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氏接著道:“這雪美則美矣,但是也涼的很,這會兒剛開始下,還不是最大最好看的時候,你且等等,待雪停了,那才是頂頂美的。”
霍雲嵐聞言,臉上有一絲復雜閃過。
她想要看,卻又舍不得雪停,一時間竟有些糾結。
竇氏一瞧就明白了霍雲嵐的心思,不由得笑,隻覺得雲嵐是歡喜過頭,倒有幾分孩子氣。
見她笑,霍雲嵐臉頰一紅,輕聲道:“巧娘,我以前沒見過。”
竇氏點點頭:“我明白的,等你以後在都城裡多住些年就知道了,一到冬天便會下雪,而且不止一場,聽聞北邊的成國更是一到這會兒就是千裡冰封,雪厚的都化不開。”
本以為自己說的話會引得她念上兩句和雪有關的詩句,畢竟羅榮軒就是如此,沒想到霍雲嵐聽了之後,第一反應是:“那成國人定然習慣了冬日,楚國兵將卻耐不得凍,好在成楚兩國和睦,想來今年冬天無戰事了。”
竇氏:……
不愧是將軍娘子,想的就是深遠。
待吃罷了午飯,竇氏便起身告辭,走之前還叮囑霍雲嵐不要總是在外面,仔細身子。
霍雲嵐也不是小姑娘了,縱然覺得歡喜,但不至於在雪地裡打滾,頂多是腦袋裡想想,便乖乖的留在屋裡,讓人燒足了炭,把屋子裡暖熱,並沒有一直在外面晃蕩。
而這場雪下了半日便停了。
雖然時間算不得久,但是地上也是積了一層雪的,而院子裡面的樹枝上同樣葉落了一層,瞧上去就像是開了銀花一般,好看的緊。
原本按著慣例,院子裡的雪要早早清掉,免得主子滑倒,但霍雲嵐堅持多留上一日。
她是舍不得就這麼把一片銀白清了的。
而魏臨從衙門裡回來時,經過園子,一眼就瞧見了個紅色的身影正蹲在地上,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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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四安隻看了一眼就認出那是霍雲嵐,著實是銀白色的毛領子太好認,鄭四安便想著上去問安。
魏臨卻是伸手阻止了他,低聲吩咐了幾句,而後道:“等你盯著人把廊子布置完就回去歇著吧,有事明天再說。”
鄭四安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去喊人來做事,半點猶豫都沒有。
見慣了這兩位恩愛日常的鄭四安心裡想著,等弄完了他便回家吃飯,也就不用留在這裡吃狗糧吃到飽。
而後,魏臨便緩步上前,站到了霍雲嵐身後,對著一旁的徐環兒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
徐環兒乖乖的沒有開口,站在一旁。
因著魏臨是迎著陽光走的,影子也在身後,霍雲嵐並沒注意有人靠近。
她蹲在地上,一手拿著瓷瓶,另一隻手小心翼翼的用銀籤輕輕敲打花草上的雪,讓雪可以落到瓶子裡。
表情格外鄭重,嘴角帶著笑意,很是享受的模樣。
魏臨不由得問道:“娘子做什麼呢?”
霍雲嵐頭也沒抬:“取雪水,拿來烹茶……”還沒說完,霍雲嵐便頓住了聲音,昂頭去看。
就對上了魏臨平靜的雙眼。
她微微一愣,伸手抓住了魏臨的衣袖想要起身。
可她蹲的時間太久,雙腿已經有些發麻。
霍雲嵐打了個趔趄,隻覺得雙腿又酸又脹,不由得“嘶”了一聲。
下一刻,魏臨已經攏住了表妹的腰,讓她靠著自己,而後扭頭對著徐環兒道:“去搬個凳子來。”
徐環兒應了一聲,小跑著去廊子裡搬了個木凳,而後啪嗒啪嗒地跑回來,將木凳放到地上。
魏臨並沒有立刻讓霍雲嵐坐下,而是伸手摸了摸凳子,感覺到入手冰涼,便單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隨便的疊了疊,放在凳上,這才扶著霍雲嵐落座。
霍雲嵐見狀,不由得勾住了魏臨的指尖,溫聲道:“表哥,我沒這麼嬌貴的,你快穿好,莫要……”
“娘子放心,我不怕凍。”
這話倒不是渾說,魏臨乃習武之人,數九寒天光著膀子練功都是常事,這會兒自然是不礙的。
可是他有多關心霍雲嵐,霍雲嵐就有多關心他。
人常常都是關心則亂,因為在意所以計較,哪怕理智知道魏臨無事,但是霍雲嵐心裡總是會擔心他會生病。
不過很快將軍娘子就說不出話了。
隻見魏臨利落的蹲下,直接抱著她的雙腿搭在了自己的膝上,用指尖在她的腿上揉捏。
魏臨用的力氣不大,手法也很嫻熟,但是人在腿麻的時候哪怕隻是輕輕碰一下都覺得難受,這會兒更是麻痒得厲害。
霍雲嵐抿著唇角,伸手扶住了自家表哥的雙肩,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魏臨則是手上動作不停,一直到霍雲嵐掐自己肩膀的力氣小了,才放開她,道:“走一走就舒服了。”
霍雲嵐卻是盯著男人的臉瞧,過了會兒,紅唇輕啟,聲音柔軟,聽得人發酥:“表哥,我錯了。”
魏臨看看她:“表妹道歉作甚?”
