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平又深吸一口氣,過了會兒才溫和笑著和徐環兒說話。
而徐環兒對徐承平很是關心,事無巨細的問,又讓他等下去趟魏家藥鋪把脈,生怕徐承平出去這一趟身子有什麼不爽利。
徐承平應了聲,下午便出門說要去魏家藥鋪,可以拐彎就去敲左家大門。
待門開時,徐承平便瞧見來給自己開門的是穿著常服。
因著鄭四安此次驍勇善戰,又曾孤身一人深入敵營,立下赫赫戰功,魏臨在請功時大大的提了一筆。
如今,鄭四安已經升了好幾級,官拜正四品忠武將軍,隻待過了明旨便可上任。
不過這會兒鄭將軍穿著的依然是尋常的素色常服,見到徐承平就露出了個歡喜的笑容:“徐先生怎麼有空來了?”
徐承平一邊進門一邊道:“我來找賢弟喝酒,你呢?”
按理說鄭四安升了官,衙門裡該有不少事情才對。
鄭四安笑著回道:“我是來報喜的!”
“什麼喜事?”
“夫人答應我,過兩日便給我下聘,下個月初八便是黃道吉日,婚期就在那時。”
此話一出,無論是徐承平還是左鴻文都露出了笑容。
他們是一道出徵的,鄭四安在戰場上拼命的緣由,他們心裡都清楚。
為的便是求個好前程,以相配的身份娶安順縣主。
世人都奉行低娶高嫁,其中固然有不合理的,可是若是高門貴女嫁給寒門子弟,少不得會有人背後說嘴。
Advertisement
蕭成君不在乎這些,但是鄭四安不想讓她丟了臉面。
在鄭四安心裡,成君是個好姑娘,處處都好,自己當然要給她把面子裡子都賺回來。
如今心願得償,好事將近,兩位軍師自然是為了鄭四安高興的。
待分別落座後,鄭四安又高高興興的提起:“縣主說,到時候會請不少人到場觀禮,大公主和五殿下都會來。”
左鴻文並不覺得驚訝,如今大軍獲勝,鄭四安又是功臣,娶得還是在楚王面前很得臉的安順縣主,那麼他的親事王族自然要有所表示。
加上蕭淑華和蕭明遠素來和魏家交好,又和鄭四安與蕭成君熟識,一起出席也算是情分。
可是徐承平卻是默默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尋常他喝酒也多是淺嘗輒止,甚少這樣一口悶掉的。
剛喝完,徐承平就被酒液辣的連咳了好幾聲。
鄭四安與徐承平相識時間長,立刻有些擔心的走過去幫他拍了拍後背順氣,嘴裡問道:“徐先生這是怎麼了?”
徐承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左鴻文,便沒有任何隱瞞,把剛剛在家裡發生的事情和盤託出。
而後,左鴻文和鄭四安面面相覷,互相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
畢竟無論是左先生還是鄭大人,他們的姻緣都是有跡可循的,偏偏環兒妹妹無聲無息的就被蕭明遠盯上了。
不過細想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鄭四安便勸道:“五殿下既然說隻要一人,這姻緣已是不錯。”
徐承平又喝了盞酒,低聲道:“他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誰能說得準?”
鄭四安卻知道蕭明遠是個極其固執的人,原書中,他因為童年陰影恨了怕了魏臨一輩子,他也為了完成楚王遺願一統天下而奉獻了整個人生,這人的性子格外執拗,認準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如今認準了徐環兒,自然輕易不會反悔。
可是這些鄭四安不好直說,徐承平一心護著妹妹,他也不方便給蕭明遠說話,便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左鴻文果決些。
他先給三人都斟了酒,又慢條斯理的用銀夾取出了幾顆腌漬好的青梅分別放到了他們的酒盞中,這才道:“徐兄大抵是關心則亂,這事不難。”
徐承平和鄭四安同時轉頭。
而後便聽左鴻文道:“你我在戰場上,從來都是隻求結果,不求過程,隻要能得勝便是了,旁的都不緊要,如今這事兒也是一樣,隻要環兒舒心便好。”
徐承平不解其意:“賢弟以為如何?”
鄭四安也端起酒盞,眼睛則是好奇的看著左先生。
左鴻文語帶笑意,聲音和順的道:“左右時日還長,五殿下若不重諾,自然不是個值得效忠之人,王位,說到底是個可上可下的。”
鄭四安:……!
這話說的已經足夠直白,再說,就是大逆不道了。
可是鄭四安很清楚,左鴻文不是說笑,他是真的在用這件事情評判蕭明遠的為人。
同樣的,鄭四安也瞧出,左鴻文從頭到尾確確實實沒把楚國王族放在眼裡。
鄭四安驚訝的是,徐承平一臉坦然,似乎很平和的接受了這個解決方法。
這讓鄭四安不由得想到,劇情中,蕭明遠的王位穩固,恐怕也因為他一直沒有對魏臨動手,不然,那個已經瘋狂了的徐承平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如今想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發展了。
這時候,有人在門外道:“鄭大人,府內有些安排布置還要請示。”
徐承平這會兒也想開不少,聞言便對鄭四安笑道:“去瞧瞧吧,過些日子你就要在新府邸裡面拜堂成親了,可不能出紕漏。”
鄭四安應了一聲,起身離開。
在他走後,左鴻文才問起:“五殿下其人,你我都很清楚,或許有些狡猾,可是對待至親之人是極好的,想來徐兄的擔憂暫時不會發生。”
徐承平先點頭,後嘆氣:“我就隻有環兒了,便不想把她的前程都壓在另一個男人的不忍心上。”
左鴻文微微頷首:“所以,剛才的話依然有效。”
徐承平笑了笑,與左鴻文碰了下杯盞。
不過左鴻文為了治療身上傷疤已經開始用藥,酒不能多喝,隻是淺飲,而後就隻是為徐承平斟酒,嘴裡道:“不過若是這門婚事想成,徐兄也要坦誠才是。”
徐承平拿著酒盞的手一頓:“什麼?”
