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榮軒倒也不奇怪,易地而處,要是當時有人敢傷竇氏,隻怕他能撲上去生撕了對方。
同為愛重娘子的男人,自然有份心有靈犀在。
隨後,便是對殿上的人逐一排查。
不過這些事並非一日之功,而且楚王也不想把恐慌傳遞到都城百姓的耳朵裡,故而被請來參加夜宴的眾人都要暫時在宮裡安置。
幸好宮內空闲著的宮殿多,也不至於安排不開。
魏臨則是做完了分內事後便想要離開。
羅榮軒趕忙上前,道:“三郎,怎這般急。”
魏臨看他一眼:“你不急?”分明從剛才就想要早早離開的人就是他。
羅榮軒則是把手揣在袖子裡,半點沒有人前的端方樣,也沒有刻意掉書袋,而是直接道:“我前面有哥哥頂著,事情讓他去做便是,羅家有一個頂梁柱就夠了,我再出頭難免惹人側目。可你不一樣,三郎素來得王上青眼,又是這次救駕的頭號功臣,現在就算不邀功,也要往前湊湊才好。”
魏臨卻比他更明白楚王心思,人人都往前時,退後一步才是上上之策,做好自己的事,沒必要貪圖功勞。
隻是這事解釋起來要耗費不少時候,魏臨卻不願多做耽擱,便想著明日再同羅榮軒細說,這會兒隻道:“我娘子最是嬌弱膽小,今晚發生這麼多事,若我不在,怕是她要睡不著的。”
羅榮軒:……
嬌弱,膽小?
這話要是放在兩個時辰前說,羅榮軒或許是信的。
在羅榮軒看來,自己這位好友的娘子可是難得的溫潤如水,每次羅榮軒去將軍府接竇氏,都能瞧見霍雲嵐和魏臨站在一處。
一英武一溫柔,當真是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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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魏臨時不時就要炫耀自己身上穿的是娘子縫的,玉佩是娘子掛的,就連用的絲帕上都有霍雲嵐繡的精巧花樣,更是讓羅榮軒覺得霍雲嵐就是個賢淑的溫柔婦人。
可是剛才在殿上,羅榮軒親眼見到霍雲嵐一釵子扎穿了宮娥後,他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大錯而特錯。
或許霍娘子真的溫柔如水,人淡如菊,可是骨子裡分明和自己這位好友一般無二。
該下手的時候,絕不手軟。
這魏三郎怎麼還能說出嬌弱膽小這種詞兒?
這要是嬌弱膽小,那這世間就沒有膽大的女子了!
偏偏魏臨一臉篤定,擺明了深信不疑,眉目間還有些化不去的思念和心疼,看的羅榮軒一臉無奈,最終隻能點頭認下:“行,你說是就是吧。”
魏臨臉上有笑意一閃而過,很快收斂,與羅榮軒告辭後便速速離了大殿。
他半點不耽擱的朝著霍雲嵐所在的偏殿而去,恨不得腳下生風。
因著這次宮中要安置的人多,魏臨官位不過三品,分到的廂房也不算寬敞,比起將軍府的臥房要小了一半。
不過魏臨也不挑剔,打量了一下門前站著的侍衛,揮手免了他們的行禮,便推門進去。
而後便瞧見了正坐在桌前託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霍雲嵐。
他要開口說話,霍雲嵐卻是直接站起身來,提著裙擺小跑過去,張開手臂撲到了男人懷裡。
魏臨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隻管回抱住她,把臉埋在了女人頸窩。
鄭四安原本跟著進來,見狀,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還貼心的關了門。
不過關門的聲音還是讓霍雲嵐聽到了,她回了神,耳尖微紅的松開了魏臨,對魏臨低聲道:“環兒睡了,我們進去再說。”
魏將軍也看到了正在軟榻上安睡的徐環兒,便點點頭,同霍雲嵐一同進了內室。
關了門,霍雲嵐便拉著他到床邊坐下,眼睛瞧著魏臨,輕聲問道:“沒事兒了?”
魏臨點點頭:“差不多,這次多半是齊國派人混到了成國使者裡頭,刺殺為虛,挑撥為實,隻是究竟有沒有裡應外合還要細細調查,王上有意把此事交給我辦,怕是要忙上一陣子的。”
霍雲嵐並不在意其他,聽了這話便知楚王對魏臨深信不疑,隻管松了口氣:“你無事便好。”
魏臨臉上有了笑,點點頭。
內室裡並未點蠟,有些黑,今晚是臘月三十,沒有月光,隻有外面的燈籠映進來的些許光亮。
不過很快,滿室靜謐就被外面衝天而起的聲音打破。
霍雲嵐驚訝的轉過頭,就看到窗子上有忽明忽暗的光亮。
魏臨則是攏了攏自家娘子的肩膀,在她耳邊道:“到了放煙火的時候了。”他剛才急著離開大殿,就是在心裡計算著時辰,要趕在煙火燃放前趕來同表妹一起看。
霍雲嵐目露驚訝,而後便是一片喜色,拉著魏臨道:“怎麼還會燃煙花?”
