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則是扭頭看他,而後突然回神,道:“我剛才聽弟妹說,你考中了?”
魏誠笑著點頭:“對。”
“狀元?”
“是。”
魏誠本以為自家娘子剛才走神是因為驚喜來的突然,所以一時間歡喜過了頭,沒想到,這會兒伍氏隻管摟住了他的胳膊,嘟囔著:“我早上是說著玩兒的,你可別當真。”
這話讓魏誠愣了一下,而後才記起來他們之前打趣過什麼。
於是新任狀元爺伸手把她圈在懷裡,忍著笑,輕聲道:“娘子放心,就算給我公主,我也隻要你,畢竟娘子也沒舍得把我換出去啊。”
伍氏被這話弄得臉上一紅。
明明早上說起來的時候隻當玩笑,可現在重新提起便讓人覺著臉熱。
不過她本就是個活潑的,加上從沒有想過這狀元魁首背後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曲折,毫不知情的伍氏反倒是最歡喜的,很快便高高興興的和魏誠說道:“要盡快寫家書回去給爹娘報喜。”
魏誠對她向來是無有不依的,隻管笑著聽她說。
虎頭則是對自家爹娘這般恩愛模樣早已習慣,打了個小哈欠,躺在伍氏腿上,砸吧砸吧嘴便睡了過去。
而在魏家人離開後,不遠處的兩道視線才算收回去。
就在距離貢院約莫百丈的食肆裡,兩個青衫男子對面而坐,從開著的窗子能正好瞧見貢院前的情景。
一人執杯飲酒,一人面具遮臉,便是魏臨手下的兩位謀士正聚在一處。
徐承平撂下空杯,笑道:“其實你我來得早,看的也早,剛才應該出去早早告訴將軍一聲,也省得他們在這金榜上來回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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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捏著酒盞的左鴻文溫聲回道:“這些事還是不要代勞的好。”
徐承平想了想,點頭:“賢弟說的是。”
若是壞消息,自然不想親自面對,可要是好消息,自己瞧見,眾人祝賀,方才能得了最多的歡喜。
他給左鴻文倒了杯酒,又給自己添了杯,嘴裡道:“二爺這狀元之名,著實難得。”
左鴻文一臉坦然:“師弟才華斐然,自是當得起的。”
徐承平聽了這話,心裡卻有些為左鴻文可惜。
要說才華斐然,眼前這人何嘗不是?
被小人所害,家破人亡不說,還毀了臉,毀了前程,著實令人惋惜。
一想到這裡,徐承平就決定明天再去趟死牢。
新得了的幾樣刑具正好在那位李公子身上試一試,記錄一下反應,也算他給楚國的刑訊事業做出過貢獻。
而後就聽左鴻文接著道:“隻是這背後深意,你我怕是要為將軍多籌謀一番才好。”
徐承平抿了口酒,眼睛微眯:“朱大將軍被請入宮中已有三日,仍未回府,朱家雖一切如常,卻因為失了主心骨顯得有些散亂。”
“怎麼?”
“朱家二房四房這兩天在為了個婢子吵得不可開交,也是色迷了心竅,鬧得大了,加上宮裡瞞得緊,想來是沒那麼快回過神來的。”
左鴻文拿著酒杯轉了轉,突然一笑。
之前他便猜測徐承平在朱家安排了眼線,不然不會對他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就連之前朱家人做下來的陳芝麻爛谷子的糟粕事也探聽的一清二楚。
如今聽這話的意思,自己所猜不假。
隻是左鴻文沒想到的是,徐承平竟然這麼大膽。
旁人的眼線都是低調行事,生怕被主人家察覺,可徐承平卻能指使著手下人去裡面攪風攪雨,還在這般緊要關口挑起了兩房爭鬥,著實厲害。
左鴻文眉眼舒展,神色安然:“不知徐兄從哪裡尋得的美人,竟如此能耐。”
徐承平聳了聳肩:“這事兒怨不得我,怪隻怪朱家作孽太多,自然有與他有仇的人找上門來,我不過是推波助瀾,事成之後,咱們自然得宜,而那姑娘大仇得報,我也會送她去另尋好人家安置,便是兩全其美。”
左鴻文為徐承平倒酒:“沒想到,徐兄也是憐香惜玉之人。”
徐承平輕咳一聲,沒回答。
不過很快,左鴻文便說起了另一樁事:“如此一來,將軍的機會可就到了。”
徐承平臉色稍整,低聲道:“今年必與齊國有一戰,將軍的意思是,盡快讓朱家把手下的明嘯衛讓出來,好好整頓一番,自然可堪大用。”
楚國的各品階將軍多是虛職,隻有統領各地軍府的九衛上將軍才是有實權的。
在其中,明嘯衛便是最緊要的一個,居中御外,衛戍都城。
之前一直掌控在朱家手中,可是光憑之前蕭明遠在城外遇險,以及夜宴之時齊國細作混入成國使臣卻無人察覺,便知道這明嘯衛早已名不副實。
左鴻文撂下酒壺,聲音依然溫潤清澈:“既如此,自當一擊必中,不可給他們反擊之力。”
徐承平慢悠悠道:“幸而這朱家貪婪,得了諸多好處依然不曾滿足,還想要拿捏著儲君之位。”
“魚吞餌,蛾撲火,未得而先喪其身。猩醉醴,蛟飽血,已得而隨亡其身。貪念不消,便如飛蛾撲火,焚身乃止。”左鴻文聲音清淡,“既如此,便讓他們做那撲火飛蛾,還能不髒了將軍的手,便是上上之選。”
徐承平先是笑,而後嘆氣:“若是早幾年碰到賢弟就好了。”
這樣通透的脾氣,這樣聰明的腦袋,著實是相見恨晚。
左鴻文則是笑了笑,道:“假使我出事之前遇到徐兄,你我也不會坐下喝酒了。”
那時候的左鴻文,意氣風發,卻分外張揚,半點不知內斂。
一把火,燒掉了他的一切,也帶走了那份年輕氣盛。
如今一身狼狽,反倒沉穩不少。
徐承平則是看了看他,道:“天欲福人,先以微禍儆之,賢弟以後定有前程。”
左鴻文輕輕一笑:“承君吉言。”
而此次放榜之後,都城裡便是徹底熱鬧了起來。
別管家裡是豪門顯貴還是農家寒門,隻要能有個進士郎君,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也沒有人拘著他們,各有各的熱鬧,誰見了都要說聲恭喜的。
而魏家出了狀元爺的事情,更是震動都城。
畢竟誰人不知魏臨的兇名?即使現在名聲好了些,可是一提起將軍府,想到的也是以武立身,要正正經經走武官一途的。
可誰能想到,魏家三郎坐穩了歸德將軍,人家魏二郎就考了個狀元回來!
