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不通過。」
沈照北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對不起。」
「下次努力。」
不知何時,日頭已經落了下去,一點餘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在畫什麼?」
我落下最後一筆,沒有回答。
心髒的背面,向日葵開得絢爛。
12
再睜眼時,眼前是鮮紅的五個大字:
【求未刪減版。】
……這對嗎?
【啊啊啊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剛到關鍵時刻就沒了?】
【到底有什麼是本尊貴的會員不能看的?!】
【找遍全網也沒找到未刪減版,氣得我原價購買一杯瑞幸。】
【呵,我將素顏戴一次日拋。】
Advertisement
我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好心情卻被迫截止在看清手機上的消息後。
沈敘:【江夏,我們談談。】
談什麼談。
說得好像我們很熟一樣。
我面無表情地把人拉進黑名單,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回學校時,卻被一個從拐角忽然衝出來的身影攔住了。
我辨認了一番,才認出她是時芋。
比起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黑眼圈遮也遮不住。
「江夏,你都已經和沈照北在一起了,就不能成全我和沈敘嗎?」
她在說什麼啊?
我蹙起眉,冷淡地繞開她。
「你跟沈敘的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可下一秒,她竟然直直地跪了下來。
「江夏,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事,可我沒有辦法,我隻是想爬得更高一點,離我想要的自由更近一點,我……」
我莫名其妙,退開幾步,看了眼彈幕。
【這是要強行開火葬場劇本啊!】
【沈母揭穿了時芋是為了錢才跟著沈敘,沈敘現在已經開始回憶女主曾經的好了。】
【女配一巴掌,男主更是降龍十八掌。】
什麼東西?別過來啊。
我眉心突突地跳,把時芋從地上拽起來。
「沈敘給了你多少錢?」
「什麼……沒有,他沒有給我錢。」
時芋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感覺頭更疼了。
「沒給你錢,你還對他這麼死心塌地?」
跟沈敘這種人談,不圖錢,還能圖什麼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時芋家境不好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算了。
我遞給時芋一張卡。
「裡面的錢隨你用,比起沈敘,我還是要大方一點的,不過——」
我木著臉說:
「你要是願意的話,能不能再和沈敘談幾天?」
最好是永遠別讓他來煩我。
時芋卻立刻把頭揺得像撥浪鼓。
「夏姐,你放心!」
「我永遠不會再和他見面了,我以後一定會靠自己的雙手過得更好!」
不,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哈哈哈哈其實女主是想讓她把沈敘帶走吧?】
【時芋:聽不懂,但有求必應!】
【這個女配雖然人不聰明,但真是純粹的財迷啊。】
算了。
我嘆了口氣。
就這樣吧。
13
不好的預感果然在幾天後成了真。
沈敘竟然帶著沈家父母一起到了江家。
我用最快的速度給沈照北發了條消息。
沈母苦口婆心:
「比起沈照北,咱們兩家小夏和小敘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交情,聯姻還是更合適些。」
我爸喝了口茶,沉默良久,打著哈哈。
「這個事情呢,咱們不是說不辦,隻是呢……」
我賠著笑昏昏欲睡。
直到門終於被叩響。
我趕緊溜到玄關去開門。
沈照北進門的瞬間,和跟在我身後的沈敘面面相覷。
下一秒,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神情破碎,眼尾通紅。
「夏夏,他是誰?為什麼在你家?」
我重重戳了一下他的腰際,無奈扶額。
「別演了,他是你弟啊……」
「哦,是嗎?」
沈照北收起表演,神情淡淡地換了拖鞋。
在發現我對他的綠茶屬性很受用之後,沈照北每天都在隨地大小演。
偏偏我還真吃這一套。
畢竟他泫然欲泣的模樣真的讓人很想欺負。
沒辦法。
沈敘神情復雜地看著我們。
「哥。你就一定要跟我搶嗎?」
沈照北抬起眼,輕嗤一聲。
「沈敘,這麼多年了,你從我身邊搶走的東西還少嗎?」
這大概是第一次,沈照北說得如此直白。
以至於沈敘都呆在了原地。
不遠處,沈父和沈母也跟了過來。
「照北,怎麼能叫搶呢?你是哥哥,讓著年紀小的弟弟本來就是應該的。」
「不是的。」
這一次,我把沈照北護在身後。
「沒有誰是天生就應該讓著誰的。沈照北隻是早出生了幾年而已,又不是欠了他的。」
「請不要為自己的偏心找借口。還有——」
「我是人,即使是聯姻,也不代表我是供你們推來讓去的物品。」
【就是啊!憑什麼非得讓著他?】
