陳鸞眼中,老太太一向是厲害的,在這國公府上,威望極高,說一不二,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看似無所不能的老太太會虛弱成這般模樣。


  可其實她心底門清,老太太的年紀大了,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


  她隻是……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


  “祖母,鸞兒來瞧您了。”陳鸞聲音裡透著絲絲哽咽,半跪在床沿邊,地上的灰給華服的裙擺蒙上了一層霧白。


  老太太這才費力睜開了眸子,扯出了個和藹的笑,聲音沙啞,道:“娘娘快些起來,這叫旁人瞧見了,咳咳……成何體統。”


  鎮國公府的老太君,一生都為國公府的名聲活著。


  陳鸞側首朝伺候的丫鬟婆子看去,難得在人前顯露了怒意,呵斥道:“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老太太病成這樣,竟無一人稟報給本宮,也無人拿帖子入宮請太醫診治,國公府養著你們,都當擺設的嗎?”


  頓時,裡屋跪下烏泱泱一大片丫鬟,皆是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


  昔日大姑娘性子溫和,就是稍有嬌縱任性,也多是對外邊的人,在鎮國公府上,莫說是發火了,就連說話也從來都是溫聲細語的。


  這樣當著老太太的面大發雷霆,倒真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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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莫怪她們,是我自個不叫她們去的。”老太太笑著朝她招了招手,枯竹枝一樣的手撫上陳鸞嬌嫩的臉頰,帶起微微的刺痛之感。


  “你也知道,祖母這都是些老毛病了,太醫來瞧也還是一樣的話,一樣的藥,便也懶得折騰了。”


  老太太來了些精神,說話也利索不少,拉著陳鸞問了好些話。


  東嬤嬤往老太太身下又墊了個軟枕,並將才熬好的藥端到老太太嘴邊,道:“老夫人,先喝藥吧,冷了便沒效果了。”


  濃烈的藥味有些嗆人,老太太喝完後含了顆蜜餞,閉著眼緩了會,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鸞摩挲著老太太的手背,有些不放心地皺眉囑咐:“祖母別和那些人一般見識,為著她們氣著了自個的身子,得不償失。”


  說起這個,老太太仍是有些動火,她雙眸凌厲起來,冷冷地哼了一聲,聲音裡痛心與怒氣交織,恨聲道:“我原以為國公府子女不說個個有大作為,大胸襟,至少走出去不會被人指指點點,連累祖上英名。”


  “隻是她,她竟敢做出這樣大不逆的蠢事來,丟臉丟到天家跟前不說,就連她那慈愛的好父親,居然也開始昏了頭,任她所為!”


  歇了歇,老太太突然有些無力地道:“分明年前瞧著行事還像模像樣的。”


  陳鸞側臉柔和,一雙水眸中泛起漣漪,她靜靜地聽老太太說完,而後睫毛微扇,拂袖將伺候的人皆遣下。


  裡屋一瞬間靜了下來,陳鸞能聽到窗子外風刮過樹梢的聲音,也能聽到老太太低沉的嘆氣聲。


  “祖母知你今日來,心中定有了計較,此處無人,你且都與祖母直說了,你意欲如何處置你二妹妹?”老太太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什麼都能猜透一點,當下也不繞彎子,直言相問。


  陳鸞笑而不語,輕而又輕地嘆了一口氣。


  老太太登時生出種不太好的預感。


  “二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以往種種,我自然不同她一般見識。”陳鸞目光落在老太太蒼老的面龐上,淡聲道:“可這回,她們心存僥幸,肆意胡鬧,祖母卻該知道,這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更何況天子腳下,又正處多事之時,那些上流世家貴族,眼睛盯得死死的。


  皇上與太子的眼線更是遍布整個京都,每日哪個丫鬟與哪些人說了哪些話都能查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這樣荒誕的醜事?