霍雲嵐沒說話,隻管彎下腰探過身子去抱住了魏臨的脖頸,等魏臨回抱住她時,霍雲嵐小小的松了口氣。
對於魏臨的心思,霍雲嵐多少還是知道的。
這人一直緊張她,捧在手心裡護著,半點不敢疏漏,哪怕是有些不滿也不曾說出口,連氣都不願跟她生。
但是霍雲嵐明白魏臨對自己的回護越多在意越多,剛才他幫自己捏腿縱然有關切在,想來也有些不滿。
雖然霍雲嵐對待外人素來是外柔內剛,可是對待自家相公,她很懂得什麼時候服軟。
於是霍雲嵐立刻道:“我下次不會直接碰雪了,也不會在地上蹲著,相公安心,我無事的。”
剛剛還臉上平板無波的魏臨這會兒終於有了變化,他微微皺眉,就這麼抱著霍雲嵐站起來,伸手先是捂了捂她的臉頰,而後又攥了攥她的指尖,感覺到涼,索性直接雙手攏住了她的雙手,等捂熱了才低聲道:“下不為例。”
尋常都是妙語連珠的霍雲嵐這次卻很乖巧的點頭,把臉往魏臨的懷裡扎,小聲道:“我聽表哥的,一定不會了。”
這聲音又軟又糯,原本魏臨心裡的一點小火苗登時就沒了。
不過霍雲嵐原以為魏臨會帶她回屋,關起門來不再出去,卻沒想到魏臨隻是拿起自己的披風抖了抖,把她圍起來,而後道:“我們去廊子裡坐坐。”
霍雲嵐聞言一愣,而後便露出了驚喜的神色,連連點頭。
等他們回到廊子裡時,霍雲嵐便發現這裡已經變了樣。
尋常這廊子是四面透風的,或許會用竹簾遮一遮,可是竹簾本就是裝飾作用居多,擋不住寒氣的。
可是就在剛剛魏臨給自己摁腿的時候,廊子裡已經被布置成了另一個樣子。
竹簾被取下來,換上了厚重布料,而石凳上鋪好了軟墊,桌下燒著爐火,一進來便覺得身上暖了不少。
霍雲嵐一看就知道是魏臨吩咐的,為的就是要讓自己能安坐在這裡看雪。
心裡一暖,同時也是一嘆。
人人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前她還不懂是什麼意思,現在便明白,這樣的好日子過慣了便回不去了。
即使霍雲嵐現在很想簡簡單單的跑出去在雪地裡團雪球……
“表妹想什麼呢?”魏臨說著,給霍雲嵐倒了一碗熱茶。
霍雲嵐聞言笑道:“我還記得之前去安順縣主的詩會,要求眾人作詩,以雪為題,當時我也跟著念了兩句,卻沒想到如今真的看到這景色,才明白詩句中的描繪不足以形容其萬一。”
魏臨聞言,便知道自家娘子對雪是真的喜歡。
其實這不是魏臨頭遭看雪,他年少離家,南徵北戰,見的多了便沒有多稀罕,反倒有些不喜。
因為他是武將,帶的都是楚國的兵,而楚國大部分在南地,士兵根本沒見過雪也沒受過凍,之前在齊楚交戰時正好趕上天降大雪,當時兩邊光是凍傷的就不知凡幾。
他除了是將領,更是個人,哪怕行的是殺戮事,但也有憐憫之心。
魏臨不喜歡任何意外。
但是今天看著娘子歡喜的笑臉,讓他對下雪這事兒改觀很多。
魏將軍覺得有時候他也該把思維從戰場上挪開一下,要分開看,如今能讓娘子高興的就是好事。
而霍雲嵐記起詩會,便想到了安順縣主,扭頭看向了魏臨道:“相公,整治了謝家鋪子的就是嚴家,對否?”
魏臨對她知道這點並不意外,神色平緩:“對,這還要多虧娘子機警,留下了謝家人和那些歹人,算是留下了人證,這才能讓嚴家吃虧。”
隻是吃虧,還不至於傾覆。
但是霍雲嵐看魏臨的神色,便知道距離那天也不遠了。
又聽魏臨接著道:“嚴家朱家從來都是同進退,隻是這次嚴家犯的事情惹了王上不喜,朱家怕是要跟著牽連了。”
哪怕不牽連,也要找由頭牽連上。
打蛇打七寸。
霍雲嵐則是驚訝道:“朱家……莫不是王後的娘家?”
魏臨點點頭,聲音裡帶了些感慨:“娶得多就是麻煩,一個多好。”
原本霍雲嵐還在心裡驚訝這事兒竟會牽扯後宮和國丈,果然是牽一發動全身,不能善了,可是一聽魏臨的話,霍雲嵐便笑起來,託著下巴看他:“莫要妄議王上,慎言得好,不過,表哥這是誇自己呢?”
本來是句玩笑話,誰知道魏臨一本正經的看她:“是,我這一生隻有娘子一人。”
霍雲嵐便看著他,心裡說不出的暖。
其實她從未想過以後如何,隻想著經營好如今的日子,霍雲嵐盲目的為了未來做保證。
但,隻要是女子,沒人會拒絕這樣的話,霍雲嵐看著魏臨,一時間竟不知道回答什麼。
魏臨以為她不信,聲音低沉卻堅定的道:“我可以發誓的。”
徐環兒以為霍雲嵐會阻止他,畢竟誓言太重,又生又死,不甚吉利。
沒想到霍雲嵐竟是直接攥住了魏臨的手,聲音輕緩:“我和相公一起,此生,一生一世一雙人,違背誓言,蒼天不佑。”
魏臨回扣住了她的手,跟著念了一遍,一字一頓。
而後兩人卻沒有任何溫存,隻管一個倒茶一個喝茶,該說說該笑笑,神色如常。
倒是讓一旁的徐環兒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