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聞言,輕輕點頭,臉上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擔憂。
之前因著魏淮在戰場上出了意外,傷了腿,不良於行,哪怕出門都要讓人攙扶,明明是個頂威武的郎君,卻要落到這般模樣,卓氏沒少掉眼淚。
她嫁給魏淮,便是因為身為鏢頭之女的卓氏就相中了魏淮的頂天立地,無論胸襟還是功夫都是好的。
結果這一傷,什麼都沒了。
可卓氏不覺得自己苦,她是真心愛慕魏大郎的,每每隻是心疼,心疼得緊,尤其是魏淮想要重新站起來時痛徹心扉的模樣,總讓卓氏淚水漣漣。
幸而魏家富貴,關系和睦,婆母仁善,幾個小叔都省心,卓氏的日子總歸是好過的。
如今,魏淮雖走起路來還是有些跛,但能自己走動已經很是難得。
原本魏大郎就是個交友廣泛頗具俠氣的脾性,身子好些了就陸續有友人上門。
之前卓氏一直不知道自家郎君的那些朋友都是什麼來路,可是她娘家鏢局遇到了此劫鏢之事,竟也是魏淮出面平了事情,便讓卓氏覺得她對自家相公的本事還是沒有完全認識。
後來魏淮要經營書肆的時候,誰都不同意,就連房氏都說書肆還不如家裡的莊子賺錢,加上魏淮腿腳不好,便讓他歇著。
隻有卓氏一力支持他,如今幾個月過去,書肆也是做得風生水起。
而兩人也得償夙願,得以夢熊,算是有希望全了兒女念想。
雖然日子還是一樣過,好像沒什麼太大變化,可是卓氏卻覺得自己重新嘗到了蜜糖般的甜。
如今眼瞅著可能要出事兒,卓氏的第一反應便是尋自家相公:“去使人跟他說一聲,楊大人來了,爹爹去了莊子上,今日怕是回不來,讓相公早些回家。”
“是。”婆子應了一聲,便去吩咐腿腳利索的小廝去找人。
卓氏則是頓了頓腳步,又讓人去把自己的鞭子拿來。
Advertisement
等婆子回來時,就瞧見自家夫人正神色平靜的將鞭子慢悠悠的纏在手臂上,然後用外袍寬大的袖口遮住。
婆子是一直伺候卓氏的,隨她一起陪嫁到了魏家,自然知道她的本事。
隻是這會兒婆子還是有些擔心:“夫人,你身懷有孕,還是不要動這些的好,免得傷了胎氣。”
卓氏則是柔柔一笑,聲音溫婉:“不礙的,以備不時之需罷了。”
婆子也不好再勸,隻管與卓氏一同走向魏家大門。
可是還沒靠近,便聽到了鞭炮噼啪的聲音!
卓氏自懷胎以後,膽子就變得小了些,突然聽到這般響動立刻摟住了婆子的胳膊,面露驚訝。
而後就見房氏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來,一把扶住了卓氏,嘴裡道:“怎得出來了?趕緊回,你是雙身子的人,莫要被那些煙塵氣嗆到了。”
卓氏先是乖順的點點頭,而後看了看前頭,瞧見楊知州正坐在前廳,身邊並沒有跟著媒人,也沒什麼隨侍,她便小正對著房氏問道:“娘,楊大人來做甚?”
這一問,卓氏臉上就露出了個掩飾不住的笑容,握緊了卓氏的手,努力讓聲音平緩,可還是比平常微微揚高了些,道:“咱家有喜事,大喜事!趕緊讓大郎回來,我也去找人接你公公了,明兒咱家就開始擺席面,流水席,擺滿十天才算夠!”
卓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跟著笑。
不過很快,她就聽到在鞭炮聲漸歇後,傳來的鑼聲,以及官差響亮的聲音:“恭賀魏家二郎得中狀元魁首!”
……狀元!
