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夜宴之時,此事已經煙消雲散,早就無人再提起,除了那幾位看到明嘯衛的人就雙股打顫的御史大人,旁人早就把此事忘得一幹二淨。
因著是太上王的壽辰,太上王與王後自然要出席,蕭明遠讓出了高位,奉請父王母後上座,他偏坐一旁。
霍雲嵐則是安坐在魏臨身邊,遠遠瞧著,隻覺得太上王的氣色甚好,瞧著除了多了些白發並無大的變化。
分明在傳位蕭明遠前,太上王的身子每況愈下,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現在卻不藥自愈。
施太後比做瑤華夫人時還年輕了些,大抵是因著太上王後宮散盡,如今隻與她在一處,平常也不被朝事政務煩擾,施太後臉上的笑容越發明豔。
加上她本就生得貌美,如今瞧著更是傾國傾城貌。
反觀蕭明遠,卻比之前嚴肅許多,才二十的少年郎卻已經沒了自在的權利。
這讓霍雲嵐用帕子當著嘴,對著魏臨輕聲道:“瞧起來,王上著實是累。”
魏臨則是拿著筷子給自家娘子夾了一顆肉圓,輕聲回道:“不然你覺得為何當初太上王要早早退位?”
為王者本身就是件極累的事情,看不完的折子,做不完的事情。
太上王看似敦厚,其實雄心壯志,有毛病也是累出來的。
現在把擔子交給兒子,他完全放權,日子過得富貴清闲,心思開闊了這病也就好了。
不過霍雲嵐想到當初退位前後的事情,卻是輕聲道:“太上王待太後也是很好的。”
退位之前將瑤華夫人抬做王後,之後她便順順當當的會是楚國太後,即使太上王當真身子撐不下去,施太後也能有所依仗,在宮裡繼續過的富貴逍遙。
當真事事都為施太後想得周全。
而就在這時,霍雲嵐瞧見剛剛還一臉嚴肅成熟的蕭明遠笑了起來,彎起嘴角時,難免帶出了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孩子氣。
Advertisement
而後霍雲嵐就看到徐環兒朝自己走來,笑著行禮:“夫人福安。”
霍雲嵐笑著拉著她說了些話,卻沒有讓她多留,隻管松了手,放徐環兒去早就眼巴巴往這邊瞧的徐承平那裡。
幾年過去,徐環兒長高不少,模樣也端莊秀麗許多,加上她喜歡騎射,說話辦事都帶了幾分利落颯爽,長得也明媚亮眼的很。
因著徐家沒有長輩,故而那些想要相看環兒的人家都把事情託到霍雲嵐這裡。
等徐環兒離開,霍雲嵐才笑道:“不少人想給環兒說親事呢,我瞧著裡頭有好幾戶不錯的人家,葉宰相之前還想要幫葉參將說親來著。”
魏臨嘴角一抽:“這事兒,可千萬別讓旁人知道。”
而在心裡,魏臨倒有些佩服葉宰相了。
之前想找施五姑娘說親,現在又看上了徐環兒。
著實是一碰一個準。
霍雲嵐笑著點頭:“那是自然,我可知道徐先生的脾氣,讓他知道,怕不是要和葉參將打一架的。”
魏臨卻是在心裡道,是不能讓王上知道。
世人都說,如今的楚王年少老城,心胸開闊豁達,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君上。
但魏臨卻很清楚,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些記仇。
且隻要碰到和徐環兒有關的事情,蕭明遠從來都不會輕慢。
葉瑜如今仕途通暢,不能被這些莫名的事情耽擱了。
不過很快將軍夫婦二人便不再說起旁人的事情,轉而帶著自家孩子去認識其他小娃娃了。
鄭四安家的大郎,葉家郎君們家的孩子,還有左先生剛滿一歲的姑娘,湊在一起很是熱鬧。
而徐承平則是敏銳的發現蕭明遠的眼神。
因著王族所坐的高臺距離其他人有些遠,故而蕭明遠往下看時,尋常人也分辨不出他到底在看誰。
但是徐承平就是知道,他在看小妹。
隻有在瞧見自家小妹的時候,那個朝堂上冷靜果決的蕭明遠才會露出這般帶著幾分朦朧的笑意。
雖然知道不改大不敬,可徐承平還是在心裡暗暗念了句:
大尾巴狼!
