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松了口氣的同時,他有些不滿,覺得這女人之所以這麼快便不氣了,隻是因為她遇見的男人太多了,所以才不會介意被人看。一想到這種可能,嶽臨澤便說不出的煩悶。
陶語看著他掃地,在他將落葉堆到一起打算燒了時,她忙問:“家裡有紅薯嗎?”
“應該有,你去看看。”嶽臨澤看她一眼道。昨夜他們剛搬過來,熱心的鄰裡都來過,給他們拿了許多吃的,雖不值錢,倒都是心意。
陶語應了一聲便跑去廚房了,嶽臨澤看著她著急的背影有些不解,但是想了一下還是沒有立刻將落葉給燒了。
待陶語拿了紅薯過來後,他疑惑道:“做什麼?”
“烤紅薯,你不會嗎?”陶語問。
嶽臨澤雖不想承認自己有不會的東西,可他確實沒做過。陶語見他猶豫,便知道他怎麼回事了,當即嗤了一聲:“搬兩塊磚來,今日早膳我來做。”
嶽臨澤不太信得過她,但還是按她說的做了,然後在她的吩咐下將紅薯架在磚頭上,然後開始在下面生火,不斷的往裡面續樹葉。
很快一股紅薯的香味便傳出來了,陶語搬了兩個馬扎和嶽臨澤並排坐,頗有興致的看著紅薯,半晌道:“今日便是你去學堂報道的時候了。”
“嗯。”嶽臨澤不知她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做什麼。
陶語嘆了聲氣:“你去報道,就得報名字,可咱們為了日後不被人說三道四,便號稱是親姐弟,但你看,可沒有親姐弟兩個姓的?”
嶽臨澤心中隱隱有了預感,看了她一眼後,不知為何有些反感,正要說自己堅決不會改姓,便聽到陶語道:“若你不介意的話,那我日後便對別人說我姓嶽好了。”
“……”她的話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嶽臨澤張了張嘴,不知為何更加不高興了,“你覺得讓一個寵侍跟你姓很辱沒祖宗?”否則她為何寧可跟自己的姓,也不想讓他姓陶?
陶語驚訝:“你想到哪裡去了?我隻是對這些東西沒那麼在意,所以才說隨你姓也是可以的。”
“……那你又如何覺得,我對這些東西在意了?”知道自己又一次誤會她了,嶽臨澤梗著脖子不願認錯。
陶語嘴角抽了抽:“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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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姓陶。”嶽臨澤果斷道,分明剛才還不願意,可一聽她要跟自己姓,他便想同她唱反調。
陶語點了點頭:“行。”這件事就算定下來了,她蹲下拿著長棍將紅薯翻了個面,等烤好之後給了嶽臨澤一個。
嶽臨澤見黑乎乎的,嫌棄的坐到一邊,絲毫沒有要嘗嘗的意思。陶語斜他一眼,好脾氣的將外面燒焦的地方剝了,露出紅黃的芯來,這才用樹葉包了給他。
她在做這一切時,嶽臨澤始終盯著她的手指,看著上頭染上了葉灰,不知為何,心裡就是清楚這塊是給他的。現在,他看著陶語舉在半空中的手,突然產生一絲恐慌。
自己何德何能,叫她這般對他好,若是有一天,她覺得他不像自己的弟弟了,是不是會同他像陌生人一般?
