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逼近道:「你葫蘆到底賣得什麼藥,不妨直說。」
我:「什麼什麼藥?」
「夫人,你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清楚,我還能不清楚嗎?你恨我可以,想殺了城主毀了我的大計,純屬痴人說夢。」
「一天一夜了,你得手了嗎?」
我:「……」
北山得意道:「那不過是我用來煉化窮奇的容器,一個心智不全的傀儡,一個怪物,你覺得他憑什麼會受你支配?」
我:「什麼意思?他變成如今這副樣子,都是因為你?」
「裝什麼糊塗,你不是早就知道嗎?」北山步步逼近,撫上我的臉,「跟我回去吧,我可以不殺你,畢竟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冷笑,「大將軍,我早就跟你說過,強扭的瓜不甜,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
「你什麼時候說過?」北山擰眉。
我掌心翻出「戮神」,二話不說朝他扎過去。
忘了這具身體孱弱不堪,輕易被他扼住了咽喉。
「總算拿肯出來了。」他兩眼放光,奪走「戮神」,說什麼愛我,忌憚的不過是這柄利器。
我大概理清了北山和這位新嫁娘的關系,新嫁娘有自己的心上人,痛恨北山強取豪奪,她知道北山的野心就是吞並無相城。
可憐的姑娘不知從哪裡找出「戮神」,不惜獻祭自己,也要毀了北山的陰謀。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孱弱,獻祭過程中沒抗住掛了,被我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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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的容不得我多想,我被北山捏的快要喘不過氣,他也沒打算放過我,翻轉戮神,捅進我心窩。
他期待的兇神現世的景象並未出現,手一松,我跌落在地。
胸口的「戮神」變成了把普通匕首。
「你敢诓我!」他怒道。
我譏笑看著他。
廢話,這麼危險的玩意兒,我幹嘛隨身攜帶。
他一把將我提起,逼問道:「真正的『戮神』在哪?」
我咳出嘴裡的血沫,道:「你猜?」
我帶著希冀回頭。
北山獰笑,「宮牆內外都是我的人,你還指望誰來救你?城主那木頭疙瘩嗎?」
他手一揮就要了斷我的小命,被一股大力撞了出去。
清曜款款出現,冷傲道:「我為何就不能來救她?」
北山嘴角淌血,爬起來卻不敢上前,換上一副和藹面容,「城主來的正好,您要找的人有消息了,明天我就把她給你帶來。」
清曜明顯動容。
北山:「但是臣的夫人,還請城主歸還給臣。」
清曜將我抱起,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強扭的瓜不甜,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
北山:「……」
清曜:「明日大將軍把我要的人帶來給我,夫人自然還你。」
說完也不理會北山答不答應,抱著我就走。
我抓緊他袖口,望著那縮成一團的女孩。
清曜對侍衛一抬下巴,「你們兩個,護送那女孩回家。」
我心無牽掛地暈了過去。
7
我醒來已是天黑。
遠處坐著清曜。
室內沒點燈,我嗅到了血的味道,艱難起身看了看自己,胸口血跡斑斑,好在性命無虞。
「是你替我醫治的嗎?」我升起點點希望。
清曜背對我而坐,道:「不是,是我請的大夫,對不起,我不會救人。」
我扯了扯嘴角,「不勉強,咱慢慢學吧。」
「你沒有時間了。」清曜說。
我點頭,還有一天,我這具身體就會被「戮神」反噬,大概會死得很慘。
但也沒什麼,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
我隻希望清曜好好活著,喜歡上別人也沒關系,變成窮奇也沒關系,誰叫我愛他。
況且他答應過我,要做個濟世的仙。
如此一想,他失憶了反而是件好事。
就讓風禾永遠活在他的夢中。
血腥味更重了。
我想最後看他一眼,「你能點下燈嗎?」
燈亮了。
我看清眼前景象,在床上僵硬動彈不得。
滿屋都是血。
還有更多的血從清曜身上冒出來,他胸口插著「戮神」,安詳地看著我。
「清曜……」
他蒼白微笑,「你真的很喜歡在房梁上藏東西。」
「清曜,清曜。」我踉跄下床,胸口劇痛,全身都痛,我跌倒在地,朝他爬過去。
「為什麼?」我明明承認了我不是風禾。
「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原來那兩條姻緣線是這個意思嗎?