縱然心裡不願,但徐承平卻沒有多說什麼。
實在是蕭明遠用這些年無數次證明自己的真心,而徐環兒也早就傾心於他,兩人郎才女貌,徐承平也看出這是段良緣,他自然不會阻撓。
但他也實在有些受不住蕭明遠一直看過來的視線,便想要與徐環兒換個地方坐。
就在這時,徐承平看到呂嬤嬤朝自己走來,對著他低聲道:“徐大人,我家主子請大人去西邊的涼亭一敘。”
如今徐承平早已當長公主為知己,聞言點頭,跟自家妹子叮囑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而在高臺上,蕭淑華也平靜的拽了拽袖口,站起身來,扭頭瞧了蕭明遠一眼。
蕭明遠笑了笑,對著蕭淑華無聲的開口道:多些阿姐成全。
蕭淑華本意並不是為了幫他,可長公主看了看下面,又看了看蕭明遠,很快便也露出了個笑容。
蕭淑華:弟弟真是不錯,知道幫我和徐先生作掩護。
蕭明遠:阿姐真是好人,知道幫我引開未來大舅哥。
姐弟兩個互相點頭,都帶著“你懂我懂”的笑容,一片和氣。
等蕭淑華走到涼亭之時,徐承平已經在其中等候。
不等徐承平給她行禮,蕭淑華就直接走過去,對他道:“徐先生,如今我有一心儀之人,還想請先生代為解惑。”
此話一出,蕭淑華就看到徐承平臉色微變。
那是一種極為復雜的神情。
像是驚訝,又像是疑惑,可最多的還是一種莫名的迷茫。
但也隻是一瞬,很快徐承平就端端正正的對著蕭淑華行了一禮:“恭喜殿下得覓良婿。”
蕭淑華則是沒有應聲,而是道:“我現在有些拿不定主意,徐先生你幫我選選,到底是送他玉佩好呢,還是送匕首好?”
這是,要送定情之物了吧。
徐承平低垂眼簾,伸手死死握住袖中纏繞的長鞭,可很快他又把手松開,這才道:“君子如玉,送玉便是。”
話音剛落,徐承平便見到蕭淑華從腰間拽下了一塊玉佩,直接塞他手裡。
這番變故讓徐先生愣在當場,平常聰明至極的腦袋,此刻卻有些停滯。
蕭淑華見狀,微微挑眉,索性把匕首也遞給他:“既然你喜歡這個就早說,反正兩個都是為你挑的,都給你便是了。”
徐承平:……啊?
見他不言,蕭淑華抬眼瞧他:“怎的,你不想做我的‘良婿’?”
分明這詞兒是徐承平自己剛剛說的,可現在從蕭淑華嘴裡說出來,徐承平卻覺得有些面熱。
不,不單單因為這句話,還因為他心跳的實在太快,砰砰作響,耳朵都是一片嗡鳴,惹得他根本沒聽清蕭淑華的話。
這是慌張?
不,不是,這分明是開心!
這一刻徐承平才明白,為何當時左鴻文被施家姑娘堵在假山後頭時,左軍師整個人都要靠著貼在牆上才能站穩。
徐承平現在就覺得自己臉上發熱,腳底發軟,整個人好似上了蒸籠的饅頭,就差冒熱氣兒了。
於是,當蕭淑華想要伸手把東西拿回去時,徐承平直接攥緊拳頭,把手背到身後,聲音都有些啞:“既送出的東西,殿下豈有收回之理?”
蕭淑華似乎有些不高興,可有不樂意顯露人前,便微抿嘴唇,道:“可我剛說的話,你都不回答。”
那是因為自己過於亢奮,什麼都沒聽見。
但是徐承平並不為了自己辯解,而是依然恭順的對著蕭淑華道:“殿下,微臣知道殿下巾幗不讓須眉,但有些事,還是該男子做才是。”
蕭淑華一愣:“什麼?”
而後,她就看到徐承平先把手上的玉佩和匕首直接揣進懷裡,然後他把手拿出來時,上面是一個銅飾。
看起來這銅飾有些年頭了,徐承平倒也坦誠:“這是我爹娘生前給我的,讓我送給未來媳婦。”
蕭淑華立刻昂頭看他。
不等徐承平開口,她便伸出手,直接把銅飾拿過來。
這般直接有些出乎徐承平的預料,可他臉上笑意更深,終於沒了之前一直掛在臉上的恭謹順從,而是頭一次直視蕭淑華,瞧著這人的眼睛。
隻一眼,便定了心思。
於是,下一刻,徐承平後退半步,抬臂振袖,深深下拜:“一見卿卿,心甚悅之,望與卿結為連理,恩愛兩不疑,白首不相負。”
蕭淑華許久沒有言語。
曾經的那段婚事,冷的開頭,冷的結尾,從沒暖過一絲一毫。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求娶,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成親之前,還會有如此深重的誓言。
過了許久,蕭淑華終於抬手,輕輕地握住了徐承平。
然後在徐承平反應過來之前,手上一用力,就把他拉過來緊緊抱住,臉埋在男人懷裡,輕輕的說了句:“好。”
而徐先生剛剛彎腰的時間太久,弄得腦袋有些暈,現在被這麼一抱,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但,結果是極好的。
他便合攏雙臂,將蕭淑華抱在懷裡。
也是直到這一刻,徐承平才發現,總是驕傲的長公主其實和軟的很,而自己胸前湿了一片的時候,徐承平也選擇故作不知。
接著,徐承平就聽蕭淑華道:“你剛才的話,若是有半分虛假,我定讓你片片凌遲,死無葬身之地。”
這般兇狠的回應,當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好在徐先生不是一般人,刀山血海見識過,凌遲之事他還親自操過刀,最是知道裡面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