“想什麼呢,趕緊吃啊,馬上涼了。”陶語催促。
嶽臨澤沉默的接過來,小心的咬著。軟糯滾燙的紅薯,似乎將他因為寒冬逐漸僵硬的心也變得溫暖起來。
吃完不像早餐的早餐,二人便去了書院,雖然先生不太願意要個這麼大還未啟蒙的孩子,但在陶語的苦苦哀求下,還是心軟把人收了。而陶語立刻將嶽臨澤留下了,出來後看著湛藍的天,突然覺得自己也該做些事賺錢養家了。
體力活做不了,繡花裁衣又不會,她隻能繼續幹自己的老本行:心理治療。不過不同於在現實社會,她有極多先進的儀器做輔助,如今就隻能靠一張嘴做開導,偶爾再研究一下這裡的迷藥和現代催眠藥物的相似處,再給人做做催眠。
這種行業在古代世界本是死路一條,畢竟都是淳樸百姓,整日忙著為生計奔波,沒那麼多功夫關注自己的心理健康。嶽臨澤在聽說她要騰出一間屋子做這些時,心中也不甚認同,但見她高興,便隨她去了。
好在老天厚待,在心理治療室冷清一月、陶語正打算出去給客棧刷碗賺錢時,突然遇到一個因低血糖狂躁的病人,她在眾人將病人抓住時,急忙給灌了紅糖水,病人極短的時間內便恢復了神智。
這一次讓陶語名聲大震,周圍百姓都知道這位是能治瘋病的女神醫,自那以後便諸多病人上門。陶語哭笑不得,沒想到本專業沒養活自己,倒是普通的醫學知識挽救了她的事業。
不過她從這件事上也看出,百姓似乎並不能分清心理疾病和身體疾病,於是這些病人她來者不拒,自己能治的便留下治,不能治的就給不遠處的藥房,那裡也有經驗老道的中醫,雙方合作,竟然生意都不錯起來。
陶語和嶽臨澤二人一個忙事業,一個忙學業,生活似乎就此穩定下來了。偶爾心理咨詢室沒有生意時,陶語便開始研究嶽臨澤的學習速度,看他什麼時候能考上功名。但無論怎麼算,似乎都需要個幾年,一想到自己要在精神世界幾年的時間,陶語便忍不住哀嚎。
嶽臨澤拿著幾本書打算出門時,便看到陶語喪著臉念念有詞,他的眼中染上幾分笑意,多看了幾眼後便離開了。
他這些日子跟著先生刻苦讀書,幾個月的時間便將字都認全、如今已經開始背四書五經了。雖然讀書很苦,可是他卻覺得很快樂,這種有尊嚴又體面的生活,讓他願意一輩子這樣下去。
讀書,考取功名,報仇,然後一輩子對陶語好。這是他心中默默定下的目標。
不知自己已經被嶽臨澤納入人生計劃的陶語,最後有了一點苦惱,她如今住的地方是邊疆小城,民風向來開放,隻是她沒想到,竟然開放到給她一個寡婦介紹對象的地步。
看著眼前叭叭個不停的老婦人,陶語無奈的笑笑,等她說完才幹巴巴道:“我與亡夫一生恩愛,哪怕他不在了,我也不想找個人代替他,抱歉了大娘。”
老婦人一聽嘆了聲氣,真情實感的替她著想:“你這樣就不對了,你想想你如今才幾歲,若就這麼守寡下去,這輩子得多苦啊,這女人身邊,就是得有個男人,知道嗎?我給你介紹這位,別看人家有了幾個孩子了,可人家家裡富裕啊,你嫁過去了,那就是好酒好肉吃著,丫鬟伺候著,就連你家臨澤都要跟著過好日子了。”
“多謝大娘,隻是我實在沒那個想法。”別以為她不知道,這老婆子介紹的那個是個肥頭大耳的土財主,貪財好色又沒什麼本事,隻有家裡那點祖業可以敗,如今城鎮裡好人家的姑娘,哪怕是窮死也不稀罕嫁他。
老婦人見她堅決不肯,當即就急了:“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識好人心呀,我辛苦趕來為你說親,你卻一點都不肯見,至少去和人見見面,也算是給我面子了,你覺得呢?”
