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嵐見了便笑起來,輕聲道:“年輕真好。”
魏臨盯著魏寧,不知道在想什麼,聽了這話便看向了自家娘子,低聲問道:“好在哪裡?”
霍雲嵐笑盈盈道:“無憂無慮的就很好。”
魏臨攏著她的手,聲音輕輕:“我還以為娘子也喜歡……瞧人鋤地呢。”
霍雲嵐聽得出來,他一開始定然不是想說這句的,卻不點破,隻管笑道:“有相公在,我瞧你就是了,旁的有什麼好瞧,”聲音微頓,“若是我說我喜歡看鋤地,你會鋤給我看嗎?”
魏臨毫不猶豫的點頭。
而後他就有些疑惑:“這有什麼好看的?”
霍雲嵐本就是打趣,沒想到這人竟然一口答應,之後才想起來問緣由,引得將軍夫人靠在將軍懷裡笑出了聲。
魏臨也回過神來,便跟著笑,以至於連魏寧到了跟前都沒發現。
魏四郎一瞧見三哥三嫂就撂下了鋤頭小跑過來,但是眼見那兩人你儂我儂,他便沒有貿然開口,而是安靜的在旁邊等著。
等魏臨終於抽空看過來,魏寧才上前,乖乖行禮道:“兄長嫂嫂福安。”
霍雲嵐對他笑了笑,沒開口,魏臨則是問道:“剛剛做什麼呢?”
魏四郎回道:“這些日子闲來無事,我給這莊子上的農具都緊了緊,修了修,還改了幾樣,其中倒有不少改的順手的,便趁著今兒天氣好過來給農家們教一教,算是我沒白來這一遭。”
魏臨聽了這話,不由得打量了他幾眼,道:“如此看來,你倒是很適合農桑之事,二哥說的沒錯,就算以後科舉仕途指望不上,我們四郎也餓不到自己。”
魏寧眨眨眼睛,小聲道:“其實……我還是很喜歡讀書的。”
讀書,還是鋤地,他選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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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現在對於魏四郎而言,鋤地已經變成了一項個人愛好,他能從裡面獲得寧靜清明,但這並不意味著魏寧就樂意一輩子幹這個。
倒不是他瞧不起,而是真的累。
誰不樂意輕省些呢。
霍雲嵐在一旁直樂,伸手拽了拽魏臨的袖口:“莫要打趣四郎了,既然是有喜慶事,還是早些告訴他的好。”
魏四郎顯然已經忘了今兒個放榜,面帶疑惑。
魏臨便緩緩道:“府試成績出來了,你排行一十六名,跟我回去吧,家裡都等著你慶祝呢。”
一聽這話,魏寧喜得差點蹦起來。
他是當真不記得還有府試這事兒,也實在是莊子裡頭的日子過得過於悠闲舒坦,他如今滿腦子的都是節氣,竟是沒算放榜。
現在猛的聽說自己過了府試,魏四郎自然是喜不自勝。
能考中是好的,能不用繼續鋤地是更好的!
魏臨也不板著臉,見狀,微微翹起嘴角,伸手拍了拍他。
而後魏將軍便讓他現在這裡等等,自己去找莊子裡的管事說話。
既然魏寧說自己改了農具,魏臨便讓自家莊子裡先試試看,若是用得好,就報到朝廷,為四弟邀功。
畢竟農桑之事才是國之根本,倘若真的行之有效,便是利在千秋的事情。
若是以前,魏家名聲不顯,朝內無人倚靠,那麼就算是魏四郎可以畝產三千斤,魏臨也會想辦法摁下來。
無法自保的人,越有本事,越容易被人利用。
他寧可四弟平庸,也不會讓他冒險。
現在卻不同了,魏誠在翰林院站穩腳跟,魏臨自己更是攔了半個朝廷的兵權,敢觸魏家霉頭的人少之又少。
既如此,那就要用這件事情為了四弟將來的仕途鋪路。
成不成的都算一件功績。
而魏臨去找管事說話時,霍雲嵐就在田間地頭溜達。
身邊有人伺候,道路也算平整,走一走當做散心也不妨事。
蘇婆子則是舀了碗還熱乎的雞湯遞給霍雲嵐,道:“怕是還要好一陣才能回去,夫人喝一些吧。”
霍雲嵐伸手接過,聞了聞,滿是香醇沒有雜味,她這才抬手飲盡。
雞湯醇厚,喝一碗也就夠了,霍雲嵐讓蘇婆子歇歇,陪自己在田間走走,而後將軍夫人便發現魏寧正往自己這裡湊。
她便將杯盞交還給了蘇婆子,轉頭笑著看向魏寧問道:“四郎可有事?”
魏寧點點頭,還沒說話,先露出了個笑。
這個笑容看起來很是淳樸,霍雲嵐瞧了瞧,覺得自家四郎雖然模樣變了,氣質變了,可是到底還是個老實孩子。
而後就聽魏寧道:“嫂嫂,我有件事情想要求你答應。”
霍雲嵐笑了笑,沒有冒然點頭,隻是道:“四郎先說是何事?”
魏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而後避開了蘇婆子,對著霍雲嵐輕聲道:“嫂嫂,你瞧我現在也過了府試,個子也高了,是不是能請嫂嫂回頭跟娘提提,給我相看親事……哎呦!”
