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氏笑道:“不礙的,你頭遭入宮,心裡有忐忑也是難免,以後常來常往的也就習慣了。”
霍雲嵐聽得出這話裡面的善意,畢竟能夠常入宮的,除了妃嫔的親眷,便是能得封诰命的命婦。
即使霍雲嵐知道竇氏這話是寬自己的心,還是笑著點頭,挽著竇氏的手臂說話。
等行至殿前,霍雲嵐很快就尋到了自家夫君。
魏臨在一眾武將當中,也是格外顯眼的。
其實說起身高體魄,魏臨半點不落下風,隻是那張臉確實生的格外好,便顯得扎眼。
尋常武將因著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風吹日曬是常有的事,不少都因為在戰場上廝殺而在面目上落了傷痕,雖不能說都是臉有橫肉,可是也跟俊俏扯不上什麼關系。
但魏臨分外不同,眉目疏朗,五官端正,算不得貌若潘安,但也是個英俊長相。
哪怕魏將軍常常在霍雲嵐面前以武夫自居,可他這面目可真真不像尋常武夫。
於是,一眾大老粗裡頭,魏將軍自然就格外引人矚目。
霍雲嵐能看到有不少人都在打量自家相公,隱約的還聽到有人驚嘆:“不是說面若羅剎?這也不像啊。”
即使之前在安順縣主府前已經經歷過一遭,可現在再聽這般言語依然讓霍雲嵐覺得暢快。
隻是她並非是為了自己嫁了個俊郎君而暗自得意,而是歡喜“羅剎”之名能從自家相公身上挪開了。
哪怕知道這稱呼不疼不痒,魏臨自己也不在乎,但是霍雲嵐卻不樂意讓別人這麼喊他。
終歸是不吉利。
如今能卸下來,霍雲嵐自然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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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心中所想並沒有顯露在臉上,霍雲嵐笑著和竇氏又說了兩句便分開。
竇氏快步走向了早早就眼巴巴地往這邊看的羅榮軒,而霍雲嵐則是徑直朝著魏臨而去。
原本坐在桌後的魏臨立刻站起身來,繞過了桌子,伸手迎向了自家娘子,眼瞅著就要抱她的腰。
尋常他們都是如此,魏臨習慣了。
好在霍雲嵐還記著今日的場合,兩邊都是自家相公的同僚,總不好讓他們看了樂子去。
於是將軍娘子微微躲了躲,閃開了魏臨,對上他疑惑的視線,霍雲嵐抿著唇角,輕輕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掌心,聲音輕緩柔軟:“相公,有這麼多人瞧著呢。”
卻不知,魏臨的臉皮一向是厚的,從不在乎別人眼光。
可是他知道自家娘子要臉面,也是事事為自己著想,說的定不會錯,便也收斂了些,回了個笑,握住了霍雲嵐的指尖,帶著她一同落座,徐環兒也得了個位置,安坐在霍雲嵐側後方。
剛一坐下,霍雲嵐就感覺魏臨袖中暗袋裡裝了東西。
因著魏臨身上的衣裳配飾都是霍雲嵐打理的,加上這會兒身著正服,稍微有點變化霍雲嵐就能感覺得出。
霍雲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卻沒有開口去問。
反倒是魏臨覺察到了霍雲嵐的視線,主動拉著她的手放到暗袋上面,由著霍雲嵐去摸。
她抬眼看了看魏臨,而後低頭,指尖輕輕的勾住了暗袋裡的東西,拿出來,用暖袖擋著,放在掌心看。
這是一塊玉珏,上有雲紋。
二玉相合成為一珏。
自己手上拿著一個,應該還有對稱的另一個才是。
倒像是信物。
隻是不知道是誰送的,定的又是什麼了。
霍雲嵐不由得抬頭看向魏臨,視線平靜,魏臨正喝著茶,對上了霍雲嵐的目光,先是一笑,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忙低聲道:“這不過是個見證,沒有旁的意思,娘子莫要誤會。”
“當真?”