【嗚嗚嗚女主寶寶太會說了!】
【難怪沈照北這種陰暗批會暗戀女主那麼久,她就是沈照北不敢觸碰的陽光。】
沈父沈母的神情有些僵。
看起來想要反駁又礙於外人在場不好發作。
畢竟是沈照北的家務事,我不能插手太多。
說完後,我轉過身,悄悄牽過沈照北的手。
房間裡的暖氣開得很足。
可他的手很冰,很涼。
我心疼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被緊緊回握住。
沈照北撩起眼皮,眼底一片涼薄。
「到此為止。我和江夏在一起的事不是你們幾句話就能阻止的。」
「如果聽明白了,請回吧。」
幾個人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離開了。
爸媽很有眼色地去了廚房張羅,一定要留下沈照北一起吃飯。
這處僻靜的小空間裡, 終於隻剩下我和沈照北兩個人。
我把臉埋進沈照北的胸口。
抬手揉亂他的額發。
「都過去了,沈照北。」
「嗯。都過去了。」
14
我和沈照北的婚事終於還是定了下來。
聽我說過他以前發生過的事後。
爸媽都對他格外心疼, 動不動就讓我把人薅回家一起吃飯。
唯一令人煩惱的是——
沈敘還在不厭其煩地糾纏我。
每日雷打不動地跑來敲門,說些有的沒的:
「江夏, 我以前確實做了很多錯事,是我自己混賬。我不奢求我們能夠回到從前, 隻要你給我一個和我哥公平競爭的機會……」
我無言以對。
這人腦子裡進火葬場了吧。
反復幾次後, 我和沈照北一起想了個辦法。
「江夏, 我什麼也沒幹,隻是讓他開個門,他自己就——」
沈敘站在門口, 指著沈照北,臉色一言難盡, 而沈照北已然默不作聲地掉起了眼淚。
天殺的。
我一眼就看出來是誰的錯了。
「他怎麼你了?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心疼地湊上去,給沈照北擦眼淚。
「他……」沈照北無聲地吐了口氣。
隻說了一個字就沒了下文。
見者傷心, 聞者落淚。
我指著沈敘氣得口不擇言:
「你太過分了沈敘!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我?」沈敘指著自己,目瞪口呆,還沒說上話就被我推了出去。
【哈哈哈這就是你們熱血沸騰的組合技!】
【就他也敢跟綠茶鬥?這下好了吧。】
久而久之,沈敘終於放棄了。
15
沈照北的畫室是我最近常去的地方。
婚禮前夜, 我依舊待在畫室。
借著照片和畫像,就能拼湊出那些我幾乎遺忘, 卻被沈照北記住的瞬間。
這一次, 我在抽屜深處翻到一個相框。
與其他所有的照片都不同的是——
這是一張合照。
我和沈照北的合照。
我沉思許久, 才從回憶的角落裡翻出有關這張合照的部分記憶。
那是一個規模很小的繪畫比賽。
幾乎就隻是圈子裡的人隨便組織來討好沈家的活動而已。
不過, 當年的我並不知道。
我記得我那次提交的參賽作品是——
一幅向日葵。
眼前的彈幕忽而聒噪起來。
【女主終於找到關鍵道具了!解鎖完陰暗小狗和女主的初見就完結啦!】
【嗚嗚嗚太不容易了, 我們的小情侶終於 happy ending 了!】
【完結撒花!順便讓我看看刪減部分吧求求了!】
我盯著手中平平無奇的照片。
這就是傳說中的關鍵道具?
不管了, 用用看吧。
我把照片遞給沈照北。
他的眸光頓時一亮。
「夏夏,你想起來了嗎?」
咦?
原來,我應該先想起來什麼再用道具嗎?
頂著沈照北小狗撲食一般的期待目光。
我恨不得再多十個腦袋一起轉。
啊……
我的腦海中靈光一閃。
這麼一說, 好像確實有些印象。
有一個比我高一點的男孩子。
在那天看著我畫完了整幅向日葵。
而那時的我正是愛裝的年紀。
得意洋洋地問他: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什麼嗎?」
「是什麼?」
「沉默的愛。」
【沈照北番外】
沈照北知道自己不正常。
從小到大, 一旦他有了什麼喜歡的東西,就會用盡一切手段佔有,再摧毀。
佔有,再摧毀。
一次又一次。
久而久之, 他開始追究佔有欲誕生的緣由。
也許是從年幼時, 父母無休止地爭吵,相互推諉著照顧他的責任開始。
也許是從母親徹底將他拋棄的那個雪夜開始。
也許——
是從第一次見到江夏開始。
繪畫比賽上, 沈照北跟著身為比賽評委的母親留在現場。
他對繪畫毫無興趣,可那是母親的事業,也是她希望自己走上的道路。
然而, 在他眼中, 繪畫說到底隻不過是幾種色彩在白紙上的隨意拼湊而已。
現場的比賽選手人數不算太少。
在母親的嚴苛命令下, 沈照北被按在座位上,心煩氣躁地臨摹其中一幅優秀作品。
身側忽地響起一道女孩的聲音。
「你不喜歡畫畫嗎?」
「不喜歡的話,就想辦法逃跑吧。」
好像隻是隨口一提。
在沈照北反應過來之前, 女孩子已經走遠了。他查了參賽選手名冊, 找到了女孩的名字——
江夏。
是個好聽的名字。
沈照北找到了江夏所在的參賽區域。
她看起來比自己年紀小一點,此刻正全神貫注地在紙上作畫。
雖然還沒有全部完成,但已經能看出來, 那是一幅向日葵。
一瞬間,周圍的人紛紛開始起哄,衝著坐在我對面的沈敘擠眉弄眼。
「但他」這是第一次。
他純粹地感受到喜歡這種情感。
很新奇。
原來喜歡並不總是伴隨著控制與摧毀。
這也是唯一一次。
他隻想擁有,卻不想摧毀。
但那怎麼可能呢?
沈照北自嘲地笑了笑。
從這一刻開始,到十多年以後。
他始終沒有愛上畫畫。
但他愛上了畫她。