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語一邊跟瞌睡蟲打架,一邊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臉上,盯著他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唇看了許久,終是架不住困意,勉強在自己腰帶上系了個獨特的繩結,接著便歪著臉睡著了。
她一睡去,嶽臨澤便睜開了眼睛,目光貪婪的在她身上流連一圈,這才繼續入睡。
翌日清早,陶語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身上的繩結,見繩結完好後松了口氣。她這一切做得極為隱蔽,旁邊的嶽臨澤正在看書,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陶語便這樣一路警惕,等到了京都以後,精神已經疲乏得如打了幾場戰役。
饒是精神已經困乏至極,從馬車上下來看到宅子大門上的牌匾後,還是精神了一瞬。
她張了張嘴,有些驚訝的看向嶽臨澤:“……沒想到這麼多年未見,你已經官至首輔。”她本以為嶽臨澤隻是個普通官員,沒想到他竟已經成了當朝首輔,難怪他衰老得這麼快,操心啊。
“你不是說過,要我好好讀書做大官麼,”嶽臨澤眼底帶笑,“我想不到還有什麼比首輔更大的官了。”
他說話時帶著歲月賞賜的寬厚,可陶語莫名覺得刺耳,仿佛在提醒她什麼一般。
“帶我去逛逛你的宅子,叫我看看大首輔住的地方。”陶語笑道,刻意避開了他的話題。
嶽臨澤看了她一眼,溫和的點了點頭,二人剛走到門口,嶽臨澤停了下來,微微側眸道:“阿語。”
“……嗯?”猛然聽到他這麼叫自己,陶語有些沒反應過來。
嶽臨澤唇角勾起:“如今你一點沒變,我卻是老了許多,再叫你姐姐似乎有些不合適了。”
“年齡又不會因為我年輕就減少……算了,你叫什麼都行,”想到讓他一三十幾歲的人叫她姐姐,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陶語果斷改口了,看到他臉上的笑更加深沉後,她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咱們進去。”
嶽臨澤卻不動,陶語疑惑的看向他,隻見他難為片刻後蹙眉道:“不如你今晚先住客棧如何?”
“……怎麼,你怕媳婦不高興?”陶語不解的看著他。
嶽臨澤抿了抿唇,嘆了聲氣道:“內子身子不好,有得道高僧說是府內陽氣太盛,折損了她的命數,隻能設下陣法才能為她續命,所以府內陣法頗多,我怕嚇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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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封建迷信,陶語失笑:“放心,我不至於這點膽子都沒有。”
“我不知會對你有何影響,若是不舒服了,便立刻出來,知道嗎?”嶽臨澤看著她,眼神裡難得出現一絲嚴厲。
陶語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嶽臨澤深深看她一眼,這才帶她往府裡走。
本來陶語在他的提前警告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在進入府內後還是嚇了一跳,庭院內種了密密麻麻的槐樹,樹蔭遮天蔽日,因為沒有陽光,地面上有些潮氣,長滿了一地青苔。
明明天氣不冷不熱,院子裡卻陰森森的,看著不像大官家的院子,倒像外頭的荒地樹林。而在這樣的一副場景裡,樹上還貼滿了符文,幾處角落還放著跟正常人差不多高低的銅人。
陶語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心想難怪嶽臨澤心態日益扭曲,就這裡的環境,再正常的人都會變態,更何況他這種動不動就在邊緣試探的。
“可是會不舒服?”嶽臨澤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陶語動了動脖子,咳了一聲誠實道:“有些壓抑,其他還好。”
“住久了便會習慣了。”嶽臨澤含笑看她一眼,領著她在院子裡四處轉,好叫她能熟悉周圍的環境。
陶語跟在他旁邊,聽著嶽臨澤為她介紹各個別院的用途,心裡隱隱覺得不對,等他將自己帶到她的住處時,她才發現古怪在哪:“臨澤,你這麼大的宅子,怎麼一個下人都沒有?”
“我不喜他們在眼前走動,所以他們隻準晚上出來做事,白日裡便回去休息。”嶽臨澤道。
陶語看了他一眼,雖然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但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嶽臨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笑道:“我這會兒要去面聖,恐怕不能陪你,你若是累了便回房休息,若是不累的話就四處走走,隻是後頭的閣樓最好不要去,內子喜靜身子又弱,我怕你嚇到她。”
……我能嚇到她什麼,搞得我好像是個鬼一樣。陶語有些無語,但是想到這位那麼恨她,對她防備也是對的,於是便乖順的點了點頭:“趕了幾日的路,我早就要累死了,還是先睡會兒。”
“嗯,待我回來,咱們一同用晚膳。”嶽臨澤笑道。
陶語恍惚一瞬,仿佛又看到那個對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小少年,她心裡驀地一軟,還未說話他便轉身走了。
他的後背寬闊,一條玉帶收緊了暗紫色袍子,顯出緊趁的窄腰,走起路來似乎帶風,又透著儒臣特有的文雅富貴,早已非當初的窮困少年。陶語瞬間清醒過來。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回屋睡會兒,這幾天沒日沒夜的防著嶽臨澤,身體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趁他現在離開,還是趕緊休息的好,也算是變相向他表明自己會安分待著。
屋子裡早已經收拾妥帖,像是一直在等著她一般,陶語躺到床上時甚至能聞到被子上暖烘烘的味道。她舒服的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開始入睡,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還在想,這麼陰冷的院子,他們到底是在哪曬被子呢?