“可是我根本不願嫁人,見了又有什麼用呢?”陶語好笑,隻覺得那土財主定然給了老太婆不少銀子,否則她也不會這麼賣力了。
老婦人冷哼一聲,語氣不怎麼好了起來:“不是我說你,你現在覺得自己還算有些本事,能賺點小錢,可是我告訴你,就你那些積蓄,根本就不夠供你弟弟打點的,若是你執意不肯,到時候耽誤的可是你弟弟的前途。”
“我的什麼前途,是會被我姐耽誤的?”嶽臨澤清冷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老婦人一見嶽臨澤當即笑開了花,誰不知道這位是遠近聞名的俊才子,從識字到精通四書五經,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那未來可是不可限量的,加上相貌俊俏,如今已經是鎮裡姑娘都想嫁的理想夫婿了。
既然是鎮裡姑娘都想嫁的,那她家裡那個因為挑剔遲遲未嫁的女兒也不例外了。
她忙起身迎接,想去拉嶽臨澤的手,但看到他眼中的冷意後縮了一下,接著當什麼都不知道一般道:“你正好來勸勸你姐姐,那李家老爺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若你姐姐錯過了,日後想再找恐怕就難了,而且找了他,你日後也跟著沾光……”
“既然那男人那麼好,大娘家不是還有個老姑娘一直沒嫁麼,嫁給那男人豈不是正好合適。”嶽臨澤淡淡道,心中壓抑著一股怒火。
老婦人噎了一下,好笑的瞪他一眼:“傻小子,我家姑娘是個沒嫁過人的,人又長得好,大把的年輕小伙子都排著隊等著呢,自然不能給人做填房了,可你姐姐不同,她如今已是喪夫之人,能找個什麼好的,這李家老爺已經不錯了。”
“你女兒再好看,能有我姐好看?”嶽臨澤的眼神越來越冷漠,甚至隱隱動了殺機,“你女兒一個老姑娘,若真有那麼多人等著,為何到現在都嫁不出去,反而向我姐求娶的好男人更多,怕不是屎殼郎也覺得自己孩子香,大娘,你可要認清現實。”
“你!”老婦人氣得肝疼,“我好心來說親,你們卻如此羞辱我,看日後誰還給你姐說媒,就讓你姐苦熬著!”說罷便怒氣衝衝的走了。
她一走遠,陶語噗嗤一聲樂了:“行啊弟弟,戰鬥力可以啊。”什麼屎殼郎什麼的,他到底是從哪聽來的,簡直逗死了。
“我還沒跟你算賬。”嶽臨澤的臉依然沉著。
陶語頓了一下,無辜的看著他問:“我怎麼了?”
“那些人給你說親,你為何不直接把他們撵出去,還陪著聊這麼久,是不是也動了嫁人的心思了?”嶽臨澤怒道。
陶語失笑:“怎麼可能,我隻是覺得大家都是鄰居,沒必要把事情鬧得太絕。”
“隻是如此?”嶽臨澤逼問。
陶語斜他一眼:“當然,我和你撒謊幹什麼?”
嶽臨澤心中積攢的火氣突然消了,陶語笑道:“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對了,你今日怎麼放學這麼早?”
“我提前回來了。”嶽臨澤冷淡道。
陶語一愣:“提前回來了?為什麼?”
嶽臨澤看她一眼,悶悶的回屋去了。他如果知道為什麼,就不會這麼憤怒、這麼恐慌了。
陶語莫名的摸了一下鼻子,前幾天還覺得他的叛逆期已經過了,怎麼這次一看,好像又開始了。難道叛逆期跟大姨媽一樣,會回潮?她一冒出這個想法,自己都嫌棄了。
這邊嶽臨澤回到房間,腦子裡也在不斷質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一聽到有人來給她說親的消息,整個人便如同瘋了一般往家走,他在怕什麼,怕自己好不容易有的家再產生動蕩?還是說怕她會離開自己?
嶽臨澤心尖一顫,覺得自己似乎觸到了真相,可是他不敢去聽、不敢去看,隻能像縮頭烏龜一般將自己藏起來。
因為這次嶽臨澤說得狠了,老婦人一個月內都沒登門,顯然是被氣得不輕,陶語也樂得清淨,將自己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又是一日清晨,陶語拿著從外頭買回來的包子,塞到了急著去書院的嶽臨澤的手中,笑眯眯道:“今天測試是,加油呀,考個好成績給我。”
嶽臨澤拿著熱騰騰的包子看向她,頓了一下抿唇道:“我近日沒用功,可能會考得不好。”他說完便認真盯著陶語,想從她的反應中看出,到底嶽臨澤本人對她來說更重要,還是那個可能考上功名給她帶來好生活的人更重要。
“……考不好也沒關系嘛,我先前讀書也讀得不好,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陶語說完不自在的摸摸頭,看到他衣領有些亂,便踮起腳尖幫他整理,邊整理邊愧疚道,“抱歉啊臨澤,我以為你成績如之前一般厲害,所以才會和你說這句話,我隻是隨口說說的,不是一定要你考好才行,不要擔心,考得不好我也不會責怪你。”
嶽臨澤:“……嗯。”分明還未吃早飯,胃裡卻是熱熱的,眼眶也跟著熱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