這可是狀元,直接便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前程大著哩。
到魏家祝賀的人絡繹不絕,霍雲嵐也沒了之前那些日子的清淨,隻管與伍氏一道應酬著上門的賓客,忙得腳不沾地。
不過霍雲嵐細細觀察過,到他家來祝賀的多是同年進士,或者武將官員,顯赫些的便隻有羅家,至於其他都城裡數得上來的高門大戶,多是遞了賀帖,送了禮物,卻沒人上門。
終究是在都城裡屹立多年的人家,從來不搶尖冒頭,做事情也是四平八穩。
霍雲嵐倒也不甚在意,隻管與伍氏招待著來訪女眷。
等魏誠去赴瓊林宴後,到魏家登門的客人才少了些,霍雲嵐趁此機會去新得的鋪子裡轉了轉。
此處原本是大公主的產業,地段不錯,瞧著也開闊,隻是一直做茶葉生意,看賬本上所寫,進項不多,勉強維持營生罷了,分明佔這個好地段,卻頗有些不鹹不淡。
蕭淑華素來對生意之事不怎麼上心,她是有封邑的公主,光是封邑得來的銀錢就已足夠,其他的什麼田產鋪子不過是隨便管管罷了,蕭淑華也不在乎。
不過霍雲嵐曾經轉手過不少鋪子,一來便看出了其中問題。
此處地段極佳,往東邊走就是都城裡最繁華的街巷,後面還有不少百戲、說書的臺子,黑天白日的熱鬧,合該是頂頂黃金的地段才對。
偏偏開了個茶莊,還是個隻賣茶葉不賣茶湯的茶莊。
就算是有人想要來歇歇腳,抱歉,店裡沒有多餘的椅子,請便。
這般態度就是尋常皇商的模樣,他們背後有權勢正盛的蕭淑華撐腰,手底下的掌櫃哪怕是伙計的態度都是高人一等,架子甚大。
尋常對待主顧,那便是愛買不買,不買拉倒,如此這般能有幾個人願意來?
百姓可不管你後面站著何人,左右這茶莊裡面買的茶也沒有比其他地方好多少,這生意自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霍雲嵐便想著先是要改成飯莊,再更換裡面的掌櫃伙計,這些都要和大公主細細說道才是。
終究是她的手下人,哪怕是打發了也要看大公主的意思才是。
不過除此之外,霍雲嵐格外滿意。
大抵是因為生意冷清,這茶莊裡的陳設甚是簡單,改造起來也容易,後頭還有一塊單獨的院子,也是能安置人的。
這讓霍雲嵐臉上笑容加深,對著一同前來的張管事道:“日後,此處便要請張管事好好安排,自然少不了你的賞錢。”
張管事也是笑得眯起眼睛。
其實之前他對霍雲嵐還有些忐忑不安,這位可不單純是女東家,還是將軍府夫人。
張管事見得多,心思通透,自是知道這些夫家顯赫的夫人其實最難伺候,偏偏還喜歡說一不二,在手下當差少不了苦頭吃。
若不是張管事著實無處可去,加上霍雲嵐救了他家大郎,想來張管事也不會這麼痛快的答應。
可是相處下來他便知道霍雲嵐的不同。
做生意,夫人是個中好手,論脾氣,也是溫和知禮。
最難得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家東家竟然連公主的鋪子都能盤下來!
對生意人來說,士農工商,商人從來都是誰都能欺負一下的。
可現在有了個這麼牢靠的東家,張管事隻覺得自己的未來簡直是一片坦途,堪比正午的日頭那樣光明。
而霍雲嵐交代完之後,並沒有多呆,便準備坐馬車回府。
可剛一出門,她就看到了有駕馬車正停在自家馬車旁邊。
略瞧了瞧,霍雲嵐便認出來這車架,走上前去道:“可是成君?”
蕭成君笑著挑起簾子,探出頭來看著她道:“我就知道這是你的馬車,便等你一起說說話,上來吧,我帶了奶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