指的是前世今生,他喜歡的始終是我,不同的我。
卻都是我。
「喜歡嗎?」清曜茫然道,「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如果我和你之間隻能活一個,我想讓你活下去。」
他胸口的「戮神」因為有了鮮血的飼喂,金光大綻,將他的臉映得慘白。
我拼盡全力,觸到了他。
將他輕輕攬進我懷裡。
聽他低聲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何一直管我叫『清曜』?」
我眼睛驀然睜大。
「你真是無相城的仙民麼?全城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叫蘭序。」
蘭序,蘭序,蘭序。
我無相城先主蘭序,即位之前名不見經傳,在其上任城主歷劫身死之後,卻被推舉上位,一生建樹,留在史書上不過寥寥幾筆。
他貌極美,性陰戾,在位起初,城中仙民人數銳減,常有無辜民眾失蹤。此現象於某一年驟停,自那往後十年,城中日漸太平。
「稻粱節」這天「與民同樂」就是我復用了他的規矩。
後來蘭序於宮中離奇去世。
以上是我知道關於蘭序的全部。
我終於明白,為何院中的桃樹不復粗壯,為何樹底埋下的酒是新釀,為何我收藏的書紙張簇新,為何不見小丁,為何宮殿處處都好似翻新過一樣。
蘭序的確沒失憶。
因為這不是我死後十年。
這是一千年前。
這時的風禾還沒有出生。
蘭序到死也找不到風禾。
「其實我已經有十年沒吃過人了,」蘭序斷斷續續地道,「我隻有在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喝一點人血。」
「等明日你見到風禾,別忘了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我盡力了。」
我搖頭,「你會見到風禾的,但不是明天,是很久很久以後。」
「你沒有對不起她,你等了她一千年,最後變成了她喜歡的模樣,清風朗月,謫仙出塵。」
「再相遇,你已經不認得她,可還是喜歡了她,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就算她跟你鬧脾氣,你生了她的氣,也不會走到別處去,你永遠在枕月谷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下等她,你怕她找不到你。」
「那時的你,叫做清曜。」
「清曜……清曜……」我感受他在我的擁抱裡一點點消失,「若她跟你吵架,說她不要你了,那是她的氣話,你不要往心裡去,那天走出枕月谷她就後悔了。」
「好,」他笑著說,「我記住了。」
他的胸口伸出一隻鬼手,撕扯著他的身體。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我推出門外。
門在我面前關上,投出一個巨大的兇神影子,毫不留情地吞噬蘭序,將他的靈魂肉身粉碎,扯斷……
我怎能眼睜睜看著。
我衝進門,搶出那一絲幹淨的木精魂魄,和地上滾落的「戮神」,拼命逃往枕月谷。
我要送清曜去跟風禾相見。
在一千年後的某一天。
兇神窮追不舍,一同追來的還有北山。
他制造了「蘭序」這個傀儡,用來作為他吸取窮奇力量的容器,等蘭序被榨幹力量,他便可以推翻蘭序自己上位。
我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他的繼室,而是他第一任自盡的夫人。
那我就懂了,我的結局。
枕月谷近在眼前,我不跑了。
我將貼在胸口的那一縷木精魂魄投入桃花林。
然後我轉身,將「戮神」插進心髒。
我用我自己的鮮血滿足兇神,讓他顧不上追逐那微小的精魂。
可我不僅是那羸弱的新嫁娘。
我指揮吃飽喝足的兇神,指著追上來的北山,「殺了他。」
北山的臉色變了。
我轉身,不顧身後慘叫連連。
身上力氣所剩無幾,我最後看了一眼桃花林。
飛花似雪草如煙,等驚鴻來時,春光莫負。
8
全身好像被碾石壓過,這酸爽。
我動了動身子,睜眼,發現自己在枕月谷的竹屋。
迎面一片雪白。
「……」我把眼閉上了。
「喂,」狐狸精變回男子,「這麼對救命恩人,禮貌嗎?」
我問:「清曜呢?」
狐狸精默了默,道:「你歷劫危難當頭,清曜撲上去替你,閃電過後, 他和窮奇都原地消失不見了。」
「據博學的我猜測,好像是因為他逆天改命, 扭轉了時空,造成了一點錯亂。」
「我問你清曜呢?」
「好在問題不大,他也就是跟窮奇一起死在了一千五百年前, 你節哀順變。」
「……」
「當寡婦也挺好的,再也不用擔心夫君會出軌,一勞永逸。」
「……」
我道:「你放……我明明把他的魂魄救出來了!」
狐狸精:「還不興清曜自己不想活?」
「他怎麼會不想活?」
「被你氣的唄,不信任他, 歷劫也瞞著他, 他讓我帶話給你, 就這麼著吧,你千萬別改。」
「……」這討厭的狐狸精。
我以被子蒙頭,淚流滿面。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桃花探進三兩枝, 落花簌簌,清香彌散。
有人輕柔地拉我被子。
我以為是狐狸精, 「滾開。」
那人動作一滯,「那我走?」
這個聲音, 我不久之前才聽過, 此刻聽來卻恍如隔世。
我火速起身抱住清曜。
狐狸精:「哎哎哎, 他身上有傷,你輕點。」
清曜一手抱著我, 回頭指責道:「我隻是出去一會兒,讓你幫我照顧一下, 你為何要把她惹哭?」
狐狸精瞠目結舌,「我是在替你打抱不平啊大哥,一對白眼狼,怨不得你倆是夫妻。」
我緩了一緩, 緊張兮兮,「你傷哪了?給我看看。」
清曜按住我手,道:「不嚴重。」
他胸口插著「戮神」的模樣歷歷在目,我實在是怕了。
我道:「你發誓。」
清曜鄭重道:「我發誓。」
那就好辦了,我對狐狸精道:「麻煩你在外面把門關上。」
狐狸精欠了吧唧一笑,風也似的把自己刮走, 體貼關門。
我摩拳擦掌。
清曜:「……」
清曜:「你不要命了?」
可笑不可笑。
「作(」清曜想了想, 將我按倒。
我:「???」
如此主動?這夫君沒白處。
我高興地等著。
他站起來跑了。
我:「……」
我:「……」
9
我與清曜攜手回到無相城。
小丁迎上來,「主上你們去哪了, 城裡這兩天有個大八卦,大將軍不知怎麼,睡著睡著在夢中被殺死了,死狀極慘……」
「丁, 我福大命大的丁, 」我欣慰道,「你沒被吃掉真是太好了。」
小丁滿臉疑惑。
接著小丁指著外頭那千年桃樹,「仙上在幹啥?」
「……」
我:「完蛋我的酒!」
我往外跑,跑出去兩步回頭囑咐小丁, 「把梁上我那些書藏起來,快快快。」
小丁:「仙上咋會知道……」
「來不及解釋了,先藏再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