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她就冷靜下來。
宮變不是小事,素來都是要鬧得皇宮內外血流遍地,可是如今都城裡甚是消停,無聲無息的,而且從鄭四安早早到魏臨面前候著就能看出來,自家表哥早就有所打算。
有準備的仗就不難打。
既如此,想來無甚大事。
於是霍雲嵐鎮定了心情,對著蘇婆子問道:“府裡都準備好了嗎?”
蘇婆子立刻回道:“夫人放心,將軍走之前安排下去了,護衛都是將軍精心布置過的,定不會出岔子。”
“福團呢?”
蘇婆子微微閃了閃身子,霍雲嵐就看到了小床裡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福團。
她安了心,臉上也終於有了些笑意,對著蘇婆子道:“回去休息吧,想來明天有的忙呢。”
蘇婆子點點頭,行禮後就去了外間屋睡下。
因著魏臨不在,霍雲嵐又身子重,照看福團的事兒自然而然就要蘇婆子多緊著些。
而且蘇婆子縱然嘴裡說得輕松,其實心裡也在打鼓,跟夫人在一個屋裡也能踏實不少。
霍雲嵐卻沒多想,隻管躺下,蓋好被子,沒多久就重新入了夢鄉。
而此刻在王宮內,遠沒有外面的靜謐安然。
大殿內,楚王端坐,神色平靜。
而在遠處的楚王寢宮內,卻已經是火光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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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臺階上,明嘯衛悉數到場,嚴陣以待。
葉瑜執劍站在魏臨身側,眉頭微皺的看著起火的地方,低聲道:“將軍,他們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火燒王上寢宮,被抓住了可是株連親族的事情。
魏臨扶著劍柄,指尖輕輕捏著自家娘子給他編的劍穗,嘴裡淡淡回道:“人在窮途末路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
朱鶴是被小郡主想方設法帶出來,可因著他的臉面毀去,很怕惹了小郡主不喜讓自己丟掉最後的倚仗,於是朱鶴根本不敢明著露面,半路甩開小郡主的人套了。
結果好巧不巧就碰到了齊王派來的人,最終不知兩邊打成了什麼交易,朱鶴就做起了齊王和朱王後之間的使者。
之前被魏臨截獲的那封信,便是要通過朱家人轉交給朱王後的。
此時的朱王後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榮光,朱家之前做過的那些造孽事大白於天下,朱老將軍尚且不能撇清,更何況是被宮娥揭發暗害王子的朱王後。
楚王為了維持帝後和諧,故而沒有立刻把她廢黜,可是曾經無比華貴的王後寢殿如今已經是門可羅雀,比冷宮也好不了多少。
人入絕境便會生惡念,出惡念後便能滅人性。
更何況,朱王後本就不是心慈之人。
當初她能害死先王後嫡子,如今自然也能為了讓自己脫困而大逆之事。
因著葉瑜身後站著葉宰相,魏臨便不瞞他,直接道:“朱王後使人給王上下毒,並且想要勾結史將軍逼宮謀逆,如今那些進了王宮內苑的便是史將軍的兵卒。”
“史元洲?”
“對。”
葉瑜跟在魏臨身邊也有些時日,如今褪去了不少之前的紈绔氣,性子沉穩很多,聞言便細細思量,很快就理出頭緒:“朱王後以為下毒成功,並且有都城外駐軍裡應外合,為的就是推……”葉瑜出於避諱,沒有直呼,隻是比劃了個“三”的手勢,嘴裡道,“推他上位?”
魏臨點了點頭,眼睛卻是一直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葉瑜則是接著道:“可王上好好的,史將軍又是四王子親舅舅,也是他親自來明嘯衛示警,朱王後如何還敢做這些事?”
話音剛落,葉瑜自己就像是想通了什麼事兒,露出了驚訝神情。
魏臨扭頭看了看他,聲音清淡:“朱王後到底是在宮中,想要消息都要靠人拖帶,既如此,想讓她信什麼,她就會信什麼。至於今晚這場戲……直接說婆就沒意思了,有些事,還是要抓現行才好。”
楚王無事,可朱王後得到的消息是刺殺成功,楚王危在旦夕。
史元洲同樣早早跟楚王坦白一切,現下也不過是配合著進來做做樣子罷了。
歸根結底,就是畫了個圈,設了個套,就等著朱王後往裡面跳。
其實早在魏臨從朱鶴身上得了密信後,楚王就做下了安排,為得就是等待這一天。
密信中說的是‘十月月半,佯攻相助,可使魏越二將出徵,史將輔助,君大事可成’,不過等信到了朱王後手上時,已經改了意思。
這才有了如今的宮變。
按著魏臨所想,有這封密信就足以對齊國發兵,根本不用等到現在。
至於什麼宮廷爭鬥帝後不和之類的事兒,魏三郎一個帶兵打仗的武將根本沒考慮過。
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己一個外人,管那麼多作甚。
可楚王卻不動聲色的耐到這個時候,他所思慮的不單單是外面戰事,還要肅清宮闱。
隻不過,楚王想引出來的,從來不是朱王後,而是她的兒子,三王子。
在楚王眼中,朱王後已經是黃土埋半截的人,心如蛇蠍,雙手汙糟,楚王早就絕了和她的所有情分,可是三王子自始至終沒有露過面,他到底是何想法誰都不知。
或許這麼一番折騰在旁人看來有些多此一舉,可是隻要能試探出三王子的心思,便都值了。
隻不過這些就不是魏臨要管的事了,他隻管在殿前布置好,一一吩咐下去,就等著主角出場。
頭一個等來的便是三王子。
可是與預想中喊打喊殺逼宮篡位的架勢不同,三殿下現身的時候衣衫凌亂,頭發披散,面上有傷,一派急切之色,直直的就要往殿內闖。
魏臨心中本就忌憚著他,見狀立刻讓人把他攔了,面上客氣,其實手上緊緊制住了三王子,沉聲道:“三殿下福安,王上有疾,太醫正在裡面醫治,殿下若是有事可以讓屬下代為傳達。”
三王子卻像是被嚇壞了似的,魏臨說一句他抖一下,加上三王子喜文不喜武,身子偏瘦,一眼瞧過去,活脫脫是被老鷹捉住了的小雞仔。
魏臨見他這樣也不像是刺王殺駕的模樣,便放緩了聲音,道:“殿下緩緩氣,屬下沒有惡意。”
三王子這才抬頭去看,對上魏臨的臉面時,立刻道:“我有事情要稟報父王!”
