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明後,我懷疑我的男朋友陸行換了人。


父母說我,「胡鬧,就算是換了人,你也得和他結婚。」


閨蜜勸我,「別想多了,人怎麼可能被換,陸行真的很愛你,我都羨慕你。」


我也仔細摸過陸行的臉和身體,和從前幾乎一樣。


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


直到這天,我突然恢復了光明。


我看見陸行雖還是那張臉,但眼尾多了一顆淚痣。


不喜歡孩子的他,卻想與我有一個孩子。


1


閨蜜丁雯扶著陸行回來的時候,我依舊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怎麼喝了這麼多酒?」我一邊問一邊摸索地去幫著扶陸行。


丁雯卻推開我,「也沒喝多少,我扶他就行,你又看不見。」


她扶著陸行向主臥走去,我跟在她身後。


陸行倒在床上,伸手想要解開領帶,但他醉得厲害,扯了兩下沒扯開,皺起了眉頭。


丁雯立刻伸手去幫他,解下領帶之後,她還去解他襯衣的扣子。


看起來,她是要連衣服都幫陸行脫了,絲毫不在意我就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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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這一切,卻並未有多生氣。


因為我早就感覺到她對陸行的心思。


看不見的時候,其他感官會被放大,會更敏銳。


那天我找她說出我對陸行的疑慮時,她說讓我不要多想,說陸行對我很好說她羨慕我。


雖是寬慰之詞,我卻聽出了她的躍躍欲試。


生在黑暗之中,就連塵埃都會欺負你,更何況是人。


「嘉茵。」陸行突然叫著我的名字。


我應了他一聲,「怎麼了?」


他卻沒有說話又睡了過去,似乎他隻是想叫我一聲。


丁雯也立刻拿開手,她看了看陸行,又看了看我,「嘉茵,外面下雨了,我今天住你這裡。」


她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笑了笑,「沒有準備你換洗的衣物,你開我們車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我會拒絕她,畢竟以前我對她都是有求必應。


「算了,我自己打車回去。」說完她瞪了我一眼,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陸行後才離開。


我沒有與她質論,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


現在最重要的,是陸行。


2


我坐在陸行身邊,仔細地看他的臉。


其實前天早上我就能見到光了,隻是視物模糊,所以並未能好好瞧他。


現在我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還是他,面容英挺,嘴唇薄潤,隻是左眼尾下多了一顆淚痣。


車禍之時,他都還沒有這顆痣。


那天的雨夜,他單手握著方向盤,心神有些不寧,他說有話要對我說。


可還沒等他說出來我們就和一輛貨車相撞,他輕傷,我失明。


後來我也沒有問他那時要對我說什麼,因為我大概也猜到了。


車禍的前一個星期,他的初戀回國了。


他大概是想和我分手吧。


隻是後來我失明了,可能再也不能重見光明。


他出於愧疚和責任留在了我身邊。


但一年後他說他過夠了這種日子,寧願失明的是他,他要靜一靜,然後離家出走留下我一個人。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沒有誰願意照顧一個失明的人一輩子。


可七天後,在我神情恍惚的時候,他卻回來了。


他緊緊抱住我,聲音嘶啞,「嘉茵,我永遠不會再留下你一個人。」


那時候的我並未懷疑,隻以為他終究,還是喜歡上了我。


回來後的他對我極好,再也沒有過不耐和失蹤。


甚至,他還提了結婚的事,我答應了。


當天夜裡,我們時隔半年後再次親密。


但之後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他不是陸行。


陸行是驕陽似火。


而這個男人,隱忍又克制。


我有些慌亂地把這件事告訴了丁雯。


丁雯笑我不解風情,說男人改變下風格很正常。


她還說:「這樣多好啊,時不時來個驚喜,多少人求之不得,我真羨慕你。」


我也以為是我想多了。


可後來的每一個夜晚,我依舊覺得陸行是一個陌生人。


漸漸地,我有些排斥他。


他應該也是感覺到了,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忙著公司的事,直到我睡了才回來。  


3


現在雖然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容貌,可不知為什麼,覺得他不是陸行的感覺卻愈發的強烈。


或許這世上有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為了得到他的一切害死了他。


而他和我這樣的瞎子生活,隻是為了給他做幌子。


我忍不住拿起他的手機想要翻看,想要找到一些線索。


但他的手機,隻能密碼打開。


我用了他的生日,我的生日,甚至他初戀的生日,都不對。


最後,我拔下他的幾根頭發。


周末我們要去見他父親,我想給他們父子做個親子鑑定。


DNA 總不會騙人。


可當我拿著頭發的時候,又覺得自己瘋狂得可笑,別說我一個外人根本沒辦法為他們父子做鑑定,就算能做,這事也太荒誕了。


我想,我真的是病了。


陸行感覺到我拔了他頭發,朦朦朧朧地睜開眼。


我忙裝作眼神失焦的樣子,摸索著去幫他蓋被子。


好在他隻是短暫地清醒又睡去,並未發現我在做什麼。


4


早上醒來的時候,天微微亮,陸行正在洗澡,我也來到外間梳洗。


過了一會兒,他系著浴巾出來,他沒有回房間,而是站在我身邊看著我。


神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鏡中的我比兩年前瘦了許多,在挺拔修長的他身前顯得更纖細嬌小。


