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四安微微皺眉:“放了,隻怕會放虎歸山。”
魏臨這會兒已經全然沒有了在霍雲嵐面前的柔和,聲音都帶著幾分冷意:“虎?不過是一群被酒色掏空了的廢物。”魏臨的指尖在袖中匕首上輕敲兩下,接著道,“自然不能立刻放,而是要留一留,養一養,讓他們治好傷,要吃給吃要喝給喝,等長肥些再送回去。”
鄭四安:……這是養肥再殺?
不過很快,鄭四安就明白了其中關節。
要說這齊國也確實是自己作死。
原本齊國是強過楚國的,就連北方的成國對齊國也多有忌憚,怎奈自己不爭氣,新帝上位頭一件事就是扳倒了越老大將軍,雖不至於抄家滅族,卻也讓越家一蹶不振,反倒扶植了一幫除了恭維奉承外旁的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去帶兵,瓜分了越家軍。
結果十幾年的折騰下來,越家軍分崩離析,神勇不再,即使越家後人中出了個越衡還算能看的過眼,可光靠一個人是不夠的,身後拖後腿的太多,神一般的人物也帶不動一群豬隊友。
等魏臨帶著楚國將士殺過去時,居然有不少不戰而降的。
如今魏臨把他們養好了,再送回去,就是扎齊王的心,讓齊王進退兩難。
要是齊國不計前嫌就此收下降將,可這些人眼睜睜被伺候的很好,半點刑罰沒受,誰能信他們沒有背叛?若是沒有給楚國出力,楚國怎麼會這麼輕易送他們回來?
可要是不收,他們背後的家族勢力隻怕也不會善罷甘休,終究會弄得人人自危。
當然,這些明擺著搞事的法子放在英明君主身上可能不好用,但是在那個昏招頻頻的齊王身上,一定好使。
沒辦法,蠢是一種病,得了就治不好。
魏臨的眼睛在兩邊的攤子上略過,嘴裡接著道:“隻一點,那越衡一定要留下,就算是拿鐵鏈子鎖也給我鎖住了,這人有膽有識有耐性,一定要小心對待,王上也想多留他一陣。”
“隻怕齊王不會善罷甘休。”
魏臨瞥了他一眼:“對外就說越衡小將軍死了,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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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四安這次反應很快:“假死?”
魏臨走進一家鐵器店,慢悠悠道:“反正人在我們手上,說他死了那就是死了,反正,兵不厭詐。”
鄭四安:……
以後誰再說男主有勇無謀他跟誰急。
而這家鐵器店掌櫃顯然是認識魏臨的,魏臨年少時就常來照顧他生意。
見兩人進門,掌櫃便笑盈盈的從櫃臺後走出來,拱手道:“魏將軍,鄭千戶,許久不見,恭喜二位高升。”
鄭四安對著他點點頭,沒開口,隻管往後退了半步。
魏臨則是走上前道:“老謝,你這裡可進了什麼好物件?拿出來讓我瞧瞧。”
謝掌櫃笑著道:“魏將軍都開口了,小老兒有好東西哪裡還能藏著呢,”說著,他扭頭對著小伙計道,“去,把昨天新來的那幾件短刃取出來,讓將軍幫咱們掌掌眼。”
小伙計應了一聲,招呼了另一個伙計去搬了口箱子出來,將裡面的東西擺到桌上。
有幾把短刃,還有其他的一些護具,隻是瞧著都算不得上品。
謝掌櫃給的價錢合適,但魏臨並沒有買的意思。
“這些不錯,隻是我不能亂買。”魏臨捏了捏荷包,心想著不能讓娘子的錢白賺,即使霍雲嵐說過給表哥的錢讓表哥隨便用,不用替她節省,但是魏大人卻沒想過亂花。
這可都是表妹花費心思賺來的,他舍不得。
謝掌櫃見狀,便去了後堂,過了會兒走出來,手裡捧著個木盒子。
他沒說話,隻管打開,裡頭的東西讓魏臨和鄭四安同時眼睛發亮。
這是軟甲,而且是做工上佳的軟甲!
尋常軟甲的好壞,除了材質不同,看的就是工藝了。
並非是越厚越好,也不是越薄越強,而是求個合適。
在足以抵擋襲擊的前提下,如何能將軟甲做的輕薄隨身,這就要看匠人的功夫。
而謝掌櫃拿出來的這件,材質雖不算最上乘的,但是這織甲的手藝並非一般人能做到,尤其是上手摸了摸後,隻覺得入手冰涼,排布細密,看著輕薄卻十分堅韌,顯然不是凡品。
魏臨把它拿出來抖了下,瞧了瞧大小,覺著自己雖然穿不得,但是卻很合適霍雲嵐。
想到這裡,他立刻抬頭看向謝掌櫃:“不知此甲價值幾何?”