“何事?”
三王子想說話,可很快面色泛白,嘴唇都沒了血色,但還是開口道:“有人想要逼宮行刺,這裡不安全,還……還請父王移駕。”
此話一出,魏臨便松了手上力氣。
三王子微愣,而後就看到魏臨後退半步,躬身行禮道:“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殿下入內親口對王上言明才是。”
得知可以進門,三王子松了口氣,想都沒想就朝著殿門跑去。
可剛一進去,就看到了端坐的楚王。
從魏臨的角度,隻能看到三王子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似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可後頭的事情魏臨沒看,隻管收回視線,重新望向遠處。
倒是站在不遠處的鄭四安有些許不解:“為何要放三殿下進去?”分明朱王後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推三殿下坐上王位,無論如何也撇不幹淨才對。
徐承平冷漠的看了看殿門,沒說話。
反倒是向來不喜歡過問宮闱事的左鴻文開口道:“瞧三王子的模樣,想來是費了一番力氣才能從朱王後那裡逃出來,之前隱忍不發,可以說他是為孝而不能汙蔑親母,但現在出事前可以過來坦明一切,這便足以讓他保全自身。”
鄭四安眨眨眼,臉上恍然,而後又問道:“那如何能知他不是探聽出風聲過來做戲?”
一直沉默的徐承平緩緩開口,語氣帶了些不屑:“懂得做戲也是聰明人,王上要的從來不是一個純善至誠的王子,隻要他明是非,懂善惡,能安分些也就是了。”
左鴻文往遠處看了看,發覺那裡已經有了兵戈刀劍之聲,便輕聲道:“這宮裡,誰不是做戲高手?”
既然都是演,就看誰演得好,演得精妙,太過於執著人心對錯反倒不合時宜。
鄭四安聽的雲裡霧裡,想了好一陣都沒想明白。
徐承平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和善道:“不妨事,四安性子單純,不懂正常。”
鄭四安:……
懷疑你在說自己笨,我卻無從反駁。
而接下來去的事情就簡單了。
史元洲本就是佯攻,和明嘯衛一起配合演戲罷了,待明嘯衛假做失敗後,史元洲就帶著人大搖大擺的入了大殿,接著便是一身鳳袍的朱王後粉墨登場。
隻是還沒等朱王後得意多久,史元洲便率先綁了朱王後,弄的朱王後猝不及防,嚇得癱倒在地。
接下去的事情魏臨便沒有再瞧。
王上後宮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領著人出了宮時已經是晨光熹微,吩咐了幾句,就把後續收尾的事情交給了明嘯衛的參將們,魏將軍半點不敢耽擱,快馬加鞭的回家。
等到了將軍府時,魏臨先去廂房裡換了衣裳,這才小心翼翼的進門。
看到蘇婆子便問:“夫人起了沒?”
蘇婆子搖搖頭。
魏臨松了口氣,邁步進了內室。
而蘇婆子瞧著已經被關上的內室門,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把霍雲嵐已經知曉一切的事情說出口。
還是那句話,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己還是躲遠些好。
而魏臨進去後,就瞧見正老老實實躺在小床裡伸手扒拉布球玩兒的福團,還有床帳內安然睡著的霍雲嵐。
小福團一見魏臨回來,立刻來了興致,笑呵呵的抓著小床旁邊的欄杆利索的站起身,張口就要喊他。
魏臨趕忙對他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過去,抱起小家伙輕聲道:“福團想爹爹了是不是?爹爹也想你了,乖啊,先別說話,娘親還在睡著,莫要吵到她。”
福團歪了歪頭,接著笑起來,似乎是覺得自家爹爹在跟自己玩遊戲,立刻也跟著用肉嘟嘟的手指頭摁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接著便一口把手指含進去,嘬了嘬,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趴在魏臨懷裡,嘴裡發出了嘎嘎的笑聲。
魏將軍正想要抱著他出門省的吵醒表妹,卻聽到有聲音從床帳裡傳出:“莫要讓他吃手指。”
魏臨一聽,先是伸手把小家伙的手指頭解救出來,然後才回神,轉頭道:“娘子你醒了。”
霍雲嵐撩開了床帳,手臂撐著床板準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