一句話,便讓跟著過來瞧熱鬧的百姓恍如水滴進油鍋裡,登時炸開了。
其實他們誰都知道魏二郎是個有能耐的,當初得過案首頭名,鄉試也是高中解元,那時候可是知縣老爺敲鑼打鼓的上門來送大紅花的。
可是解元雖然難得卻也不算頂頂稀罕,鄉試三年一次,在定州,每隔三年就能出個解元,到底還是要看前程和官身的。
狀元卻是不同,中了以後,就是從六品官位。
要知道,他們的知縣父母官是個七品官,狀元得中,就是直接在仕途上跨了個大步!
哪怕是不懂的這些的百姓也都是瞧過戲曲,聽過話本的,而在這些裡頭,狀元公被刻畫的比現實裡更加厲害。
這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帶著仙氣兒哩!
一時間,魏家門前熱鬧起來,不少人都上趕著過來跟官差詢問,還有的準備去魏家道賀。
房氏早有準備,請楊知州在前廳稍坐時,便給門房留了話,無論誰來問,都隻說明天家中開席設宴,到時候自當請他們前來,便免了今日被擾了清淨。
卓氏也很是歡喜,回房之後,笑盈盈的瞧著房氏道:“二弟得中狀元,也不辜負這些年的苦讀,”說著,她挽住了房氏的手臂,“娘能教出這樣的好兒郎,自是極有本事的,想來再過不久娘就能得個诰命傍身呢。”
房氏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懷了個娃娃,你倒是比以前嘴甜多了,就知道說好聽的哄我開心。”
卓氏笑著眯起眼睛。
其實這些話她是會說的,也懂得說,隻是以前一心掛在魏淮身上,處處擔心,便沒有心思說玩笑話,也沒有心思哄婆母歡喜。
如今日子順遂,聽到的也都是好事,心思開闊,自然說話也好聽了。
而後卓氏好奇問道:“娘說雙喜臨門,還有什麼喜事?”
房氏彎彎嘴角:“三郎得了個實差,隻是剛才楊大人說的模糊,加上外面有爆竹聲,我沒聽真切,可我想著應該是喜事。”
卓氏眨眨眼,點了點頭。
那楊知州的人品如何,她也是清楚的,最是個會見風使舵的。
魏誠得中狀元自是足以振動定州,但還不至於讓知州大人動用這麼大陣仗敲鑼打鼓上門道賀。
隻怕,自家三弟的這個新差事才讓他急,讓他怕。
不過婆媳兩個都不太懂得朝廷之事,甚至分不大清楚將軍和上將軍又何分別,等魏淮回來時便跟他細問。
魏淮解釋的倒也通俗易懂:“將軍之名能光耀門楣,上將軍之職能實權在握。”
房氏這才真切的歡喜起來,立刻就去關起門來拜祖宗念佛經,很是虔誠。
又過了些日子,魏誠和魏臨的家書也到了。
魏誠所說不多,問候了父母兄嫂是否安好,附上了四郎新研得了的新耧車式樣,讓魏父可以去老家莊子裡試驗一下,看看效果如何,也算是魏寧盡的孝心。
魏臨則是多寫了些,房氏看完,便遞給了魏父:“你細瞧瞧。”
魏父正端了洗腳水過來,聞言,便把盆子撂下,讓房氏泡一泡松快下,自己湊到了燭火前細細看著書信。
她的臉上一直笑眯眯的,房氏瞅他,心想著,怕是這人連兒子寫的是什麼都沒看進去,光顧著高興了。
不過房氏覺得也應當,這是十裡八鄉的,誰家兒郎有自家這樣有出息的?