一直到天色暗下來,嶽臨澤才從宮裡出來,一上馬車外頭便傳來低沉的聲音:“夫人從您走後便在房裡休息,一直沒有出來。”
嶽臨澤垂眸淡淡道:“知道了。”
外頭很快便沒了聲響,接著馬車便直奔首輔府邸去了。很快嶽臨澤便回到家中,直接去了陶語的寢房。
陶語還並未醒來,聽到門響後下意識的翻了個身,嘴裡嘟囔一聲繼續睡。嶽臨澤腳下仿佛沒有聲音一般,悄無聲息的到了她面前,從腰間掏出小瓷瓶放在她鼻下,很快陶語便頭一歪不動了。
嶽臨澤看了她半晌,最後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肩膀,將一張臉都埋在她的頸窩裡,深吸幾口氣後才停下。
一直抱到懷裡的人呼吸越來越重,他才松開手起身,安靜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著。
許久之後,陶語緩緩醒來,睜開眼睛後看了嶽臨澤一眼,又閉上眼睛嘟囔道:“臨澤,什麼時辰了,你做飯了嗎?”
嶽臨澤平靜的聽著她說出這句話,一如十五年前英公子佔了他的房間時、每一個她睡過頭的傍晚。十五年的時間並未給這個女人帶來任何變化,仿佛這漫長的時間對於她來說,都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睡醒了四周還是那個模樣。
他輕輕勾起唇角:“如今咱們已經不是當初的窮姐弟了,不必自己親自做飯。”
他的聲音一響起,陶語立刻就清醒過來,她嚇得一個激靈,忙坐起來看著他:“你怎麼跑我屋裡來了,不是說了要敲門嗎?!”
陶語說完立刻就閉上了嘴,因為她發現這句話自己說得實在是太頻繁了,然而先前隨便說都可以,但現在不行了,如今的她已經完全處在了劣勢。
嶽臨澤聽著這些熟悉的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隻是這些笑意背後掩蓋的,是無盡翻滾的涼意。他不在意的起身:“隻是一直敲門你不應,所以才進來的,該用膳了,起來。”
“……哦。”陶語小心的看他一眼,見他沒有怪罪,這才放下心來,如今這個人憋著勁想要整治她,她自然不能再多得罪人了。
嶽臨澤見她不動,頓了一下後知道她這是在等自己離開,他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扭頭朝外頭走去。
陶語松了口氣,趕緊起來洗了把臉,怕他等得著急,水漉漉的便出門去了,而門外並沒有嶽臨澤的身影。
“……自作多情了是。”陶語用袖子抹了把臉,自嘲一笑後朝廳堂走去。府邸的院子呈長方狀,路也都是筆直筆直的,是以很好辨認,陶語很快就一個人到了廳堂,而嶽臨澤已經坐在那裡等著了。
她摸摸鼻子坐到嶽臨澤對面,看了眼他旁邊的空位疑惑道:“你的夫人呢?”
“內子身子不適,隻在閣樓上用膳。”嶽臨澤看了她一眼道。
陶語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一個下人便過來了,看嶽臨澤點頭後,便往後退了一步朝外頭招手。接著就出現了一行端著菜的人來了,很快一張桌子上便擺滿了餐盤。
這些人無聲的來又無聲的走,如果不是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陶語肯定以為剛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吃。”嶽臨澤溫聲提醒。
陶語應了一聲,便低下頭開始用膳,一頓飯吃得說不出的壓抑,她琢磨著用完餐同嶽臨澤聊聊,可惜一頓飯吃到末尾時,四周突然響起鍾聲,陶語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向嶽臨澤:“怎麼了?”
“無事,是內子在叫我,我去看看,你繼續吃。”嶽臨澤放下筷子道,見她點頭後立刻便離開了。
陶語莫名的盯著一桌子飯菜,半晌疑惑這兩口子的召喚方式是不是太奇怪了些?她用完膳又等了一會兒,見嶽臨澤遲遲不回來,便知道他今晚或許不會回來了。
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陶語嘆了聲氣便要往自己別院走,走了兩步後看了眼樹上的符文,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她迅速撕了一張下來塞到懷裡,接著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還未到院子裡,遠遠便看到幾個下人正往她房裡抬熱水,陶語心頭一動,便過去道:“是給我沐浴用的嗎?”
一個恬靜的小姑娘正監督這些人抬水,聞言忙扭過頭來,看到陶語後笑著福了福身。
陶語也掛上一個和善的微笑:“你們是府裡的下人嗎?可知道我是誰?”她想知道嶽臨澤是如何跟這些人介紹自己的。
小姑娘又笑笑,溫柔的低下頭。陶語皺了皺眉,瞬間當做無事一般:“你是臨澤派來服侍我的嗎?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面露難色,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陶語盯著她看了許久,眼睛逐漸眯了起來:“你不會說話是嗎?”
小姑娘愣了一下,接著低下頭去。陶語又看向其他人,這些人始終低著頭做事,偶爾兩個人之間有交接,也是用手比劃的,她心裡猛地一沉。所以這府裡的下人都不會說話是嗎?!
難怪方才上菜時,那些人連句好都不問,隻是一味的往上傳菜。陶語的手逐漸攥成拳,不敢再深想下去。
等熱水送完了,小姑娘笑著朝她行了一禮,接著便帶著一行人離開了。陶語滿臉復雜的回了寢房,看了眼桶裡的熱水嘆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