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從小到大,他都是清冷傲然的性子,深知隱忍一詞的重要,從來情緒內斂,嚴於律己,便是真的動了怒,也斷然不是這般駭人的模樣。


  雖從旁人嘴裡總能聽到一些議論之語,說他手腕強硬,殺伐果決,八皇子府的私牢裡不知死了多少人,那雙修長好看的手裡,染上了無數條人命。


  可生在皇家的人,莫不都是如此。導致陳鸞一直以為,他隻不過是性子冷了一些,再加上這段時候朝夕相處,她下意識的就忽略了一些東西。


  他是天底下最位高權重之人,生殺予奪,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她不過是破落國公府的嫡女,就連後位也是他給的。


  紀煥縱著她時可以你/儂我/儂,不念尊卑,蓄意溫存,可若是不想縱著了,她就連自己的退路也沒有想過。


  今日這事,她甚至都不知到底因何而起。


  陳鸞睫毛微顫,如珍珠般的淚滴大顆大顆砸到男人青筋畢現的手背上,而後又順著肌膚滑落滴打在地面上,她死死咬著下唇,開口道:“臣妾知錯,請皇上恕罪。”


  紀煥定定地瞧了她許久,眸中冰寒之色更甚,她身上的桃花香絲縷幽靜,好聞得很。


  他陡然閉了眸子,終於松開了她纖細得有些過分的手腕,那圈被他扼住的肌膚瞬間泛起了觸目驚心的紅。


  兩人都沒有說話,殿裡一時安靜得能聽到外邊風過樹葉的簌簌響動聲。


  “你那日醉酒後叫了紀蕭的名。”


  “你說你不想死。”


  “朕一直以為這隻是你醉酒後的囈語。”


  紀煥嘴角的笑意涼薄蒼涼,眼底的暗色濃鬱有如實質,他修長的食指克制地撫上陳鸞的眼尾,後者頓時就退後了幾步,惶惶不安。


  “你告訴朕,那日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陳鸞心中的滔浪一陣強過一陣,她並不知曉那夜她說了些什麼,可為何過了這麼些天,男人突然舊事重提,反應還這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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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一個人,眼角還蜿蜒著淚痕,離著他幾步的距離,怕他怕得要命,紀煥心壓抑住心中翻湧的邪氣,“為何不說話?”


  陳鸞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就連嗓子也是啞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男人薄唇繃成一條直線,他緩緩勾唇,眉間的寒涼與薄怒如潮水般消退,轉變成一種如死灰的頹然。


  “鸞鸞,若真有前世,朕與你會是何關系呢?”


  夫妻?還是……叔嫂!


  陳鸞心中隱隱約約的預感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似是覺得不可置信,又像是如釋重負,她終於出聲,聲音微不可聞,卻叫男人覺著如遭雷擊。


  “你都知道了。”


  沒有委屈的否認,沒有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神情,她身子纖細,站在他的跟前,一雙杏目夾雜著水霧,神情坦蕩,親口應下。


  所以今日夢中的場景……


  皆是真的!


  男人喉結狠狠滾動半圈,聲音嘶啞至極:“事到如今,朕是不是還要稱你一聲皇嫂?”


  話音落下,紀煥眼尾猩紅更甚,手裡捏著的那串珊瑚手釧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哗啦啦掉了一地,滾落到各個角落,發出刺耳的聲音,外頭等著的人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陳鸞身子微微發抖,被那聲皇嫂刺激得瞳孔一縮,卻是咬著牙關顫著聲音道:“你衝著我發什麼火呢?”


  “我等了你多少年?早就等得膩了,累了,世家女子能揮霍的時間都用在了你身上,不嫁人還能如何?”


  陳鸞兩輩子都沒這樣大膽過,分明是如菟絲花一樣纖細的身子,卻生生叫她撐出了十二分的氣勢來。


  “上輩子我瞎了眼嫁錯了人,便是最後赴死也毫無怨言,那日昏死在牢裡,醒來後便渾渾噩噩的想著,若是能僥幸留下一條性命,便是青燈古佛常伴,了了餘生。”


  除了看錯了人,除了腦子蠢笨,受人蠱惑,她又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紀煥面無表情逼近一步,陳鸞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胡亂的擦了一把,連連退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聲音哽咽得不像話:“若說有錯,便是那日大雪夜裡,我拼死抗旨也不該去養心殿,不該去見你。”


  “更不該重來一回還信了你的話,與你糾纏不休,甚至嫁給了你。”


  壓抑了兩輩子的情緒在此時爆發,陳鸞蹲下身子,縮在牆邊一角,以袖掩面,泣不成聲。


  男人聽著她這些話,額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猛的閉了眼眸,再睜開時已是一派平靜無波。


  “如你所願。”


  他重重地丟下一句這樣的話,聲音裡夾雜冰屑雪花沫子的寒意,咬牙切齒,怒意昭然。


  待人一走,陳鸞的身子順勢滑到冰冷的地面上,眼淚水淌到下顎,又滑落進衣/領,她如同沒了骨頭支撐一般,竟半晌也起不來。


  月光褪去,半夜又下了些雨,陳鸞一身素白中衣,坐在銅鏡前,葡萄拿了個剝了殼的熱雞蛋敷在她紅腫的眼下,邊憂心忡忡地勸:“娘娘莫跟陛下置氣,奴婢聽好些人說前朝不太平,陛下想必就是因此心裡不舒坦,您服個軟,哄哄就好了。”


  陳鸞疲憊地揉著眉心,反問道:“和他在一塊,我服過的軟還少嗎?”


