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嵐則是回了一抹笑,聲音輕輕柔柔的:“其實無論在哪裡,用的法子都一樣,與人為善,分清恩怨,善待親朋,疏遠歹人,隻要擺正了自己的心思總是不會出大錯的。”
竇氏聞言,不由得道:“那如今,嚴家已敗,可還想過誰還與嚴家有關?”
霍雲嵐撂了筷子,笑道:“那是我相公要想的事兒,我從不替他在這些事情上出主意。”
竇氏想想覺得也對,領著朝廷俸祿,那朝堂的事情自然有他們去考量,自己少操心反倒自在。
這時候,蘇婆子端了個盒子走進來。
而她剛一進門,竇氏就聞到了一股焦甜味道傳出來,隱約的還有一絲絲香氣。
這讓竇氏不由得探頭去看,便瞧見盒子裡面是炒成焦黃色的香榧果。
霍雲嵐讓蘇婆子把盒子放到桌上,而後拿了個小碟過來,一邊摸出了顆香榧果一邊道:“再過些日子就是除夕,巧娘你也要入宮吧?”
“嗯,我相公今年升至從四品,我也能跟著去。”說著,竇氏好奇的看著霍雲嵐。
以前她也見過香榧果,但是很少自己剝著吃,覺得麻煩。
這會兒看到霍雲嵐拿在手上,不過一捏就把外面那層殼剝開了,竇氏有些驚訝:“雲嵐你力氣真大。”
霍雲嵐聞言不由得笑,先將剝出來的那層黑色外衣去掉,接著將果仁放到了碟子裡,而後重新拿了一顆,遞過去給竇氏瞧:“你瞧,香榧果上是有突起的,隻需用兩指輕按就能打開了。”
“咦,這倒方便。”
“相傳西施愛吃香榧,是她發現的這個法子,而這兩點又形似淚眼,就叫成西施眼了。”
竇氏還是頭遭聽到這個說法,伸手接過了香榧,仔細地找上面的凸起。
此時霍雲嵐又剝了一顆,吹掉黑皮,將果仁喂到了竇氏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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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氏也不跟她忌諱,笑眯眯的吃了。
因著這香榧是剛炒出來的,還帶著溫熱,咬下去脆生生,還有微甜的味道,當真是可口得很。
大概是得了法子,竇氏也興衝衝的開始剝香榧。
隻是她剝出來的都自己吃了,霍雲嵐則是全放在了碟子裡,動作不緊不慢,自在得很。
竇氏正捏著果殼,嘴裡問道:“說起來,雲嵐,你之前盤來的鋪子可開張了?”
霍雲嵐也不瞞她:“原本是要開張的,我想了想,既然是藥鋪,謝家又素有口碑,那就繼續開藥鋪的好,不過現在我要再等一等。”
竇氏有些不解:“為何?”
現在是年根地下,尋常百姓到了這個時候總喜歡買些補藥回來喝。
要是能早些開張,也就能早些賺錢,萬沒有和銀錢過不去的道理。
霍雲嵐笑了笑,溫聲道:“謝家鋪子隔壁便是嚴家產業,之前嚴家應該就是想要並了謝家鋪子,兩間合一間,這才著急之下出了昏招。如今事情已定,我再等等看。”
竇氏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霍雲嵐的意思。
之前是嚴家想要吃掉謝家鋪子,現在嚴家要離京,勢必會急著把手下的鋪子店面脫手,霍雲嵐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兩個合一個其實是個不錯的主意,畢竟地段不錯,店鋪開大些自然是好的。
隻是當初想要掛的是嚴家招牌,現在怕是要換個人家了。
竇氏是探聽過霍雲嵐的本事的,在生意上竇氏覺得自己沒必要多言,隻是叮囑了一句:“這樣也好,趁此機會你可以相看一下店鋪掌櫃,在都城裡做生意不比別處,樣樣都要小心,是要找個全乎人的。”
全,不單單要全在頭腦精明,還要有個厲害的脾氣。
無論是樣貌氣度,還是心機手段,最好都能佔上些。
霍雲嵐知道竇氏是善意,便笑著點頭應下。
這時候,碟子裡已被她放了不少剝好的香榧果,霍雲嵐便叫過了徐環兒,笑道:“環兒幫我把這個送去給表哥。”
徐環兒早就習慣了自家將軍和夫人之間動不動就恩愛一把,神色如常的應了一聲,端著碟子離開。
倒是竇氏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霍雲嵐,接著便笑起來,但很快又想起了自家相公。
說起來,自家相公平時有些跳脫,對別人從不在意,待自己卻是極好的。
竇氏便默默的開始剝香榧,擺到一旁,準備等下給羅榮軒帶幾顆回去。
此時在書房裡,徐承平也對著魏臨說起了嚴家之事:“這次事情順利,是因為嚴家犯了王上忌諱,但那朱家就不一定了。”
鄭四安不解:“為何?”明明糟粕事是兩邊一起做的,論起根深,朱家這個外戚還不如嚴家呢。
魏臨放下了手上的短刃,看向鄭四安道:“因為嚴家屬於清流,朱家卻是武將出身。”
徐承平點點頭,道:“嚴家出身清流,所以與他家交好的多是自詡清高的文臣,而這些文臣,有傲骨氣節的不少,但見風使舵的更多。如今嚴家是被扔到了汙泥裡,拔不出來也洗不幹淨,那些有骨氣的自然不屑與之為伍,心眼多的對他避之不及,加上惹了王上厭煩,嚴家自然不足為懼。”
說到這裡,徐承平看了看魏臨。
見他不言,徐承平便接著道:“朱家不同,他家手下有兵有卒,國丈更是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輕易動不得。”
鄭四安對這些雖不如徐承平通透,不過他勝在勤快,仔仔細細的把徐承平說的話記在心裡,覺得記不住,索性從懷裡掏出了個小冊子,拿著炭筆寫寫畫畫。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魏臨見狀,不由得道:“你記歸記,這冊子可不能丟。”裡面多是三人聚在一起時說的話,難免涉及隱秘,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鄭四安回道:“將軍放心,我寫的別人看不懂。”言語之間頗為驕傲。
徐承平尋常最愛和他對著幹,這次卻罕見的贊同了鄭千戶的話:“是了,千戶大人寫的字非同一般,尋常人可看不出,隻有他自己能看懂。”
此話一出,魏臨就聽出了其中的深意,輕咳一聲,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鄭四安先是一笑,很快就回過神來,瞪大眼睛盯著他,咬牙切齒道:“徐先生,你這是嫌棄我寫的字醜?”
