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醒,道:「裴至清!」
我的心狂跳不止,仍然能清晰地回想起他從天臺跌落的一切細枝末節。
飛揚的紅唇,放肆的笑,無所畏懼的下墜。
「在這兒呢。」一旁有人支著身子,懶散地答道。
我愣了愣,眼淚上湧,一時又驚又喜。
「裴至清,你沒事,太好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太玄幻了。
一個完好無損的裴至清正坐在床邊上,他還朝我笑了笑。
我都懷疑墜樓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一場夢。
不過,我很快發現奇怪的地方。
比如說我並不是在我的房間裡。
再比如說我的左手為什麼上會有手銬,還銬在了床頭。
「這是?」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裴至清,「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我又看了看四周,屋內擺鍾規律地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詭譎又安靜。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裡是男主的房間。
原書裡「她被囚禁著,耳邊是機械的掛鍾擺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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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原書裡的「她」說的是林明夕,此刻卻變成了我。
為什麼會這樣。
裴至清低笑一聲,在安靜的房間裡聽得分明,他道:「安若,不要著急。你的問題我一個一個來回答。」
「不過,」裴至清一手按著被子,挨近了些,「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呢。」
我微微向後靠去,避過他過於銳利的目光。
我怎麼就那麼怕他問問題呢。
他笑了笑,指向窗外,眼睛卻還看向我:「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對嗎?」
我無意識地抓握住手邊的被褥,五指深陷。
第一個問題就開始讓我喪失語言功能了。
他收回手,又指了指我:「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吧?」
我說不出話來。
他笑了笑,歪頭:「你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
我把被子握得愈發緊。
「不對,」他又輕輕蹙眉,自我糾正了一下,「是高二到高三這段時間的事情。」
太離譜了。
他究竟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來,」裴至清眼底笑意零星,「回答我。」
又來了。
那種神色。
像是捕獵者好整以暇地瞧著垂死掙扎的獵物。
「我……不知道。」
我已經受到了衝擊。
「你知道的,」他笑,冰涼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不過,我不需要你的答案了。」
裴至清低眸,笑:「現在,輪到我來回答了。你都不知道,在我有自己的意識之前,我被操控著經歷了多少次循環,一次又一次死在了那一天。」
我立刻知道他說得哪一天了。
原書裡他被女主反殺的那一天。
他抬眸,望向我:「循環裡的事我知道得可比你清楚多了。」
我徹底呆住了。
「你明明說,你知道後來的事都是嚴思謹跟你說的。」
裴至清彎了彎唇,似乎笑我那麼好騙:「不這麼說,怎麼留下你呢?」
「那死亡不是終點?」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我發現死亡都結束不了這個循環,我一直活在這兩年裡,周而復始。」
「不過,」裴至清愉悅地笑,「從另一種程度來說,我死不了。」
我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少年,隻覺得詭異至極。
很多沒想通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我開始驗證我的想法:「因為你對這個世界太熟悉了,所以你見到我第一眼,你就知道我不是來自這裡的。」
「真聰明。」他誇贊道。
「你之前跟我說,帶你逃,」我艱難地說下去,「所以,你一直想利用我帶你逃出這個世界。」
裴至清緩緩笑開:「之前是這麼想的。不過我發現,你好像也逃不出這裡,更別說帶上我了。後來想想,你留下來陪我也是可以的。畢竟,你也算我的同類。」
同類。
簡直就是毛骨悚然。
我是唯一一個和他一樣,不受小世界操控的人
他的長指點了點手銬,輕嘆道:「我本來不想這樣做的。可是,你最近對我有些冷淡。」
我動了動,手腕被手銬勒得有些疼。
「我猜,你在設計一場假死,」裴至清握住我掙扎的手腕,眼底晦暗,「然後徹底逃離這裡。」
我都不知道他是這麼想的,最近發生的意外,分明都是小世界用來警告我的。
「不過,我不會讓你有這種機會了,」他輕笑一聲,「既然我逃不了,你也不能逃呢。」
瘋子。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終於知道小世界為什麼要頒布抹殺男主行動了。
裴至清簡直就是 bug 一樣的存在,覺醒有了自己的意識,看透小世界的本質,小世界還抹殺不了他。
我呢,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還自以為是地不去執行任務。
他說過,他隻在意我。
他還說過,我可以相信他的。
全都是假的。
都不過是他精心準備的誘餌,我還精準地踏進陷阱,淪陷進去。
太可笑了。
從前積攢的無數心動,現在破碎了,一個又一個,七零八散的,刺得我有些疼。
