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出身不高,小時候娘家也沒有教過這些,不過霍雲嵐是個好學的,也聰慧,這幾個月的大小宴請雅集的看過來,加上還有竇氏幫忙,也算得心應手。
伸手拿了一根釵子在妝鏡前比劃了下,霍雲嵐嘴裡問道:“相公,我瞧你也請了越小將軍和兩位軍師,可要單獨安排?”
魏臨回道:“越衡是一定要來的,他如今已經在王上面前過了明路,缺的便是在眾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今兒個正好,那些就知道抱著書死啃的老頑固都不來,越衡也正好能認識些人。”
霍雲嵐一聽,便笑著瞧了他一眼。
自家相公在外面從來都是沉著穩重,誰看了也要贊一句有威儀有風度。
可是私下裡,也沒少說嫌棄話。
特別是朝中有些自詡清流的官員,瞧不上魏臨一身殺伐之氣,動不動就說他殘忍嗜殺,魏臨自然覺得他們煩。
謙謙君子那是要對面也是君子才行,互相都恨不得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時候,誰還跟他們講什麼禮義廉恥?
不過魏臨也隻是私下裡罵兩句就罷了,明面上依然和和氣氣。
倒不是怕了他們,而是魏臨跟霍雲嵐說起過,朝堂裡是需要這些抱著老祖宗規矩不撒手的人在的。
隻有他們在的時候,有權勢的人才能得以收斂,不至於肆無忌憚。
自家相公啊,總說自己是武夫,什麼都不懂,其實心裡門清著呢。
魏臨卻沒發現自家娘子正在心裡誇他,這會兒一面幫她遞釵子一面道:“環兒在,徐先生必然要來。”哪怕如今徐環兒早就是個知情受禮進退有度的大姑娘了,可是在徐承平看來,妹子還小,處處都需要他幫忙。
平常就罷了,如今這宴會可是要來不少年輕郎君的,徐承平可不樂意把徐環兒單獨留下。
在哥哥眼裡,妹妹總是最好的,全天下多得是要搶她妹妹的人。
霍雲嵐也不奇怪,笑著點頭,而後道:“那左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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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左鴻文是不太喜歡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哪怕帶著面具,也與旁人不同,縱使左鴻文現在比之前平和許多,可還是不太喜歡出門。
魏臨則是道:“左先生要多看看人,他雖有智謀,可人心難測,總要有所接觸以後才好盤算。”
霍雲嵐聽了這話,以為是左鴻文心境開闊後想要結交友人,語氣裡便多了些歡喜:“左先生如今開朗許多,這是好事。”
魏臨一聽就知道自家表妹想岔了,不過魏將軍並沒有說破。
左鴻文自然不是為了多認識點人來吟詩作賦,而是他要趁此機會認清了,記下了,這樣才能把人算得準。
魏臨也明白他的用意。
沒有哪個朝廷是單純因為敵寇而崩塌的,大多是內裡汙糟不堪,就如同沙子上面蓋樓閣,修飾的再好看都無用,水一衝也就散了。
就像齊國,魏臨從不覺得它能撐多久,因為齊國的根子爛掉,大廈傾頹是早晚的事。
隻不過魏將軍善於御外敵,卻對內爭之事知之甚少。
左鴻文便是要幫他把這些補起來。
用左先生的話來說,便是朝堂上的爭鬥絲毫不遜於戰場上的廝殺,有時候要用的計謀怕是比沙場爭鬥還要來的兇狠。
魏臨不會不要緊,左鴻文自然會幫他一把。
隻是與人鬥縱然其樂無窮,可也要先知道對手是誰才好。
這次便是左先生來認人的了。
不過有關這些事,魏臨並沒有跟霍雲嵐細說,總歸前朝之事不牽扯後宅,說多了也怕嚇到她,魏臨隻管瞧著霍雲嵐選好了釵環,溫聲道:“娘子這樣當真好看得緊。”
霍雲嵐聞言便笑,卻不立刻叫人進來挽發,而是先拉著魏臨坐下。
將軍夫人拿著梳子,柔軟指尖幫他把頭發束起,待收拾停當,霍雲嵐讓魏臨起身,她打量了一番後道:“相公瞧著也是英武得很呢。”
魏臨知道這人有意恭維自己,可這些話從霍雲嵐這裡聽到,很輕易的就讓他美到了心坎裡。
而正端著盤子進來的蘇婆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走的時候還揉了揉腮幫子。
雖然每日都瞧著將軍和夫人伉儷情深,可尋常人家的夫妻不過黏膩十天半月就罷了,自家兩位主子卻是等小少爺滿周歲了,他們還像是剛成親時候一般。
不,比剛成親的時候還來得甜些。
蘇婆子可記得之前這兩人成親時,處處透著不熟悉,雖然也是夫妻和美,但多少帶了些羞澀生疏。
如今倒好,什麼話都能說的如此坦然,聽得旁人牙酸。
可話雖如此,蘇婆子卻很是高興。
她年紀大了,見的事情也多,縱然以前沒去過高門大院伺候,可是這後宅之事,基本都大同小異。
郎君主外事,夫人主內事,可並非是全然扯開的,相反,總要互相倚仗才能穩妥。
農戶人家,婦人之間相互來往多是離不開柴米油鹽,自然是要自家男人關系好了才能有借有還。
到了這都城裡,當家娘子關系好更是要看各自相公關系如何,好些的才能站到一個圈子裡頭去。
而夫人間的關系融洽,則是能幫上郎君的忙。
一個好的當家娘子往往能撐起整個門戶,得個家宅安寧,親人和睦。
假使夫妻之間貌合神離,農戶人家尚且要天天吵鬧,更何況這些官宦勳爵了。
將軍和夫人感情好這是天大的好事,伺候起來也比那些天天提心吊膽的要強。
跟對了主子當真重要。
蘇婆子心裡想著,臉上就有了笑,等去把福團抱來時,聲音都是帶著歡喜的:“主子,前頭席面都安置好了,主子可要去瞧瞧?”