  根本瞞不住。


  不治罪是給國公府留情面,叫他們自己關起門來處置,也為著她這新任太子妃的臉面。


  話被她說得半真半假,卻正戳到了老太太最擔憂的地方。


  那樣多的世家官僚,寵妾滅妻,爭爵爭家產,各種明爭暗鬥層出不窮,龍椅上那位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


  他若不想動你,便安然無事,若有心想動你,便是一件芝麻小事,也會變成誅九族的滔天大罪。


  君臣相處之道,盡在其間。


  老太太又尋到了床沿邊的佛珠手釧,一顆一顆地撫著,嘴唇哆嗦著問:“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她對陳鳶再怎麼惱恨,那也是她的親孫女,骨子裡流著的也是鎮國公府的血脈。


  陳鸞掀了掀眼皮,面不改色地出聲,道:“祖母該盡快給二妹妹尋一門親事了,她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老太太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虛脫一樣地靠回了軟枕上,疲憊地揮手,道:“罷了,罷了。”


  “你覺著哪家兒郎合適,可與你二妹妹相配?”


  話雖是這樣問,但老太太卻已沒抱什麼希望。


  原本還能在一般的貴族裡挑挑,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怕是隻能配給落寞的寒門學子了。


  陳鸞沉吟片刻,精致的眉眼泛出點點陰霾,回眸瞧著老太太十分認真地道:“祖母覺著,安武侯府的庶長子如何?”


  老太太猛的睜大了眼。


  安武侯府後宅,那是出了名的難纏,少有姑娘肯入那個虎窩狼坑,侯府裡的老太太更是個拎不清的,幾次三番都險些將家醜掀到聖上面前。


  是整個京都貴族中當之無愧的笑柄談資。


  這樣的世家,若不是當今聖上念著已故老侯爺的從龍輔佐之功,對後輩子弟多有照拂提攜,早不知沒落到了哪裡去。


  莫說是庶長子,就是嫡長子,老太太也是看不上眼的。


  陳鸞聲音柔和,又像是含著一兩縷警告的意味,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還有一事,想必祖母在病中並未聽聞,當日二妹妹上吊尋死一事後,爹爹親自寫了封信,交到了殿下手中。”


  老太太心有所感,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眸子,手被氣得哆嗦不停。


  那個愚蠢無腦的不孝子!


  當真是無藥可救了。


  “殿下本就怒極,今日陪鸞兒回門,二妹妹這樣堂而皇之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人前,殿下心中會如何作想,鸞兒便不知了。”


  “如何取舍,還望祖母相告。”


  是將陳鳶草草嫁給臭名昭著的侯府庶子以平息太子的怒火。


  還是由著這事過去,引得太子對國公府不滿之感越來越深。


  這道選擇題,是人都會做。


  作者有話要說:  打臉情節要來咯~


  殿下為鸞兒守身如玉,是不可能看上別人滴。


第34章


  原本還見些太陽的天空徹底黯了下來, 如同有人拂袖打翻了墨砚似的,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福壽院偌大的裡屋,靜得能聽見衣角布料摩擦間的細微響動。


  老太太靠著軟枕喘了口氣, 陳鸞忙倚過去替她平撫胸口,低著頭柔聲細語地勸:“祖母息怒, 您身子不好, 動不得氣。”


  手心手背都是肉,平素碰了哪塊都是疼, 更何況現在是要活生生剜下這塊肉來, 老太太隻覺著身子裡的血液都湧到眉心處,脹痛得不得了。


  “當真……當真沒有旁的法子了嗎?”老太太烏青的嘴唇哆嗦幾下,整個人如同風中的殘燭,那點昏暗的光隨時都可能熄滅掉。


  陳鸞神色復雜,白淨纖細的手腕上掛著一個細膩的羊脂玉镯子,還是她出嫁那日老太太含著淚塞給她的。


  她神色復雜,別開眼不去看老太太臉上的灰敗之色。


  陳鳶挑釁算計在先, 屢次三番, 加上前世的新仇舊恨, 今時今日,就是陳鳶磕頭認錯跪死在她面前, 她也再生不出半分惻隱之心了。


  陳鳶若是真如了願入了東宮,頭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她。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徹底消停下來。


  真應了她前陣子對陳鸞說的那句話,雖然日子過得不會多太平, 但好歹衣食無憂呢。


  今時今日,這話可不就反彈到她自個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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