還沒等他說完,就被人直接從後面勒住了脖子。
嚇得昂頭,魏四郎就看到了自家三哥的臉。
魏臨低頭看他,語氣平靜:“我和管事說完了,還有些事情要和你商議,過來,我們說說話。”
“我……”
“二哥早就和娘說了,你沒考到進士,成親?想得美。”
魏寧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魏將軍帶走了。
霍雲嵐臉上一直帶著笑,溫和的瞧著他們兄弟兩個相親相愛,隻管自己慢悠悠的溜達,享受著田園風光。
魏寧央她代為說親事的緣由,霍雲嵐也能猜到些。
如今公婆都在將軍府住著,而魏寧雖然在房氏面前受寵,但是有些話不好自己提,求著嫂嫂幫忙也不算丟人。
隻是霍雲嵐沒想到,魏臨居然要讓他熬到進士。
待回了馬車,安穩的坐在車輿軟墊上,霍雲嵐才溫聲道:“表哥,進士可不好考的。”
順利的,還要三四年,不順利,就不知道要等多久,這親事其實是可以早些相看著的。
這會兒魏寧在外面騎馬,聽不到車輿裡的動靜,魏臨才攏著自家娘子坦誠道:“進士這事兒是哄他的,待他到了該娶親的年紀,娘親自然會幫四郎相看,到時候少不得還要娘子幫忙,隻是這會兒絕對不能松口。”
霍雲嵐好奇:“為何?”
魏臨嘴角微動,聲音低緩:“那小子的脾氣我最是清楚,看著是個老實巴交的,其實最懂得打蛇順杆上。你今天松口,他明天就能有本事給你帶個姑娘回來。”
這話說的霍雲嵐有些愣:“不至於吧……”
“不然,表妹以為,剛剛那些瞧他的姑娘當真隻是因為他模樣好看了些?”想到當初自家弟弟逛青樓的光輝歷史,魏臨的指尖撥弄了一下袖中的匕首,聲音放輕,“他現在到底年紀小,心思未定,對姻緣婚事都懵懵懂懂,沒開竅呢,讀書還好說,可旁的事情上四郎還是孩子心性,真張羅定親反倒是耽誤好姑娘,要多等等看才好。”
霍雲嵐也琢磨出了些門道,心裡念叨,若是如此,四郎這脾氣當真是孩子一樣。
也幸好有魏二郎和自家相公管束,不然莫說前程了,怕是日子都過不順遂。
待回了府,霍雲嵐決口不提什麼相親之事,魏四郎也老老實實的沒有說起。
但他也沒覺得沮喪,親事不成,功名還在,當晚魏四郎就高高興興的去園子裡給菜圃翻土,以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
過了府試,他便不用在莊子上繼續熬,日子也能舒坦許多。
而書院也讓魏寧好生休息一陣。
府試之後的院試三年兩次,再考要等明年了,如今這會兒魏四郎倒也不急著讀書。
同樣的,過了縣試的霍湛也可以在家多呆些日子。
隻是書院裡給他們松了勁兒,魏誠卻沒有疏忽。
魏家二郎如今在翰林院裡供職,卻沒什麼官威,為人依然溫和,反倒在管教弟弟方面卻是更有心得了些。
隻有做了官,才明白這朝廷裡面的種種彎繞有多復雜。
魏誠可不單單是想要讓自家四弟考出功名就罷了,而是要讓魏寧以後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既然選了仕途,那就要在仕途這條路上順順利利的走下去。
這可不是光靠讀書就行的,還要長腦子。
而魏二郎之所以一直讓魏寧鋤地,便是覺得四弟腦子不好,萬一此路不通,以後也能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
但是,讀書可以明智,既如此,那就多念念書,總能聰明起來。
於是魏寧沒松快幾天,就被自家二哥拎著去念書了。
霍湛向來都是跟在自家寧哥哥身後的,這會兒也顛顛兒的跟著去蹭魏二郎的課聽。
兩個少年一走,歸德將軍府一下子清淨不少。
霍雲嵐卻沒有徹底放松。
除了鋪子漕運,她還準備在家中設宴。
因著之前家中有應考之人,故而霍雲嵐一直不讓府內吵鬧,也就免了不少宴席。
如今得了空闲,霍雲嵐就收拾了下院子裡的花卉,準備新茶,發了帖子給都城裡相熟的門戶,請人來賞花宴。
這宴席不單單有女客,還有男賓,中間隔了半個園子也不算逾矩。
等到了賞花宴這天,霍雲嵐因著雙身子,並沒有親自去迎,隻管留在了廳裡等著。
因著將軍府和大公主府不遠,霍雲嵐本以為蕭淑華會先來,沒想到最先到的卻是施家五姑娘。
施五姑娘今日並沒有帶帷帽,著了淡妝,越發顯得面容俏麗,身上的衣裙也甚是精致,霍雲嵐一眼就瞧出施五姑娘身上的衣裳款式是孫家鋪子的手藝。
而孫家鋪子的衣裳圖樣,都是出自左鴻文之手……
大抵是因為曾見過左鴻文和施五姑娘見面,故而霍雲嵐總把他們往一處想。
不過臉上霍雲嵐沒有露出分毫,隻是溫和笑著起身相迎,施五姑娘趕忙小跑過去扶著,道:“夫人可莫要如此,你現在身子金貴,還是不要輕易挪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