謝掌櫃猶豫了一下,道:“魏將軍,你我是老相識了,這會兒我也給你說個實價,最低八十九兩。”
魏臨一聽,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用手輕輕地摸了摸那軟甲,顯然是極喜歡的。
謝掌櫃卻面露難色。
他和魏臨是舊相識,如何不知這人身上沒闲錢。
要是能把軟甲白送給魏臨,借此換個人情,他定然是樂意,但是謝掌櫃不敢。
並非是不想要魏臨這份人情,而是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難處。
假若是個尋常官吏士紳來了,瞧上這軟甲,自己說個十兩八兩的價錢,甚至白送都是可能的,謝掌櫃雖然心疼也不會怎麼樣。
但面前這位魏將軍卻不是那些敗絮其中的酒囊飯袋,謝掌櫃現在說的已經是進價,要是他報個比這價錢還低的,回頭魏臨知道了,定然會再把這件軟甲送回來,到那時候莫說拉關系,隻怕還會疏遠了。
唉,早知道就不把這軟甲拿出來了。
鄭四安也抬頭看了魏臨一眼。
他跟著魏臨的時候長,對魏臨的喜好還是了解的。
自家將軍喜歡兵刃,更喜歡防具,因為如今這世道下,隻有好的防具才能保命,有命才有反擊機會。
隻是這世上的刀槍劍戟好找,好的軟甲難尋。
若是有,大多也會賣出極高的價格。
如今鄭四安也瞧出這軟甲的品質上乘,莫說八十幾兩,哪怕二三百兩能買下來也是值得的,這東西在緊要關頭可是一條命。
但鄭四安知道,魏臨拿不出。
魏臨看著俸祿不少,可是能存下來的沒幾個錢,就算在書中劇情裡,魏臨都沒多少積蓄。
偏偏他又是個不樂意用官職壓榨商戶的直脾氣,這軟甲隻怕是買不起的。
鄭四安正為了魏臨可惜時,卻見魏臨從腰上拽下了個荷包,打開來,從裡面拿出了兩張銀票。
輕飄飄的銀票被他放在了櫃臺上,隻聽魏臨道:“這是一百兩,找錢。”
鄭四安:???
謝掌櫃立馬臉上笑開了花,答應一聲,打發小伙計去後面找銀子,自己樂呵呵的去拿新盒子幫魏臨裝軟甲。
鄭四安則是有些茫然的看著魏臨:“將軍何時如此闊綽?”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銀票,買個小院子都夠了,這和印象中一直口袋空空的臨哥不一樣啊!
魏臨則是挑起嘴角,慢悠悠道:“你說銀票嗎,我娘子給的,說讓我隨便花不用心疼。”
語氣裡面的炫耀實在是太容易被察覺,鄭四安一時間也沒了話說。
有媳婦了不起哦?
……好吧確實了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魏臨:媳婦給錢讓我隨便花
鄭四安:有媳婦給零花錢了不起啊
魏臨:是啊
鄭四安:……qaq我羨慕但我不說.jpg
=w=
下面是不是很重要依然可以跳過的小科普——
襻膊:用一根繩子綁住袖子方便作業,詳見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宋百馬圖中馬夫》
第32章
待軟甲裝好,魏臨便親手提著離開鐵器店。
他沒有假手於人,因為這是要給娘子的,自然是要她自己親手拿回去才行。
不過剛一出門,就看到街市上不似剛剛的喧鬧,而是顯得有些安靜,道兩邊還來了差役維持秩序,人群都湧到了路兩旁。
見人多,魏臨也就沒有往裡面擠,而是站在人群後面,眼睛瞧著裝軟甲的盒子,臉上雖沒有笑意,可是神態格外和緩。
鄭四安站在魏臨身邊,隻瞧了魏臨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呢。
不過這次鄭四安也學乖了,沒有開口問,省得再一口狗糧喂進嘴裡把他噎住。
就在這時,遠處有囚車緩緩駛來。
其實如今能被用得上囚車的犯人並不算多。
三國並立,各有各的律例法條,判罰輕重也是不同。
隻是戰事一多,前線就會出現大量缺口。
徵兵帶走的都是壯勞力,對百姓負擔大,於是朝廷隻能想盡辦法從其他地方找人。
於是,犯了律條的犯人大多不會像是以前那般押解進京,而是直接捆起來扔到戰場上去,要是命好活下來就算戴罪立功,命不好死在那兒也不算冤枉。
魏臨當初還在做百戶時,就曾經接手過戴罪之人組成的隊伍。
而在這種背景下,用來遊街的囚車就顯得很沒必要了。
但是這次卻是個例外,衙門好像是有心拉著人出來轉一圈兒,把他們的罪責昭告天下。
鄭四安一開始還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大張旗鼓,不過等他瞧見囚車上的人後,臉上就有了些了然。
李六郎和錢師爺。
因著李六郎鬧了食肆的事情沈山告訴過魏臨,鄭四安也有所了解。
李家衰敗的很快,除了有李氏在知州面前失了寵愛的緣故,還因為背後推波助瀾的是魏大郎和魏二郎,這兩位一個有人脈一個有手段,加上魏臨留下來的二十名親衛暗中保護,李家根本沒有反手之力。
魏家人打壓李家的緣由不足為外人道,但鄭四安知道,若不是當初魏臨心血來潮要去廣泰樓買魚圓,若不是霍雲嵐堅持要帶魚圓回家,隻怕魏四郎如今已是墳頭長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