“徐兄的身世,怕是不能繼續隱瞞了。”
徐承平抬眼瞧了瞧左鴻文,而後將酒水一飲而盡,抹了下嘴角,道:“我家原本在科布多城,我和環兒的父親便是布日固德。”
此話一出,縱使左鴻文是個沉穩性子,也被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名字,他記得,是那小城的城主,自成一國的。
徐承平卻像是憋了太久,如今總算能一吐為快,便絲毫沒有停頓,接著道:“十年前,成國齊國交戰,科布多城作為邊陲城鎮,雖不屬於兩國,可因著有運河穿過,為保商路,便一直與兩邊相安無事,兩不相幫。但成王诓騙我父親,設計引我父親入套,將科布多城拉入戰火之中,用我城內百姓鮮血幫他成國抵擋災禍,不過十日,城裡就沒幾個活人,父親戰死,母親自盡,我便帶著環兒逃難到了楚國。”
這些事情左鴻文大多知道,科布多城如今已經是成國領土,為了準備將來有可能的一戰,左鴻文早早就開始探聽成國之事,也就不會放過科布多城的歷史。
可他沒想到,自己眼前的徐承平一家曾是那城池的主人。
左鴻文又幫他倒了一盞酒,聲音放輕:“那你道楚國,是為了報仇?”
大抵是因為時間久遠,徐承平提起往事時臉上不悲不喜,語氣也是清淡的很:“一開始並不是,環兒那時候年紀小,我隻告訴她我們家道中落,父母意外亡故,旁的什麼都沒說,我們身上也隻有表明身份的銅飾,卻從未露於人前。可是幾年前山匪作亂,我差點把環兒弄丟,環兒現在胳膊上還有一塊銅飾燙過落下的疤痕,若沒有將軍和夫人,隻怕我和環兒早就魂歸地府,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決定跟著將軍,以報恩典。”
左鴻文卻點破:“亂世之中,人命不如豬狗,既然徐兄有本事,也能坐到如今官位,自然多的是機會報仇。”
徐承平瞧了左鴻文一眼:“我以為,你會勸我往前看。”
左鴻文輕聲道:“大仇不報,如何往前看?若是遇到歹人,自然要找衙門,若是遇到惡事,便要上報朝廷,可如今這是血仇,與你我選擇的路不謀而合,往前看就是要讓成國不好過,血債血償,這樣才算全了天理昭張。”
這話讓徐承平笑起來,伸手拍了下左鴻文的肩膀:“賢弟勸人的方式果然與眾不同。”
左鴻文見他臉上已有幾分醉意,便把酒盞挪到一旁,轉而送了盞熱茶過去。
而後他便問道:“既如此,此事可要宣揚出去?”
徐家兄妹的身份原本就不是寒門,隻是徐承平隱瞞了這麼多年,左鴻文並不知道他如何打算。
而徐承平端著茶盞,並不飲,隻是拿著暖手,過了會兒才道:“等等看吧。”
假使蕭明遠與徐環兒此事能成,到時候這身份或許能有所助力,可徐承平也知道,科布多城傾覆,自己和環兒早已沒了尊貴,真的要讓環兒立得住,便要他先努力搏一搏。
積攢足夠的身價,足夠的官位,當環兒最牢靠的娘家,這才能讓自家妹妹有所依仗。
左鴻文見徐承平已經心有成算,便不多說,轉而笑道:“說起來,當初我設計引李良才入局時,曾想過,若是事情敗露,多半我是要被遠遠發配到楚成邊界去,我便計算著,若是我能活著到那裡,便要去成國。”
“為何?”
“成王昏聩,好拿捏,必然很有趣。”
徐承平笑了笑,道:“幸好你留下了,不然你我恐無心對坐而飲。如今從敵變友,當真人生樂事,當浮一大白。”
不等左鴻文說話,徐承平就又一盞酒灌下去,然後就趴在桌上,醉的人事不省。
左鴻文想要扶他,就聽徐承平念念叨叨:“不回家……不能讓小妹看到,嗝,我喝酒了……”
聞言,左鴻文便把他駕到屋裡躺下,而後自己整了整衣裳,去徐家對小姑娘說:“鄭大人要忙於成親之事,我與徐兄要去幫他,我便替徐兄來給環兒姑娘報個信。”
撒謊不眨眼,左鴻文笑容依然溫和。
可在徐環兒心裡,左先生向來是端方的溫潤君子,自然不疑有他。
殊不知這兩位軍師很有自知之明,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有的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本事罷了,真的使力氣,他們合力都提不動一桶水,自然不會去添亂。
真的為了鄭四安婚事忙活的,除了鄭四安自己,便是魏臨和霍雲嵐。
魏臨早早就派了手下護衛去鄭府,霍雲嵐則是要幫鄭四安準備聘禮單子。
給縣主下聘,不單單要講排場,還要講楚國的規矩。
這聘禮都是要先送到宮裡,還要在殿前擺上半日,然後才會抬到郡王府內。
要多少抬,能不能加活物,這些都嚴格得很。
鄭大人雖然升了官,但是手上著實沒有什麼闲錢,除了平常的開銷,交際往來的紅包,便是盡數砸在了修建府邸上。
故而聘禮都要仰仗魏將軍夫婦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