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都喜歡從榜最上面開始報喜,這可是個很有利錢的差使,考得高了自然心情好,給的賞錢也就多。
不過這位洪五卻盯住了魏家二郎,他私底下打聽過,知道這是魏將軍的二哥,於是他見到魏誠的名字後便緊趕慢趕的到歸德將軍府來了。
可到了門口,就瞧見同樣正往門裡走的幾位郎君。
洪五便知道魏家人怕是親自去看了榜,應該已經知曉名次,自己這趟怕是要白跑。
不過魏臨卻瞧了他一眼,頓住步子,問道:“何事?”
洪五趕忙上前,臉上堆笑,行了一禮後道:“恭喜將軍,恭喜郎君,會試高中,殿試定然也能得個一甲回來。”
此話一出,魏臨臉上就有了笑容。
自己看來的榜是一回事,被人恭喜是另一回事。
魏誠也不吝嗇,給了他六串錢,算是打賞,也是得個吉利數。
洪五拿著錢喜出望外,好話不要錢的往外倒。
等他離開時,魏誠便感慨:“在這都城裡,果然人人都是精明的,不僅腿腳利落,說話也是極好聽的。”
魏寧眨眨眼睛,湊過去對著魏二郎道:“可是隻要說了吉利話,都能有賞錢?”
魏誠笑著點頭。
魏四郎眼睛一亮:“我呢?”
魏二郎溫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起吉利話,我更想瞧瞧過陣子你在地裡種出來的蔬果長勢如何。”
換言之,賞錢是不會給你的,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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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如今的魏四郎已經與當初那個喜歡胡混的小紈绔有極大不同,可是上頭的幾個哥哥態度一致,便是為了防止他再誤入歧途,該拿捏得還是要拿捏。
尋常自然是好吃好喝,半分不會虧待,可銀錢是不會給的。
沒了銀子,也就能絕了外面那些花花綠綠的事情。
魏臨本想著安慰一下自家四弟,沒想到魏寧已經歡喜的點頭,道:“二哥放心,我種的東西很快就能收成,定然不辜負二哥的希望!”
說完,魏四郎就小跑著進了門,準備去院子裡瞧瞧自己種下的小苗苗們長勢如何。
小霍湛素來是跟他一處的,見狀也跟了上去。
而魏臨則是與魏誠一面往前廳走,一面道:“二哥當真有本事,把四弟教的很好。”
魏誠笑容依舊,聲音儒雅:“畢竟小四的天資算不得頂尖,以後能不能仕途順遂還未可知,總歸有一技傍身才是。”
“不是還有我們在?”
魏誠偏頭看他,溫聲道:“這話,最好別讓四弟聽到,這孩子從小就最是個懂得給自己找舒坦的,若他心中覺得有了倚仗,隻怕日後就再難刻苦念書了。”說著,魏誠又笑起來,“說起來,三郎你小時候也不愛讀書,好在武藝頗為精進,不然現在三弟也能是個農桑大家。”
魏臨:……
歸德將軍突然背脊發涼,感覺自己好似不知不覺中逃過一劫。
此時,席面準備的差不多了,霍雲嵐還去請了客人來。
徐承平先到,左鴻文後到。
霍雲嵐知道這兩位以後將是魏臨的左膀右臂,借著如今給魏二郎慶賀的由頭,邀他們過來見一見也是好的。
加上左鴻文是魏二郎的師兄,也算是自家人,來吃口酒自是應當。
左鴻文原本就是想要見見徐承平的,加上他放下了心中芥蒂,已是準備全心全意為魏臨效力,此番相見自然態度和煦。
而徐承平也與他神交已久,在魏臨他們回來之前,兩人已經湊在一處說了好一陣話。
都是聰明人,而且飽讀詩書,雖然過去經歷不盡相同,但未來的祈願卻是一致的,有了共同的目標,說起話來自然順遂很多。
這會兒二人已然是一見如故,從剛才的“徐大人”“左郎君”,便成了現在的“徐兄”“賢弟”,甚為熱絡。
魏臨對此樂見其成,他知道這兩位的本事,卻很怕他們之間互有龃龉,如今相處融洽便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倒是坐在一旁的鄭四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鄭校尉看來,他們的關系好是必然的,畢竟,倆人無論外在如何,內裡都差不多,自然有的是話聊。
聽聽他們都說了什麼吧。
“賢弟放心,你說的那李良才,我自然有的是辦法收拾,不讓你費心。”
“徐兄莫要下手太重,總要留著他一條命。”
“自然要留下的,而且要清清醒醒的留下來,這刑訊之事其實也很有門道的,身上每一寸皮肉都有用處,來來來,賢弟,我跟你細說說。”
瞧著左鴻文那溫潤的半張臉面上依然是柔和笑容,而徐承平顯得興致勃勃,鄭四安又往椅子裡縮了縮。
突然覺得自己好難。
待眾人入座,便開了席面。
魏誠自然是收到了輪番祝賀,飲了幾盞酒。
不過誰都知道他還要準備接下去的殿試,便不會灌他,幾杯下肚能睡個好覺也就是了,不妨礙心神。
原本左鴻文也是不好喝酒的,倒不是因為身子不爽利,如今已是大好了的左先生喝兩口酒也無礙,隻是因為左鴻文素來甚少飲酒,總覺得喝酒會誤事,為了時刻清醒也就不太去碰。
但今日,左鴻文卻是跟著魏誠連飲三盞,足以見得他心中歡喜。
不過很快眾人便不再飲酒,隻管吃菜說話,也是熱鬧。
左鴻文則是喝了碗茶,眼底微紅,他扶了扶面具,笑容倒是一如往昔。
徐承平見了有些擔心:“可是醉了?”