徐承平笑容溫和:“哪能啊,千戶大人的字不用嫌棄,”聲音微頓,“本來就醜。”
鄭四安:……
魏臨倒是習慣了這場景,鄭四安雖然跟他日久,但是為人直率單純,對上從裡到外都像是被墨汁染黑了的徐承平,鮮少能討到便宜。
偏偏兩人相處不錯,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倒也融洽。
這會兒怕他們鬧起來,魏臨便擺擺手道:“之前徐先生不是盯著四安抄《司馬法》嗎?他很多地方不懂,不如趁此機會去給他講講。”
鄭四安還沒說話,就被徐承平拽走了。
等兩人去了左室,魏臨便拿起了手上的家書。
這封家書是今日剛剛寄到的,裡面提到最多的便是來年魏二郎和魏四郎的安置。
當然,魏四郎的所有事情,他二哥都代為處置了。
魏誠贊同魏臨的做法,哪怕都城地貴,出去租個院子也更方便些,隻是魏誠提起了霍雲嵐的弟弟霍湛。
這些日子以來,魏誠的兒子虎頭去了學堂,都是霍湛護著他的,如今虎頭天天黏在霍湛身後,扯都扯不開。
這會兒魏家二郎要進都城,必然要帶上妻兒。
虎頭舍不得霍湛,而魏二也覺得在都城裡求學總好過在老家裡念書,便想也把霍湛帶上。
霍家二老自然是贊成,魏二郎也覺得沒什麼。
“照顧孩子,兩個三個都是一樣的。”
魏臨對著這句話端詳了一陣,總覺得自家二哥說的孩子,除了年幼的虎頭霍湛,怕是還有那個不知道有沒有白回來的四弟……
想到這裡,魏臨便瞧見信封裡裝著一把粟米,說是魏四郎的勞動成果。
看來,四弟還是沒白回來。
而後魏臨看向了跟著家書一起寄來的賬冊,裡面都是霍雲嵐留在老家的鋪子進項,連帶著銀票都一起來了。
魏臨沒有看賬,隻是瞧了瞧銀票,發覺又是五十兩一張的。
魏將軍默默地數了數。
一張兩張……七張八張……
我家娘子真有本事。
這邊魏臨心裡得意,而在一旁的左室內,徐承平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先別吵。”
鄭四安撇撇嘴,把話咽了回去。
就聽徐承平道:“朱家不能動也要動,以後若是將軍有這個意向,你莫要勸,聽話便是。”
鄭四安微愣:“剛才不是你說朱家地位穩固的麼?”
“那是現在,以後就不一定了,”徐承平的神色有些涼薄,“外戚之家起來的迅速,可跌的也會更快,他們已經吃過了權勢的甜頭,以後讓他們按部就班的過日子幾乎是不可能的,加上朱家是新貴,沒有尋常世家大族那樣的底蘊和耐心,等著就是了。”
若是尋常楚國人,嗅到王上王後不和的氣息,多少也會擔心的。
可是徐承平不一樣,他對楚王半點親近之意都沒有。
隻在心裡盤算,這一步走穩了,將軍以後便能順暢許多。
徐承平神色平靜,隻是眼底帶了些莫名的愉悅。
這時候,兩人就聽到房門被扣響,外面傳來了徐環兒清脆的聲音:“將軍,夫人讓我來送東西。”
“進來吧。”魏臨說著,撂下了手上的茶盞。
鄭四安聞言起身,可比他更快的是徐承平。
隻見徐軍師一路小跑過去開門,迎著自家妹妹進門,笑容格外溫柔,聲音一改剛剛的淡漠,而是和暖得很:“環兒來了,冷不冷?”說著就把自己拿著的暖爐塞到了徐環兒懷裡。
徐環兒趕忙用空著的手接過,又給徐承平塞回去,順便把徐承平的衣袖攏起來,輕聲道:“哥哥你才應該拿它暖身子,不用總操心我。”說著,徐環兒又看了看徐承平的衣裳,眉間微皺,“怎麼冬天還穿這種寬袖的?這種袖子多漏風啊,回頭我給哥哥做件新的,還有這羽毛扇子,冬天打什麼扇子。”
徐承平平常對手裡這個羽毛扇寶貝得很,走到哪裡帶到哪裡,輕易不離身。
可這會兒聽了徐環兒的話後,徐承平立刻把扇子丟到一旁,笑眯眯道:“成,都聽環兒的。”
徐環兒滿意的點點頭,而後看向了鄭四安,笑著行禮:“千總福安。”
鄭四安還禮,在心裡嘆息,怎麼黑心黑肺的徐承平能有這麼可愛一妹妹呢?他也想要妹妹……
不過徐環兒並沒有再同他們說話,而是將碟子放到了桌上,對魏臨請施一禮,脆聲道:“將軍,這是剛炒出來的香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