“當真。”
霍雲嵐就真的不再問,把玉珏塞回去,伸手也取過了茶盞。
她是真的不疑心,想也知道,剛剛魏臨一直在前殿,上有楚王,旁有同僚,半個女子都沒有,她沒必要擔憂。
不過這東西從何處來霍雲嵐也不深究,隻讓魏臨自己打算。
魏臨卻主動的對她比劃了個“五”。
看一眼,霍雲嵐就知道,想來玉珏是五殿下蕭明遠給他的,也就是說,自家相公以後要和五殿下守望相助了。
這是早便能猜想到的事,不過兩邊都沒有過明路,私下默契罷了。
現在玉珏在手,既是約定也是牽制,總歸,以後是坐在一條船上的。
換成旁人,這般大事被如此輕描淡寫的表露出來多少都會有些怕,偏偏霍雲嵐淡定得很,半點沒有剛才吃酸糕時候的緊張。
大抵是因為早有預感,又或者是對魏臨一貫信任,霍雲嵐篤定自家相公心中自有計較,她這會兒氣定神闲,慢悠悠的伸手,重新扣住男人的指尖,用另一隻手拿起筷子夾了個造型精致的荷花酥放進嘴裡。
魏臨卻沒吃,隻是看著自家表妹,似乎隻要這麼瞧著都覺得心裡舒坦。
多看兩眼,便覺得自己也飽了似的。
秀色可餐大抵就是如此了。
不多時,楚王與朱王後駕到,眾人起身相迎。
楚王已是知天命之年,但精神極好,雖然兩鬢有白發,可是臉上沒有老態,說起話來也是沉穩自持,語氣威嚴又不失寬仁,看模樣像是個和善英明的守成之君。
而在鄭四安看來,這位楚王才是狠人,原書裡能舉全國之力促成三國歸一統,這般魄力和勇氣自不是等闲之輩。
魏臨也很明白楚王脾性,他能得了楚王青眼,就因為他和楚王是一路人。
安國定邦平天下,和緩手段是行不通的。
想要歸一統,隻有雷霆手段方能奏效。
可以說是心願,也可以說是野心。
不過這會兒顯然不是討論軍國大事的時候,眾人重新落座後,魏臨便把手爐拿起來,重新塞到霍雲嵐懷中,而後道:“等下還有歌舞,成國齊國都有使者前來,到時候還會有煙火,我們一起瞧。”
霍雲嵐很喜歡看煙火,以前在老家時,煙火可是稀罕物,尋常人家過年時候就是點鞭炮聽聽響也就當熱鬧了,隻有城裡富庶人家才會放煙火。
每到那時,霍雲嵐就帶著妹妹弟弟一起裹著厚厚的棉衣爬到房頂,一邊哆嗦一邊興奮的望向城鎮方向,隻為了看煙火璀璨。
後來嫁到魏家,倒是不缺好東西看,不過那時候霍雲嵐已經身懷有孕,熬不得夜,除夕時候想著守歲卻還是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煙火已經放完了。
現在能看到自然是再好不過,而且都城裡面的定然會是極盛大的。
書裡寫過的“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終於能瞧見了。
不過霍雲嵐頭一個問的卻不是煙火,而是使者:“齊國也有來使?”不是剛打過仗麼。
魏臨把她的手塞回暖袖,嘴裡回道:“正因為剛剛打完,他們才要派人前來。”
之前齊楚交戰,最終是楚國得勝,齊國被迫割讓城池。
誰都知道齊國怕是氣的嘔血,可是面上他們作為戰敗一方,自然是要對著楚國示好的,而且要放低姿態,送上豐厚禮物。
打落了牙也要和血吞。
霍雲嵐卻覺得齊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難免要鬧出些事端來,可又想著楚國這般盛大的夜宴,對齊國使者必然是層層檢查才會放行,自己這般擔憂倒顯多餘。
於是霍雲嵐便不多想,隻管挨著魏臨,安靜的吃著她的荷花酥。
而殿內,很快就有舞者上前,宮廷樂師也在一旁準備完畢,很快,殿內便熱鬧起來。
因著楚國處於南北交界,歌舞既有南地的婉約,也有北地的豪放。
又因著楚國經貿恆通,與西域胡人也有來往,故而都城裡也有胡人開的酒肆,裡面常有胡女獻藝。
這會兒在殿中的便是身著華麗服飾的胡女以作胡旋舞,她們身著長袖寬擺紗裙,頭戴金質飾品,立於精致毛毯上,回旋時金飾叮當奪人眼目,加上胡女身姿窈窕曼妙,著實讓人看得錯不開眼。
隻是魏臨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去。
倒不是怕霍雲嵐吃醋,而是因為魏將軍根本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看的。
他既不懂得樂曲的美好,也不明白歌舞的妙處。
魏臨甚至不明白,大冷天,穿的那麼少,看著不難受嗎?
不過魏將軍也不會這個時候說出來擾了別人的興致,隻管偏過頭,又盯著自家娘子瞧。
卻發現霍雲嵐格外專注,臉上還隱約有著笑意,看得很是起勁兒。
她的手還往面前的盤子裡摸了一下,捏了一顆瓜子想要放到嘴裡磕,不過剛剛拿起就猶豫起來,看了看,便放回去不再碰。
魏臨見狀,便湊過去輕聲問道:“娘子怎麼不吃?”
霍雲嵐的眼睛依然沒有從胡女身上移開,隻管把頭往魏臨那邊偏了偏,回道:“吃了我怕壞了口脂。”
魏臨並沒有說“娘子如何都好看”的這種廢話,而是默默的把裝著瓜子的盤子挪到自己面前,又拿了個空碟子來,伸手,一個個的把瓜子捏開。
別看瓜子個頭小,可是想要捏開它也很不容易,稍微使勁兒就覺得手疼。
好在魏將軍天生神力,又很快得了技巧,捏的又快又準,不多時,便用白生生的瓜子仁兒鋪滿了小碟子。
等魏臨把小碟子放到霍雲嵐手邊時,霍雲嵐還沒有注意到自家相公剛剛做了什麼。
一直到指尖碰到碟子裡面的瓜子仁,她微微一愣,這才轉頭去看魏臨。
指尖魏紅的魏將軍其實半點不覺得疼,卻還是狀似無意的把手往霍雲嵐面前伸了伸,推了小碟子一下,一臉誠摯:“娘子,給。”
果然,霍雲嵐眸子微動,又是歡喜又是心疼,把暖袖放到一旁,伸手就攏住了魏臨的指尖。
因著剛剛一直捧著手爐,女人掌心又熱又軟,連帶著魏臨的手也熱起來。
哪怕胡旋舞畢,霍雲嵐也把碟子裡面的瓜子仁和魏臨分著吃完了,她還攥著魏臨,甚至拉著他的手一起塞進暖袖。
女人細軟的手指輕輕揉捏著男人有力的指尖,捏著捏著,倒是讓魏臨臉上微燙。
在一旁隨侍的鄭四安見狀,有些不解:“將軍,你臉怎麼紅了?”
魏臨瞧了他一眼,神色鄭重:“天熱,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