左鴻文搖搖頭,放輕了聲音:“不礙事,勞煩徐兄掛念,隻是覺得最近都是喜事,這日子才能過得有滋味。”
徐承平是知道左鴻文那些過往的,卻也不提,怕是勾起了他的傷心,隻管給他夾了兩筷子菜。
一旁的鄭四安看著眼熱:“徐先生,你我相識這麼久,也沒見你給我夾過菜。”
徐承平瞥了鄭四安一眼,道:“可你哪次出去吃飯,不是我給你花銷銀錢?”
總是月俸已到手就花光的鄭四安輕咳一聲,沒再說話。
不過很快他面前的碟子裡就多了一塊魚肉,鄭四安瞧了眼徐承平,那人輕哼一聲不搭理他,鄭四安便想著,縱然這兩位心黑手狠又如何?一個給自己做過茶,一個給自己夾過菜,反正都是自己人,他自然沒什麼好怕的。
而魏誠也不再碰酒盞,正專心致志的剝著蝦殼,待剝出了一顆完整蝦子後就給了伍氏。
虎頭眨眨眼:“爹爹,虎頭也想吃。”
魏誠擦幹淨了手,聞言,溫和的對自家兒子道:“想吃?自己剝。”
虎頭:哦。
等吃罷了飯,便送上了瓜果甜點。
孩子都是愛吃甜的,於是蘇婆子就專門準備了碗糖蒸酥酪給虎頭。
這糖蒸酥酪奶香味足,又加了些許花蜜,很是清甜。
而福團還小,不好吃糖,便上了一碗牛乳。
小家伙也不挑剔,乖乖張開嘴巴,霍雲嵐便一勺勺的喂給他。
等用帕子給小福團擦嘴角的時候,霍雲嵐就瞧見魏臨的眼睛總是若有若無的看向虎頭。
不過很快就會把視線收回去,仿佛無事發生。
待天剛擦黑,席面便散了。
鄭四安與徐承平一同送左鴻文回藥鋪,魏誠與伍氏要去園子裡轉轉,說些體己話,霍雲嵐則是拉著魏臨回了自家院子。
大約是晚上吃飯的時候人多,引得福團格外亢奮,尋常這時候他都該睡了,可這會兒卻很是歡喜的賴在魏臨懷中。
魏臨便抱著他坐到軟榻上,與自家兒子一道玩耍。
尋常無論是霍雲嵐還是伺候的婆子,對待福團都是格外盡心也格外謹慎的,怕他磕碰,就連與他玩耍時也甚是小心。
魏臨卻不同,他是練武之人,到了如今的境界,手下輕重拿捏得已經很好,準頭也不錯,所以福團同自家爹爹在一處時,最喜歡的就是讓爹爹舉高高。
再不然就是如今這般,趴在魏臨的身上,用胖嘟嘟的手腳緊緊抱住爹爹的手臂,魏臨則是用另一隻手護著他,然後往上抬起胳膊。
福團就咯咯的笑出聲,嘴裡“呀呀”的聲音不斷,很是高興。
霍雲嵐知道魏臨的本事,自然不會攔著,隻管去妝鏡前拆了發髻,嘴裡問道:“相公,今日看榜可順利?”
魏臨的聲音傳來:“自是順利的,為何這麼問?”
霍雲嵐將發釵放好,而後好奇的轉過身道:“我聽說,放榜是都是有榜下捉婿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場景。”
假若是一個月前,魏臨自然不知道這些。
他從小就沒想過要靠著讀書出頭,什麼科舉考試之類的魏三郎連打聽都沒打聽過。
不過自從魏二郎去考會試,魏臨便去找人細細問過,連細枝末節也都探聽清楚,如今聽自家娘子問,便立刻回道:“榜下捉婿一直是有的,隻是這個榜不是會試之後,而是要等殿試放榜,各家想要良婿的才會去尋人。”
霍雲嵐將梳子放下,卻沒去魏臨身邊坐著,而是到了桌前,挑了個香瓜,拿起刀子慢悠悠的削皮切塊,嘴裡問道:“隻是不知,殿試是個什麼樣子。”
之前她在書上讀過,隻知道殿試會在帝王殿前空地舉行,還有的會在殿內,總歸是要在一處的,由王上監考,故而過了殿試的都要叫天子門生。
但具體如何卻不知道了。
縱然霍父是教書先生,但到底沒真的見識過,自然也沒辦法給霍雲嵐描述出來。
這會兒就聽魏臨道:“要殿前作答,還要王上親閱試卷,二哥雖不是會試三甲,可也能坐在前頭,不至於落到後面。”
霍雲嵐不由得好奇:“相公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魏臨則是讓小福團換了隻手抱著,一面哄他玩兒一面道:“之前我都問過羅兄了,當初他和他的兄長羅榮遠是同榜進士,那時候羅大人為二甲,他則是被點了探花。”
能讓魏臨稱呼羅兄的,想來便是羅榮軒了,隻是霍雲嵐沒想到的是,府尹大人羅榮遠竟然科舉之時考的不如自家弟弟。
但是看如今的官階,羅榮遠掌握都城內外大小事宜,縱使府尹之位總是擔著各種幹系,卻也格外緊要,官位也高。
如此看來,科舉一途固然重要,可也隻是進入官身的門徑,至於未來走得如何,終究要看為官後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