這時候霍雲嵐已經梳洗打扮得當,她站起身來,伸手抱過了自家福團,溫聲道:“走,去瞧瞧,”而後他看向了魏臨,“你且去前頭吧,後面我會照看的。”
魏臨自然知道娘子的本事,也不多問,隻管點了點頭,便去大門前等著迎進賓客。
霍雲嵐則是抱上了福團,帶著徐環兒和蘇婆子一道去了後院。
前頭是男人們的席面,後頭便是安排了女眷入席。
因著近來天氣漸熱,在屋子裡哪怕有風輪也是憋悶的,索性霍雲嵐就把席面安排在了外頭,旁邊是為了建造涼屋而引進來的流水,兩邊有著走廊亭子,還把涼屋裡加以布置,樹蔭如蓋,花草豐茂,隻是走在其中都覺得涼爽宜人。
之前這裡忙著安排,所以霍雲嵐有幾日沒有帶福團到院子裡逛了。
如今再來,竟是大變樣。
福團好奇的抱著霍雲嵐的脖頸,眼睛則是往左右看,半點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霍雲嵐也不管福團聽不聽得懂,臉上帶著笑,抱著他在園子裡走動,嘴裡道:“那邊是涼屋,過幾天咱們就搬進去,不遠的地方就是你舅舅的院子,也好走動。”
虎頭總喜歡兩邊跑,動不動就來將軍府裡看弟弟,福團和霍湛也是常見面的。
大抵是因為他就這麼一個舅舅,霍湛也總哄他喊自己,故而福團一聽到舅舅這個稱呼,就能想到霍湛。
他立刻昂起臉,小嘴吧唧了兩下。
霍雲嵐見狀,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嘴裡笑道:“回頭還是要讓湛兒不要偷偷給你喂奶糕吃才好。”如今一想到霍湛就饞,自家兒子當真是胃口好得不得了。
福團半點不怕霍雲嵐捏他,反倒很開心的笑起來,湊過去就在自家娘親的脖子上蹭了蹭。
霍雲嵐最架不住他這般可人疼的模樣,也就親了親他的發頂,眉眼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過她也知道,估計很快,園子裡就不會再如此靜謐。
再過陣子各家夫人姑娘便要上門做客,將軍府裡也會熱鬧起來。
隻是讓霍雲嵐沒想到的是,頭一個來看福團的竟是五殿下蕭明遠。
縱然今日說是福團的抓周宴,可是給小孩子過的所有席面最終都是為了讓大人之間聯絡感情。
小福團還沒抱出去見人時,鮮少有人記起他來的。
可蕭明遠頭一件事就是過來瞧瞧他。
對福團,蕭明遠印象深刻。
之前他落水後,是霍雲嵐把他救起來的,當時蕭明遠心裡慌亂,隻記著霍雲嵐是好人,旁的也就記住了這位好夫人有個胖嘟嘟的兒子了。
然後便是親眼瞧見兇名在外的魏將軍抱著孩子,一副慈父模樣。
一直到現在,那一幕都是五殿下心中最具衝擊力的情景。
於是莫名的蕭明遠就對著話都不會說的小肉墩產生了敬佩之情。
這次來的賓客裡,除了和霍雲嵐關系好的幾個貴女,大概也隻有他是抱著單純看看小福團的心思了。
霍雲嵐正抱著福團給他喂米糊,聽到蘇婆子說五殿下來了時,她雖有些驚訝,可還是立刻道:“趕緊請進來。”
本想著把米糊撂到一旁,但是福團卻不樂意了。
對小孩子來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他又是個愛吃的,勺子剛一離開嘴福團就鬧起來,立刻湊過去,直接用牙齒咬住了勺子不放。
霍雲嵐哭笑不得,孩子小,剛長的牙,又不好硬拽,她值得將福團重新抱進懷裡,一面把米糊抹他嘴裡一面道:“小東西,也不知道這些耍賴的法子都是跟誰學的。”
這時候,蕭明遠已經挑簾進來了。
霍雲嵐抬眼,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他一下。
第一眼便覺得蕭明遠褪去了些稚嫩,多了些沉穩。
之前聽竇氏說起蕭明遠外出巡查漕運之事,她便留了心,回來和魏臨細細打聽過。
大抵是五殿下與將軍府早就私下裡連成一氣,魏臨便也不瞞著,告訴了霍雲嵐,這五殿下兒時被母妃苛待,身子也不好,後來在會認字之前先學會了討好楚王,之前在楚王面前一直都是討巧賣乖才能穩住這份恩寵。
可這樣得來的寵愛終究不長久,加上五殿下的母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蕭明遠便隻能變了個路子。
其他王子想要爭,第一個借的就是各自母親娘家的勢力。
蕭明遠既沒有這些,也就隻能靠著自己去多做差事,來讓楚王另眼相看了。
隻是也不好爭得過於明顯,自當循序漸進。
此次去巡查漕運也是蕭明遠玩鬧一般的提出來,非說想看景兒,楚王偏疼他也就應了。
沒想到真的被蕭明遠查處了不少疏漏。
至於其中的到底牽扯了多少官員多少人戶,魏臨沒有多問,霍雲嵐也不好奇,她隻是琢磨著,之前這位五殿下對於做生意極有興趣,這次又是去漕運,多半也是存了這方面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