如果他要殺我,輕而易舉。


於雯曾說我瘦了後有種我見猶憐的脆弱,說陸行常常安靜地看著我。


像是蟄伏的獸,盯著它的獵物。


那時我看不見,所以我不知道。


但現在看來,她說的是真的。  


就在我出神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果然一直對我有疑心。


幸而我早有準備,繼續摸索著洗臉。


他緩緩放下手,拿起毛巾幫我擦臉,「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還好,丁雯說你也沒喝多少,怎麼昨天醉成那樣?」


他低垂著眼眸,聲音平常,「海建那邊的人白的紅的一起,喝雜了,丁雯昨天來了?」


「她送你回來的啊,你不知道?」


他回道:「不記得了,但我是讓司機送我回來的。」


「嗯。」我應了一聲。


這一聲卻不知道怎麼惹到了他,我看到鏡中他的眼神又冷了一分。


他將我一把抱起抵在大理石臺上。


「別。」我推拒著他。


他鉗著我的手腕,「你最近怎麼了,一直躲著我。」


他果然都知道。


「沒……沒怎麼,是待會兒你還要上班啊,不是說最近有個很重要的項目麼?」我找著借口。


「項目昨晚已經談成功了,可以休息幾天。」


我沒有理由再拒絕。


5


在他的呼吸裡,我不知怎地想起了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那是高一的暑假去江南小鎮的外婆家。


外婆家隔壁有座漂亮的洋樓,外婆在那裡幫著打掃衛生,我也跟著去幫忙。


那天,少年的陸行坐著輪椅在花園裡,瘦弱蒼白,一雙眼睛漂亮得不像話。


外婆讓我同他打招呼,他並沒有理我,安靜得像個精致的人偶。


外婆說他是從國外回來養病的,但病一直不見好,可能得的是絕症。


那時我覺得他很可憐,和我一樣的年紀,卻在孤獨地面臨死亡。


於是每次去的時候,我會給他帶一點洋樓裡沒有的東西,比如夏日裡亭亭的荷花、清甜的蓮子菱角、香氣如蜜的金銀花……


雖他還是不說話,但我感覺他有了些許的鮮活之氣。


他會在微風穿過花園時彈一首鋼琴曲,會在晚霞染紅半邊天空時舉起相機。


外婆那時笑著說:「小陸啊,能不能幫我和嘉茵照一張?」


他點了點頭,「好的,婆婆。」


於是在那天絢爛多彩又洶湧澎湃的火燒雲裡,我們有了第一次的對話。


卻也是那個暑假最後一次。


第二天,陸行的媽媽來了,她歇斯底裡地咒罵他為什麼不去死,都是因為他,她才這樣痛苦。


外婆忙去勸她,我推著陸行進房間,可他的媽媽一直在罵。


他垂著頭,雙手緊握,睫毛不住地顫抖。


那一刻我覺得他好像就要這樣隨風而散了。


於是,我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身體僵了一下,緩緩抬頭看著我,眼中蓄著淚,卻又倔強地不讓流下。


我輕聲對他說:「不好聽的話,我們就不聽。」


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要對我說些什麼,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我一直捂住他的耳朵,直到他媽媽的罵聲小下去。


當天下午,他就被他媽媽帶走了。


我問外婆,他會不會有事。


外婆說不會,不會有母親害孩子。


「那他叫什麼名字啊?」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姓陸。


外婆卻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卻沒想一年後我又見到了他。


我本來ƭû⁷是上不了他所在的私立學校的。


隻是那年我們家拆遷,家裡有了錢,我學習又還不錯,這才能插班進去。


可他並不記得我,直到我提起在洋樓的那些日子,他才恍然大悟般地說道:「是你啊,程嘉茵,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真誠地說道:「看到你康復,我很高興。」


他卻上下打量著我,「謝謝。」


我又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笑著說:「我叫陸行,陸地的陸,行走的行。」  


那時他不再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孱弱少年。


他眾星捧月,愛笑愛鬧,學習好運動好,很多人喜歡他。


我也喜歡。


這樣明淨飛揚的生命,怎能讓人不喜歡呢。


「在想什麼?」陸行在我耳邊問。


我回過神,「沒什麼。」  


我不露痕跡地看著他,雖然車禍後他寡言少語了很多,但過去一年的他似乎更像當初輪椅上的他。


內斂,克制,讓人猜不透。


6  


中午我媽來的時候,陸行正在為我吹頭發。


我媽見了喜笑顏開的,偷偷對我說:「你還是挺有本事的,我和你爸一直擔心他把你拋棄,沒想到你們現在感情還這麼好。


「趁他現在還對你好趕緊把婚期確定下來,咱家就靠你了。」


是啊,父母、弟弟、妹妹都指望著我。


所以在我告訴他們我懷疑陸行,我害怕在他身邊,想回家裡住的時候,他們異口同聲地拒絕了。


「你現在這樣子,他還要你你就該燒高香,怎麼還想著離開。」


「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供你讀書,現在家裡也沒錢了,你總該考慮下我們吧。」


「就算他不是陸行,你也得回去和他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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