21
「你哭了。」裴至清的拇指擦拭著我的眼尾。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傷心尋到出口宣泄,從眼裡掉落,止也止不住。
裴至清看了我一眼,眼裡是密不透風的暗。
我還在不停掉眼淚,他已經從一旁的床頭櫃裡取了一條絲帶來,蒙在了我的眼上,打了個輕巧的蝴蝶結。
我的眼前朦朧一片。
「裴……裴至清。」
我想取下絲帶,裴至清已經握住了我的右手手腕。
什麼都看不見,我的聽覺愈發敏銳。
周圍靜悄悄的,我隻能感覺裴至清在慢慢靠近。
他灼熱的氣息挨近,襲上我的面頰,我能感覺他已經近得不能再近了。
耳裡他的呼吸聲愈發清晰。
咫尺之間,他生生停住了,呼吸漸重。
就這麼停頓的幾秒鍾,我已經極為恐慌了,我怕他對我做些什麼。
我嚇得一下止住了眼淚。
裴至清的嗓音有些輕,好像羽毛飄落在我的耳邊,痒痒的:「這就對了,我不喜歡你哭。」
混蛋。
都被他騙了這麼久了,連哭都不讓哭。
見我不哭了,裴至清解開覆在我眼前的絲帶,隨意地扔在一旁。
我掙了掙被手銬銬住的手腕,忍著難過:「你什麼時候放開我。」
「這不怕你跑了。」他又握住我的左手,不讓我動彈半分。
不能硬碰硬。
我垂下眼眸,低聲商量:「……我不跑,我想上廁所。」
裴至清臉色些許微妙,聞言,靜了片刻,拿出鑰匙,解了我的手銬。
「浴室在旁邊。」
我連忙起身,走向浴室。
才走了幾步,他的聲音響起,嗓音帶笑,隱隱幾分威脅:「安若,如果你跑了,我就派人請來林明夕。」
他怎麼可以這樣。
一盆冷水潑下,四肢百骸的冷。
我走進浴室,實在是忍不住了,捂著嘴,小聲地哭泣起來。
這個混蛋。
從來就不是什麼善類。
我哭了好一陣,洗了把臉,冷靜了許多,走出了浴室。
這邊,裴至坐在床邊上,已經拿來一個蘋果,慢條斯理地削著,一點一點褪去它鮮豔的果皮。
「吃嗎?」
他抬起眸,晃了晃手裡的蘋果,唇角彎彎,笑得極其無害的一個少年。
我假笑:「不太想吃。」
裴至清眉眼溫順,一聲清脆,咬了一口蘋果,道:「行,我吃。」
我瞄向他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把水果刀,悄悄攥緊手心。
我再也不會相信他這無害的皮囊了。
……
夜裡,我怎麼也睡不著覺,睜眼,轉過頭去。
借著窗外瀉進來來的清冷月光,我看向四肢伸展不開,窩在沙發上睡覺的少年。
裴至清仍留在這裡過夜。
現在的這個時機非常好。
我沒有手銬的桎梏,而那把水果刀擺放在床頭櫃上。
我輕輕地起身,拿起那把水果刀,躡手躡腳地走到裴至清身旁。
少年正酣睡著,額前碎發半遮眉眼,長睫彎彎,身子單薄,乖巧又安靜地睡在沙發裡,呼吸均勻綿長,就像枝頭上一朵脆弱又美麗的花。
我握緊刀柄,手在發顫。
有緊張,也有害怕。
隻要這樣一刀下去,抹殺男主行動就可以完成了。
我不會被他困在這裡,還可以順利回家。
可是,我的手卻抖得厲害,遲遲下不去手。
就在不久前,他還是笑著逗我的少年。
人少時,他會牽著我的手,踩著松軟的雪,走過學校那條長長的坡。
人多時,他就悄悄松開我的手,和我並肩往前走著,不時轉過頭跟我說話,眼裡是亮晶晶的歡喜。
越想越難過。
這一刀下去,他就真的消失了。
從這個小世界裡消失。
我這樣和殺人有什麼分別,他不是一個單薄的紙片人,他是在無盡循環中萌生出意識的紙片人,真正的人。
活該我被騙,又開始心軟了。
月色慘白,我的刀尖仍在晃悠著。
足足半晌,我敗下陣來,輕手輕腳地把那把水果刀放回了原處。
我躺回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我真是無可救藥了。
而沙發裡,安靜躺著的裴至清睫毛顫了顫。
22
掛鍾滴答滴答。
我醒來時,裴至清長睫半垂,修長的長指繞著我的頭發,不知在玩什麼。
我動了動,坐了起來。
他收回手,放進口袋裡,笑著:「你醒了。」
「我出門一趟,」他微微彎起眼眸,心情極好,「你想穿什麼,衣櫃裡有。餓了,樓下有早餐。」
果然是有預謀的囚禁,真把我當成金絲雀了。
我皮笑肉不笑:「你還真是準備充分。」
他笑了笑,眼眸似墨:「確實花了我不少時間準備,所以,你可別隨便跑了。」
「等我。」
裴至清捏了捏我的臉。
我拍開他的手,裴至清好脾氣地收回手,拿起床頭櫃的那把水果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安若,」他笑,「這個,我拿走了。」
我心一跳,愣愣地盯著他走出房間。
他知道我昨晚做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我趴在窗戶上,往下看。
裴至清已經走到樓下了,他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眉眼幹淨。他不經意回過頭,朝上看,捕捉到我的視線。
那目光跨越一切距離,直直鎖定向我,他笑了笑,比了個口型:「別逃。」
我立刻拉上了窗簾。
眼不見,心為淨。
我記得原書裡這房間裡有安過針孔攝像頭,我四處找尋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在裴至清的書桌一隅發現一個小紙盒。
我蹙起眉頭。
我隨手買的蛋糕,蛋糕盒他居然還留著。
……
裴至清直到大晚上才回來。
他披著茫茫夜色走來,大半張臉被衣領掩住,露出一對眸,像撥開雲霧的星。
「安若。」他笑著走進,反手關上了門。
門一聲清脆,利落地扣上。
褪去茫茫的黑,我終於看清楚了他。
我看見他白色的羽絨服上大片大片,盛開著的,斑駁的紅。
對比強烈,狠狠地撞著我的視覺神經。
我的額角直跳。
「你去……做什麼了?」
裴至清單指抵在唇上,輕聲:「噓。」
他一邊脫掉外套,一邊拋在沙發上。
「哐當」一聲,那把水果刀從外套口袋裡滑落出來。
我的心上的弦緊緊繃住。
「裴至清,你到底做什麼了。」
裴至清彎腰撿起那把水果,眸光在上面停頓,唇邊虎牙半露:「我用這個。」
我緊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惡劣地笑著:「小小懲罰了一下林明夕。」
我終於明白他這一天去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