  再說這也壓根就不是服軟能解決的事。


  流月倒是看出了些端倪,覺著自家主子與陛下之間恐怕是出了大問題,她微微蹙眉,有些憂心地開口道:“新一輪的秀女小選即將開始,若是沒了陛下的照拂,娘娘處境委實有些艱難。”


  “娘娘,咱們日後該如何行事?”


  陳鸞目光微凝,起身朝著養心殿的方向瞧了兩眼,失了血色的唇/瓣微抿,一雙杏眸寒意微蔓,緩緩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再過兩日,本宮便請旨同三公主離宮前往佛山,為先皇和先皇後念經誦佛,以盡孝心。”


  這隻怕也是最體面的一種出場方式了。


  於她,於紀煥,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真不虐(抱住狗頭。)


第48章


  深夜, 因著前幾日舉行的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衝淡了先皇崩逝的哀傷,幽深宮道曲折蜿蜒, 深入黑暗盡頭,兩側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悠悠蕩蕩, 卻儼然成為寂靜中唯一的亮光。


  紀煥從明蘭宮拂袖而出, 原就冷硬的輪廓鍍上一層寒光,腦子裡無數碎片浮光掠影般閃過, 那些記憶又如一把把尖刀插在胸口, 刺得他鮮血橫流,每一回的呼吸都驚帶出更深層的驚痛。


  胡元一句話也不敢說,盛怒之下的君王走得飛快,他一路小跑著才能堪堪跟上,不多時就出了一身的汗,經風一吹,鑽心刺骨的涼。


  養心殿燈火通明, 伺候的宮女太監個個神色肅穆, 從殿裡魚貫而出, 胡元與方涵面面相覷,對帝王這般無故的盛怒摸不著頭腦。


  分明……午時去明蘭宮的時候還是好好兒的。


  皇後娘娘不過是去三公主那坐了一下午, 那時主子爺的臉色雖說算不得好,但總歸也還是耐心等著了,後來主子爺頭疼發作,又不準喚太醫, 隻合衣在明蘭宮內殿躺著眯了會眼。


  期間胡元一直在明蘭宮外頭守著,一刻也沒離,饒是他一向精明,生了顆八面玲瓏的心,也實在是想不出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能讓一向沉默內斂,清冷自律的主子爺氣成這幅模樣。


  甚至……


  還對皇後發了那麼大的火。


  便是那回得知庸王與皇後結親的消息,主子爺也隻是隱忍克制地布署,連廢了庸王數個暗樁,雖然最後自己跟自己怄氣,大病了一場,但好歹沒有這般人前失態。


  夜色漸濃,庭院前的樹枝上,幾隻烏鴉高站,發出的聲音在無邊的寂寥與黑暗中格外突兀,驚起一片殘風落葉。


  養心殿正殿,紫檀木椅扶手嵌著光澤瑩瑩的暖玉,紀煥穩坐其上,安神的龍涎香氣味馥鬱恬淡,卻不及那女人身上半點暖暖桃花香。


  午間他歇在明蘭宮的雕花紅帳大床上,那些爭先恐後融入腦海中的記憶,叫他饒是在夢中也覺目眦欲裂。


  與她成婚以來這些時日,他也曾想過,若是那日南陽王府設宴,他沒有抱那萬分之一的希望赴約,而她也不曾開那個口。


  他們之間,是不是也就真的緣盡於此了。


  陳鸞如果真的被十裡紅妝迎進紀蕭的東宮,而他自己,是無動於衷,如同以往每次一樣沉默著咽下這苦果,還是會強硬地將人擄到自個身邊護著。


  每次想到這裡,他的心裡竟總會生出那麼一兩縷的慶幸來,這樣的情愫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見識過人世間諸多黑暗骯髒,他從泥潭中爬起來,自知事事當自個咬牙爭取,絕不抱僥幸之心。


  這世上本也沒有那麼多意外之喜。


  隻陳鸞這一人,當真是上天賜下的珍寶,他情緒內斂,不知如何去愛一個人,卻也將她的事時時放在心上,如珠似寶的捧在心口。


  甚至他從未想過在她跟前當皇帝,當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至尊,他低下頭顱,想做她的男人,成為她在這深宮中唯一的依靠。


  偏生最叫他難以消受的一波三折,全是她給的。


  忌諱莫深的夜裡,紀煥的身子繃成了一條直線,而後不堪重負一般軟倒在了靠椅上,滿臉疲憊,眼底全是深深淺淺的血絲,錯雜密布,駭人至極。


  兩世的記憶融於一身,他現在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幻境,原先那麼些許的慶幸,也像是一面水晶琉璃,絢麗虛幻,不堪一擊,碎成了滿天的玻璃渣,綻放在他眼前。


  原來,她真的也會嫁給旁人,當了那人三年的太子妃,吃盡苦頭,嘗盡百味,最後那個大雪紛飛的夜,瘦得能被風刮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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