照她所想,宮中除了這種事兒,總沒心思再去放煙火了才是。
魏臨則是道:“就因為剛才亂了一遭,才越發要裝作一切如常。”
想來這會兒都城裡依然是繁華熱鬧。
宮中出了事,卻不願傳到宮外,不單單是為了王室臉面,更是不願驚擾百姓過年,若是真的泄露風聲,便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流言蜚語最害人,就算一開始是芝麻綠豆的事兒,被口口相傳之後,也能變成天大的是非。
故而所有人都被封了口,留在宮中,隻做無事發生。
煙火也要按時燃放,甚至要比以往更加盛大才好。
魏臨扶著霍雲嵐起身,一同走到窗前,拉起竹簾,打開窗子,入目便是空中驟然亮起的煙火璀璨。
確實是比老家看到的盛大,當真是燦若滿天星。
霍雲嵐不由得道:“天花無數月中開,五採祥雲繞絳臺。墮地忽驚星彩散,飛空旋作雨聲來。”
魏臨雖不常讀詩文,但霍雲嵐這次念得詩比較直白,他也聽得懂的。
不過魏臨沒有接口,也沒有點評,隻是擁著自家娘子,輕聲道:“剛才,怕不怕?”
霍雲嵐靠著他,回道:“你在,我不怕。”
魏臨先是點頭,而後笑道:“是啊,我娘子頂有本事,一根釵都能舞出花兒來,自然是不怕。”
這話引得霍雲嵐一陣臉熱,半點不見之前的決絕模樣,抓著男人的衣襟,抬手就要打他。
魏臨慢悠悠的握了她的腕子,放到嘴邊碰了碰,還是那句話:“娘子,仔細手疼。”
霍雲嵐被他抓住了手,便換了法子,想咬他的臉。
可很快就發現,男人身量高,她是比不上的,踮了踮腳夠不著,霍雲嵐又站回去,隻瞪著他看。
魏臨趕忙俯下身子想把臉遞過去。
他從不怕被娘子折騰,反倒樂在其中。
可因著魏臨動作太快,不小心蹭到了霍雲嵐發間臥兔,細軟絨毛從他臉上掃過,引得魏臨側身捂臉打了個噴嚏。
霍雲嵐看得直笑,剛才的那一點點的羞惱也散了個幹淨。
而後兩人便重新依偎到一起,昂頭看著煙火,偶爾會有朵格外漂亮的,霍雲嵐便歡喜的指給魏臨瞧,開心的像是個孩子。
魏臨對煙火興趣不大,可他知道娘子喜歡,就陪著霍雲嵐一起瞧。
感覺夜裡風寒,索性敞開了披風,將霍雲嵐裹到懷裡。
霍雲嵐由著他把自己裹住,隻露出了被狐嗉領子圍著的臉在外面。
不過沒等煙花燃盡,魏臨便覺得胳膊一沉。
低頭,就看到霍雲嵐已經沉沉睡去。
魏將軍見狀,生怕夜風讓自家表妹染了寒氣,趕忙攏住了她,用另一隻手關好窗子,而後抱著霍雲嵐走向床榻。
輕手輕腳的幫他除了外衣,又脫了鞋襪,魏臨拿著布巾沁了熱水,幫她細細的擦拭了臉面後這才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矮身進了床帳。
可他沒有立刻安睡,而是伸手輕輕地拽下了女子的裡衣,露出了她光潔的肩膀。
霍雲嵐生的白,臂膀瑩白如玉,越發顯得那處青紫格外刺眼。
魏臨很清楚,軟甲能擋住利刃,卻不能免去傷痛,或許他這種皮糙肉厚的不礙事,可自家表妹是個女子,身嬌肉貴,不可能全無感覺。
這處怕是很疼的,可是霍雲嵐忍了下來,便是不樂意讓自己分心。
可魏臨瞧著,哪怕隻是淤傷,卻比自己挨上一刀更難受。
男人側身躺著,指尖挑出藥膏,輕輕地在自家表妹肩上揉捏。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霍雲嵐,隻要她稍微吭聲,就立刻止住動作,等霍雲嵐重新神色安然才繼續。
動作輕緩,又要時不時的用力讓藥力浸入。
幾個來回後,霍雲嵐倒是沒醒,魏臨卻是累得很,感覺比打一趟拳還來得疲乏。
待把藥膏放好,他躺下來,幫霍雲嵐細細掩了被子,又用錦被把自己裹住,伸手勾住了娘子的指尖,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等到了第二天醒來,霍雲嵐因為用過藥,肩膀不疼,睡得也足,自然是一身清爽。
反倒是魏將軍怕碰到了娘子傷處,睡都睡不踏實,弄得眼下烏黑。
這般模樣弄得徐環兒多看了他好幾眼,回去頭件事就是給霍雲嵐備水,引得霍雲嵐一陣迷惑。
而回府之後,霍雲嵐就閉門不出。
不單單是因為要養好肩上的淤傷,還因為霍雲嵐清楚這次的事情隻怕牽連不會小,雖然看起來是齊國使壞,可深究起來,他們是如何能進宮的,又是如何通過層層盤查,一樁樁一件件,牽扯的人不會少。
縱然都與魏臨和霍雲嵐無關,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出去招惹是非的好。
加上這次調查的差使雖然明面上是郡王擔著,可實際上卻是自家表哥調查,想要從霍雲嵐這裡探聽消息的人不少,霍雲嵐有不好說,索性稱病不出。
而她在殿上替魏臨擋刀的一幕也早就流傳開來,這病無論真假,明面上是無人質疑的。
待一切塵埃落定,已是十日後。
京城裡漸漸有官眷開始走動,在都城裡久了,多是消息靈通,多少能得到些風聲,見楚王已經有了決斷,自然有心思活絡的想要多打聽些。
霍雲嵐依然沒有出門,格外安穩。
又過了幾日,這天一早,霍雲嵐正抱著胖嘟嘟的小福團教他學坐,手裡拿著的是魏四郎寫來的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