尋常人家能出來一個好的就不容易,自家一下子出了四個,個頂個的能耐,尤其是這幾天二郎三郎的喜慶消息順著風就傳遍了,誰見了魏家人都是端著笑,嘴裡的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頭搬。
魏父是個也算是個心氣兒高的,平日裡也常常私下裡跟房氏念叨,盼望著兒子們能有出息。
結果真的到了這一天,魏父先是在院子裡頭坐了一夜,第二天半點不困,神採奕奕的去流水席上應酬賓客,好似一夕之間年輕二十歲似的。
如今瞧見都城裡來的信,就剩下咧著嘴樂,一句話都不說。
房氏覺得哭笑不得,便道:“三郎這次是寫信來問問咱們,什麼時候去都城裡頭住。”
其實魏臨的顧慮房氏也是清楚的。
定州並不在國與國的交界處,尋常也是相對安定的,加上由運河貫穿,相較於別處,無論是貿易還是錢物都是要好上不少的。
可是這裡到底比不得都城。
房氏聲音平和:“三郎如今得了王上賞識,也升了官,大郎說,三郎的官位已經是能調動幾十個軍府了。”
魏父看了房氏一眼:“娘子還知道軍府?”
房氏則是一臉坦然的回道:“不知道,可我猜也猜得到三郎有本事著呢。”
魏父本想給她解釋一下軍府的意思,但是對上房氏的視線後,話在嘴裡拐了個彎立刻咽了回去,轉而道:“說得對,三兒是能耐的,想來他所考慮的也是周全。大郎怎麼說?”
魏淮是家中長子,如今在定州城中也算有些人脈根基。
若是去了都城,便是從頭開始,而且一開始定然是要借兩個弟弟的勢,他能不能點頭魏父拿不準。
房氏則是抬抬手,魏父立刻拿著布巾遞過去,就聽房氏道:“大郎素來是個有成算的,不用擔心,他心裡盤算得定,剛便同我說了,都城安穩,而且一家總要團聚才好,為了咱們兩個著想,他自然樂意。”
魏父笑的得意:“我兒子就是孝順。”
“不過大郎說,他暫時脫不開身。”
“為何?”
房氏將布巾放到一旁,而後道:“大郎媳婦如今正是緊要時候,自然離不了人。”
魏父拍了拍額頭:“瞧我這腦子,對,再等等,回頭一起去才好。”
“也正好用這段時間收拾一下家裡的鋪子田產。”
魏父道:“交付給族中耆老代為管束也就是了。”
房氏笑了笑,聲音溫和:“這莊子是咱家安身立命之本,等闲不能隨便給人的,你還是想想清楚,不要這麼著急決定。”
魏父是個本分人,心裡疑惑,臉上也就帶出來:“娘子這話我有些不大明白……”
“不急,再等等,把我們要離開的風放出去,”房氏說著話,眼睛微微眯起,這動作與魏誠一模一樣,“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幫我們決斷。”
魏父自知自己綢繆不足,故而他向來很聽房氏的話。
這會兒也是一樣,魏父立刻點頭,然後高高興興的上了床榻,拿著信又看了一遍,還拉著房氏念了一遭,這才睡下。
轉過天來,則由魏大郎執筆寫回信。
等信到了都城裡時,已是到了四月下旬。
這個時節牡丹開得極好,蕭成君最是喜歡牡丹的,得了幾盆新鮮的就給霍雲嵐分了幾盆來,還專門讓金匠造了個牡丹式樣的鈴鐺,不好掛在馬車外頭,隻懸在車輿裡面,走起來叮叮當當的也很是好聽。
回信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去鞠場的路上。
等到了,霍雲嵐便被大公主和蕭成君拉走。
這蹴鞠會選在這個日子也是有講究的。
此時正是春天最舒服的時候,風也褪去了之前的料峭寒意,透著溫暖。
之前都城裡從上到下都在忙著殿試之事,楚王更是要親自閱卷,很是辛苦,而再過些日子便是端午節,都城裡會有不少熱鬧場景,還有賽龍舟比賽,到時楚王也要親自觀禮。
隻不過,觀禮的時候,坐的都是高臺,吃的都是冷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